黯夜之光

第六章 女图书馆员之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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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女图书馆员莫兰家晾衣竿里发现的素描画像,卫峥嵘同意了陆行知并案的要求,作为“10·18”系列案件的前一案,从南岸区大队调来了莫兰案的卷宗和物证,交由专案组统一侦查。

法医老吕看了莫兰案的生物痕迹检验报告,莫兰指甲缝里发现了极少量他人的生物组织,但是并没有分析结果。1995年负责检验的人是白晓芙。卫峥嵘和陆行知去了南大找白晓芙,顺便准备将莫兰的画像拿给美术系的老师过过眼,肖像画得挺逼真,像专业人士所为,万一是美术系毕业的学生呢。

到了南大,陆行知听霍队和老朱讲过卫峥嵘和白晓芙的往事,这回学乖了,不想当电灯泡,主动提出他去美术系,两人分头行动,这样快一点儿。卫峥嵘瞄了一眼陆行知,没有反对。

陆行知去了美术系,找到了联系好的老师。老师拿着莫兰的画像端详了会儿,摇头说,业余的,应该没受过专业训练,你看这个人体比例,还有肌肉线条的表现,应当是自己摸索的吧。但能画到这个程度,还是有天赋的。陆行知有些失望,问这幅画是用什么铅笔画的,老师说,应该就是普通的HB铅笔。老师从笔筒里抓起一大把铅笔,都是H系列或B系列的,说,铅笔软硬不同,各有用处,HB的一般只用来起稿。

卫峥嵘去实验室找白晓芙,推门进去就看见白晓芙穿着白大褂,正在试验台前看显微镜。卫峥嵘叫,晓芙。白晓芙抬头,看见是他,笑了笑,说,你好。卫峥嵘一愣,这招呼打得有些正式。他随即看见实验室一角的桌边坐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正在写作业。白晓芙介绍说,这是我儿子,放学早,先来我这儿写作业,晚上顺便在食堂吃饭。她对儿子说,叫卫叔叔。小男孩长得清秀,像白晓芙,礼貌地说,卫叔叔好。

卫峥嵘明白过来,凑到男孩身边,讨好地堆起笑脸,问他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口齿清楚地回答说,张山山。卫峥嵘又问他上几年级,张山山说,三年级。卫峥嵘勾头看看他的作业说,字儿写得真整齐。张山山望着卫峥嵘问,你是大学教授吗?他大概把卫峥嵘当成他妈的同事了。卫峥嵘失笑,从来没人把他当成过知识分子,更别提大学教授这个级别的,连忙自谦说,我哪点像教授?不是,我是警察。张山山挺认真,实话实说,我看你也不像。卫峥嵘有点儿没面子。孩子又问,你怎么没穿警察的衣服?卫峥嵘说,我是刑警,不一定穿警服。说完又换了孩子的口吻说,怕坏人认出来嘛,好好写作业。

卫峥嵘踱到白晓芙身边,拿出莫兰案的检验报告,问,这是你经的手吧?白晓芙打开看了看,说,两年了都,怎么又翻出来了?卫峥嵘说,并案了,同一个人干的。白晓芙吃了一惊,看了儿子一眼,示意卫峥嵘小声。张山山正往这边偷看,跟他妈对视了一眼,又低头写作业。

卫峥嵘压低声音说,指甲缝里的东西,没验出来?白晓芙说,是有极少量皮肤组织,但太少了,我就没有检验。我有数的,验也没用,还浪费了物证。卫峥嵘有点儿郁闷。白晓芙又低声说,我都保存着呢,如果哪天DNA基因检验技术成熟了,也许能有结果。她对并案这事儿还将信将疑,问,中间隔了两年,确定是一个人吗?卫峥嵘说,这个应该是第一次。

白晓芙留卫峥嵘一起到南大食堂吃饭,卫峥嵘推辞了,有孩子在,他不自在。从南大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他在路边小摊随便对付了一顿。卫峥嵘开着车,走石门路,进了老城平房区,沿着街巷慢慢兜圈子,也说不上有什么目的,就是巡游。开着开着,他就感觉不对劲儿。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有一道车灯好像已经跟了他很久,似乎是一辆摩托车发出的。

卫峥嵘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小路,马上熄了车灯,靠边停了。果然那个车灯也跟着拐了进来,然而在路口就停下了。卫峥嵘没动,盯着它瞧。对方仿佛也在等待、观望着,没有跟进来。过了一会儿,突然车灯熄灭,从后视镜中消失了。卫峥嵘坐在黑暗中猜度着,有些不安。

陆行知晚上刚到家,杨漫就把他拽进了卧室。陆行知看杨漫精神紧张,脸色发红,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想着如果要亲热,他现在有点儿力不从心。杨漫却不是这个打算,只见她从卧室床底下拉出一个鞋盒,打开了,里面是一双红白相间的旧帆布运动鞋。

杨漫问他,认识什么牌子吗?鞋的侧面有红色条纹和一只展翅雄鹰,像被拉长的W。陆行知觉得眼熟,想了想说,前几年挺流行,就是南都本地产品,什么鹰,对了,鹰力牌。早些年南都本地电视台整天放鹰力鞋的广告片,宣称十年不破,省优部优,要走出国门,征服亚洲。当然这个宏愿没有实现,这也就省内比较流行。虽然价格亲民也不算贵,但陆行知也没穿过,他穿得最多的是解放鞋。

杨漫说,这是我大学里穿的,今天打扫卫生找着了,穿上试了试,没想到宁宁一看见就哭了,还是大哭,就像那天把她一个人丢家里那样的哭。陆行知确实是累了,脑子反应有些迟钝,努力琢磨着这事儿的意义。杨漫又提示说,脱下来拿走她就不哭了,拿出来她又哭。她望着陆行知,好像要替他把话说出来,又怕他说出来。陆行知想到了,顿时后背发凉,疲劳突然一扫而光,陆安宁看见过凶手的鞋。

第二天,陆行知把鞋拿到了队里,给卫峥嵘看。卫峥嵘没明白,以为是莫兰案的物证。陆行知说不是,这双是杨漫的,凶手很可能穿的是这种鞋,宁宁看见这鞋就哭,条件反射了。以她的视线高度,可能凶手的鞋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卫峥嵘没否定陆行知的推测,拿起鞋看看。鞋的事儿,有个人比较了解,但是卫峥嵘一想起要去见这个人就头皮发麻。但为了工作,他还是带上陆行知去找了胡海霞。

胡海霞有个鞋摊,在一个卖杂货的便民大市场里。大市场在居民区里,像个大车间,有一个高高的顶棚,下面摊位混杂,从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到廉价服装、首饰、皮鞋都有。

胡海霞卖的都是不值钱的大路货,也卖拼错了字母的阿迪达斯、耐克之类。见到卫峥嵘,她气不打一处来,但当着陆行知又不好发作,便对卫峥嵘正眼不看,只跟陆行知说话。胡海霞对鹰力鞋倒是门儿清,也有感情,掰着鞋底子说,这是鹰力鞋呀,看质量多好,南都的老牌子,我卖了好多年呢,流行得很,满大街都是。前几年鞋厂倒闭了,又甩了一批,南都每家每户只怕都有这么一双!也就是说,想从鞋子找人,基本是大海捞针了。陆行知和卫峥嵘都挺泄气。旁边试鞋的一位大妈插话说,我老头子就有一双,穿了十年了,耐磨呀。现在这鞋,动不动就开胶。胡海霞撇下卫峥嵘他们,赶紧维护商业信誉,跟大妈说,开胶您找我退来!陆行知和卫峥嵘没别的问题了,便起身告辞。刚走两步,胡海霞隔空扔过来一句,来了也不给壮壮捎个玩具,心里真是没这个儿子!卫峥嵘顿了顿,又觉没什么可反驳的,只能低头跟陆行知走了。

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是南都图书馆。他们去前打过了电话,莫兰的前同事,一位四十来岁的苗大姐接待了他们。今天周末,图书馆正忙,苗大姐找了几处也没个方便的地方说话,于是把他们领到了书库里。书库占了大半层楼,一眼望去,几十排书架,满满地码着各类图书,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沉静肃立。

卫峥嵘被书库的巨大藏书量震撼到了,感叹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书。苗大姐说,外面人多,这儿清静,你们还是问莫兰的事儿?卫峥嵘说,对,您尽量回忆回忆。苗大姐说,莫兰这个姑娘,很内向,不爱说话,但工作认真负责,从没出过差错。她父母都是我们单位的退休员工,身体本来就不好,她一出事,她父亲当年就去世了。她母亲受了刺激,也不太正常了,今年我们还去慰问过,不记事儿了。卫峥嵘问,她有过男朋友吗?苗大姐说,没有,她不爱跟人交往,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我们都替她着急,老给她张罗,她就是不愿意。

陆行知问,听说她喜欢侦探小说?苗大姐有些意外,说,不太了解。她回忆着说,莫兰空闲的时候手里总是拿本书,埋着头,记得我有一次看见书名是……《浪漫的告别》?是言情小说吧。陆行知说,应该是《漫长的告别》,雷蒙德·钱德勒写的侦探小说。苗大姐将信将疑,显然对莫兰的这个爱好不大理解,觉得跟她的气质照不上。

陆行知望着一排排书架,拿下一本,翻到封底,抽出借书卡,看到上面竖排的表格里有每个借书人的名字和还书日期的小红章。陆行知眼睛一亮,问苗大姐,你们这里的书籍是怎么分类排列的?苗大姐说,按《中图法》分的。你要找什么?先查索引吧。陆行知说,这些卡片呢,如果填满了你们会保存吗?苗大姐不大明白陆行知的意思。陆行知解释说,我想看看侦探小说都是谁借的。苗大姐说,卡片填满了就扔了,没有保存价值呀。卫峥嵘听明白了陆行知的意图,说,你觉得是常来借书的人认识了莫兰?陆行知点头说,喜欢同一类书,就有共同的话题。

苗大姐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儿能在她眼皮底下发生而自己却毫无察觉。她肯定地讲,从来没见过莫兰有男朋友,男性朋友都没有!卫峥嵘说,她有,而且很亲密,亲密到能给她画画。苗大姐不明白,卫峥嵘也没继续解释,画**像的事儿过于私密,况且跟她说了也没用。

卫峥嵘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打开看封底的借书卡,小红章盖的都是1997年的日期。卫峥嵘说,两年了,都换了多少张了。陆行知望着林立的书架说,试试看吧。卫峥嵘皱着眉说,侦探小说,对了还有间谍小说,成千上万本,怎么找?陆行知说,我来找。幸好有老陆的传承,这方面的书他也熟门熟路。

夜里的书库,像个巨大幽深的洞穴。陆行知走在长而深的书架之间,手里拿着一沓索引卡和笔记本,在书架上寻找着。他找着一本《犯罪心理学》,取下翻到封底,查看还书日期,最早也是1997年的,就把书重新插了回去。

这时,书库的另一头传来卫峥嵘的声音,说,还真有1995年的,叉的悲剧。陆行知马上猜出来,他说的是《X的悲剧》,奎因写的,也在他列出的单子上。两人隔空对话,陆行知说,把借书人的名字抄下来吧。卫峥嵘又感慨地说,两年都没人借了,多浪费。

陆行知又找着一本《豺狼的日子》,打开看看,最早的记录是1996年,他把书又插回书架继续找。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儿懊恼,捶了自己一拳后穿过一排排书架,去找卫峥嵘。卫峥嵘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陆行知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忙把书合上匆匆插回书架。老卫表情尴尬,刚在书架上看见了一套《金瓶梅》,这书他听过,一直好奇,刚打开翻了一下,就被陆行知撞见了。

陆行知根本没在意他翻的什么书,也没注意他脸上的尴尬,懊恼地说,对不起,我想错了,不该只找1995年的。就算莫兰死了,他还是会回来借书的,说不定比过去还频繁。卫峥嵘问,什么意思?陆行知说,1996年,1997年,所有的名字都得抄下来。卫峥嵘郁闷坏了,觉得大半夜白忙了。他一挥手说,别抄了,把借书卡都抽出来,复印!

按照陆行知的书单,他们把封底的借书卡都抽了出来,让值夜班的打开图书馆复印室,一张张复印。陆行知把几张借书卡放在复印机上,拼成A4纸的大小,印到一张纸上。陆行知机器人似的干了两个小时,精神颓败。卫峥嵘则坐在一旁打盹儿。两人都没注意,天已经亮了。

苗大姐来得早,一看他们还在,说,你们警察真够辛苦的,这么多人名,怎么查呢?卫峥嵘惊醒了,不好意思地搓把脸,站起拿了陆行知复印好的纸张,翻了翻,很吃惊,没想到这么多。卫峥嵘说,别印了,这个工作量,全市警察动员起来,三个月也排不完。陆行知却不搭腔,机械地重复他的动作。卫峥嵘说,行,你起来,我印!他把陆行知拉到一边,自己接手,可复印机这东西怎么用,他却弄不明白,越搞越闹心。陆行知问苗大姐,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常来借书的人谁穿鹰力鞋?白色的,带红色条纹。苗大姐说,我们……看脸,不看脚啊。

整个白天,陆行知都没有回家补觉,就坐在图书馆进门大厅的休息椅上,手中拿着厚厚一叠打印纸,一边查看,一边用笔做着记号,凭记忆找出那些出现不止一次的名字。他不时抬头,扫一眼进进出出的人。不看别的,就瞅他们的鞋。他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卫峥嵘走来,在他身边坐下,说,有吗?他问的是鹰力鞋。陆行知摇摇头。卫峥嵘说,回去睡一觉吧。陆行知说,不用,我还行。卫峥嵘对他的态度没那么硬了,似乎温和了些,劝着说,破案有时候是短跑,全力冲刺雷霆一击就破了。但有时候是长跑,体力得匀着点用。

陆行知看看手中的借书名单,说,我知道他的名字十有八九就藏在这里头。他又抬头看看来往不断的人说,说不定这些人里,就有他。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不知道是谁,这感觉……陆行知笑了笑,笑得有点儿凄凉。卫峥嵘问,什么感觉?陆行知说,是绝望吧。卫峥嵘也笑了,说,没绝望过这么几次,都不算真正摸着了刑警的门路。能挺过这些绝望,咬着牙继续前行的,才是合格的好警察。

卫峥嵘和陆行知拿着从图书馆复印的借书卡回了队里,分发给专案组的警察们。陆行知向大家交代说,这里面的人名,有很多重复出现的,就是说借过不止一本书。我们的目标是把这些重复出现的人名都找出来,按照出现次数的多少排列一下。

朱刑警翻了翻手里的复印件,有点儿烦,说,我记性不好,看过就忘,挑不出来。陆行知已经想好了对策,最快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人名都输入电脑,最后汇总成一个文件,再利用电脑做一个排列,马上就完成了。朱刑警又说,局里一共才几台电脑,别人还用着呢!朱刑警今天的态度很奇怪,故意憋着气想吵架似的。卫峥嵘忍不住呵斥说,等他们下班,你再用!家里有电脑的回家弄,明天早上把软盘交上来就行。朱刑警干脆把名单一撂,说,我打字慢,给别人吧。卫峥嵘说,你怎么回事?朱刑警说,我没怎么,这个莫兰到底是不是第一个被害人,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一张画算铁证吗?要是她自己对着镜子画的呢?

卫峥嵘虽然生气,但还是压着火儿说,你不想干活就算了!朱刑警马上反弹,叫道,谁不干活?我偷过懒吗!你们再想想,莫兰1995年被杀,1995年到1997年之间——他转头问陆行知——没找着别的案子吧?这两年他干什么去了?修身养性,两年之后突然又兽性大发,解释得通吗?卫峥嵘说,解释能有一百种,我懒得跟你说!朱刑警说,你神通广大,怎么还没抓着!刻薄了卫峥嵘这一句,朱刑警一身火气地出去了。

卫峥嵘有点儿莫名其妙,说,怎么了他,来例假了?旁边有个警察解释说,老杜要提前病退了,他心里烦。卫峥嵘理解了。不过老朱提出的问题,并不全是气话,1995年到1997年之间,凶手怎么忍了两年呢?

5

塔里黑乎乎的,空间狭小,有台阶盘旋着向上升。陆安宁跟在吴嘉身后,沿阶而上。陆安宁喘着气问吴嘉,他怎么让你进来?吴嘉说,我是他救命恩人。陆安宁想起刚刚看到的看门老头,有些难以置信。吴嘉笑着说,其实我给他塞了二百块钱。陆安宁说,真大方。

不知上了多少级台阶,陆安宁累得迈不动腿时,吴嘉推开了一个小门,阳光猛地照射进来,把她的眼睛都耀花了。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就看见了城市。他们在古塔的顶层,碧空如洗,天气晴好。

陆安宁放下琴盒和书包,极目远望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掏出零食来分给吴嘉吃。吴嘉说,我小时候上来过,那时候看得远,还能看见城外的村子和藕塘。陆安宁挺惋惜,说现在都被大高楼挡住了,真煞风景。吴嘉笑笑说,我觉得挺好啊,高楼也是风景。城里人老羡慕田园生活,羡慕小桥流水人家,真让他们去农村住着,断网断电,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待得住吗?现在村民家里也安互联网啊,谁都想看看更大的世界。陆安宁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

吴嘉也望着远处,话却是对陆安宁说的,过去的噩梦,都忘了吧,向前看。跟噩梦赛跑,让它追不上你。你还可以飞起来,让它够不着你。有那么多人保护你,你不用怕的。陆安宁轻轻点了点头。

吴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短信是杨漫发的,“你跟我女儿在一起?”吴嘉一惊,有些紧张,朝塔下四处望了望。其实他看也是白看,这个高度,看不见什么,也就看不见杨漫的车就停在石门路的树荫下。

杨漫是跟着陆安宁过来的。陆安宁早上在洗手间待的时间有点儿长,出来时花枝招展,杨漫看出来,她还擦了自己的口红。她今天本来有小提琴课,杨漫要送,她却不让送,说约了同学一起走。从杨漫身边经过时,杨漫闻出她还喷了自己的香水。母亲的直觉如狐狸一般开始发挥作用,陆安宁前脚出门,她后脚也跟着出来了。眼看着陆安宁上了32路公交车,明显不是去音乐学校的路线,杨漫凭着蹩脚的车技,一路跟着公交车到了古塔。下车的人多,她没看到陆安宁去了哪儿,然而过了会儿,她就看见了吴嘉。杨漫逻辑推理能力不行,却直觉感到不对劲,便给吴嘉发了条短信。

过了会儿,吴嘉小心地回了个“是”。杨漫对早恋不早恋这事儿并不在意,知道了女儿的行踪就好,况且吴嘉也是个靠得住的孩子,就又给他回了一条,“注意安全,按时送她回家。”吴嘉总算松了口气。

陆安宁也听见了短信提示音,问是谁。吴嘉说,没事儿。吴嘉表情有点儿不自然,陆安宁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突然问吴嘉,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吴嘉定了定神,笑着说,是啊。陆安宁惋惜地直接否定他说,算了吧,你干不赢我爸的,他们俩离是离了,关系还好得很。再说,她也太老了吧。吴嘉说,我喜欢杨老师,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我还喜欢食堂大妈呢,那是顾客对厨师的喜欢。陆安宁笑了,好像放了心。

两人吃完了一包薯片,吴嘉拧开一瓶纯净水递给陆安宁,说,哎,你拉一段儿小提琴吧。陆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她只会拉最基础的入门曲。吴嘉说,没关系啊,是音乐就好。陆安宁不再推辞,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来,在脖子窝处顶好,下巴压住,然后琴弓一划,一曲《天空之城》便在城市上空飘扬开去。

莫兰案的DNA物证,是目前希望最大的案情突破口。陆行知当天从南大实验室回到分局,马上找了老霍,让他出面询问,当年南大跟市局交割的物证都落到哪儿了?同时他也给人在英国的谢老师发了电子邮件,说了说情况。

第二天老霍给他回了话,说,南大保存的物证没丢,2002年交割给市局了,统一入的库。DNA技术成形之后,经费来了,就隔三岔五验一批。你去市局问吧,找技侦的老易。

陆行知答应了,正要去市局,老朱喊他,有个英国来的电话找他。陆行知想着正好,先跟谢老师确认一下情况。他接过电话刚说了句谢老师,对方却说,不是,我姓顾。对方语气很不友好,接着直愣愣地问,你是陆行知吗?你上周给我发了邮件。陆行知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上次曲振祥跟他说了陆安宁生父的事儿,他悄悄向南大了解情况,果真打听到1994年有个姓顾的老师出国,年龄也对得上,只是出了国就再没回来。陆行知问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也发了一封电邮过去,然后就把这事儿忘了。这位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打来电话,也没打自己的手机,直接打到了局里。

对方不客气地说,你听好了,我收到这个邮件,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什么大富豪的杜梅,她有什么孩子跟我没关系。我现在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再骚扰我,我下一个电话就打给你们局长。对方挂了电话。陆行知呆了一呆,有些气闷,原来对方把电话打到局里,还有个威胁的意思。这个姓顾的这么气急败坏,陆行知判断八九不离十,他就是陆安宁的生父。既然他急着撇清关系,就去他妈的吧。

“叮”的一声轻响,陆行知手机收到消息,是莎莎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面相有些猥琐,坐在理发椅上正在剪头,看样子是莎莎偷拍的。莎莎附了一条文字信息说,“他叫李德民。你能找到他吗?”

有姓名有照片,查到李德民轻而易举。陆行知又叫了卫峥嵘,老卫叮嘱过,只要有嫌疑人,就叫他,他一个都不想错过。他们和老朱老杜一起,带上莎莎去找李德民。李德民住的是个新建小区,单元门都上电子锁,绿化也不错。两辆车埋伏在小区绿化带后面,其中一辆坐着陆行知和卫峥嵘,后排是莎莎。老朱老杜的车把着另一条路。

卫峥嵘翻着李德民的案底资料,说,够干净的,只有一次邻里纠纷,他还是被打的。卫峥嵘看看陆行知,陆行知也有点儿毛,问莎莎,你确定是他?莎莎不说话,只点点头,红棕色的乱发挡着她的眼睛。陆行知又问,薛红跟他有什么矛盾?莎莎说,反正有矛盾。陆行知观察着莎莎,疑惑越来越大。莎莎突然恨恨地说,他是个骗子。

这时,步话机里传出老朱的声音,露脸了,怎么办,拿不拿下?陆行知看见李德民从单元门里出来了,走到一辆电动小摩托跟前正在掏钥匙。再慢一步,他就上车了,要抓就麻烦了。陆行知说,拿下吧。

老朱和老杜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了,包抄过去,一前一后。老朱迎着李德民的面,亮了亮证件,说,李德民吧,跟我们来一下。李德民脸色变了变,转身就要回单元门里去。老杜在他身后,搓着手,早就跃跃欲试要施展擒拿。李德民一回身,老杜大手如钳,猛地拿住了他的胳膊,但刚拧了半圈,李德民就叫起来了,等等等等!我跟你们走,上个厕所不行吗!老杜擒拿只施展了一半,有些不过瘾。

陆行知在车上等着老朱和老杜把人拎过来,莎莎突然打开车门跳出去了。陆行知和卫峥嵘对视一眼,赶忙打开车门跟上。莎莎跑到李德民跟前,先抽了他一耳光,尖声喊,怎么不接我电话?李德民直往老杜身后藏。莎莎揪着他不放,说,借我的三千块钱呢?你给我吐出来!

陆行知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有点儿郁闷。老朱搞清楚状况后马上就火了,对莎莎嚷嚷道,搞什么搞!谎报警情,你这是犯法知不知道?莎莎说,他借钱不还才犯法呢!老杜说,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加强法制教育真不行。

把齐莎莎和李德民交给老杜批评教育,卫峥嵘去拉活儿,走时跟陆行知说,一有DNA的消息,第一时间给他电话。陆行知自己去了市局,找霍局提过的老易。当年从南大转移来的物证,转移过几个地方,最后市局前后购置了几批物证冷藏柜,统一保存了。老易听陆行知要莫兰案的物证,说,1995年的?正好,刚验完。以往的物证,他们会按年份、重要性,分批次检验DNA,再把结果录入DNA数据库。

老易把1995年的物证目录索引全部打印出来,让陆行知自己找。几页纸的表格,陆行知满怀期待,一条一条往下看。但找着找着,陆行知的表情开始有了担忧。几页都看完了,期待变成了失望。陆行知不死心,问老易,确定都验完了?老易回忆着说,没有?不该呀,2008年新买了一批冷藏柜,不会转移的时候漏了吧。你别急,我上仓库找,找得着找不着我都给你打电话。陆行知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等了两天,南大的谢老师从英国给陆行知回了邮件。陆行知匆匆看完,马上又去市局物证仓库找老易。谢老师说了一个情况,1995年时,莫兰一案并入了“10·18”系列杀人案,白晓芙当时给物证重新编了号,后来2002年和公安局交接的时候,有可能出现了差错,给归到1997年的物证里去了。

老易查看着冷藏柜的存放目录,从1997年的物证里找。陆行知在一边等着,不由得有些紧张,竟有些手足无措,比高考发榜时找榜单上自己的名字还要紧张。老易找了半天,小心地取出一个物证袋,递给陆行知。陆行知接了,看见物证袋里有个试管,试管里有一根小小的棉签。物证袋上的编号年份起初是1995,旁边又写了个1997。陆行知小心翼翼地拿着这份物证,像持着上古宝物。

回到警队,陆行知马上去了法医科,把物证袋交给老吕,说,现在就检测,加急,拜托了啊。老吕看见物证袋上的字样,立时郑重起来,招呼他的年轻助手说,小郑,锁门!从现在开始,手里的活儿停下,别的活儿都不接,觉不睡饭不吃,先把这个处理了再说。

陆行知回到专案组,给谢老师回了邮件表示感谢后又去处理其他工作,然而他总不由自主地去看墙上的钟表。终于,他坐不住了,得去干个活儿分散一下注意力。他出了分局,在路上的市场买了菜和肉,去杨漫家给她们做顿饭。

到了敲开门,杨漫看他的架势就说,我吃过了。陆行知说,再吃点儿。杨漫观察着陆行知的脸色,像是兴奋,又有些紧张,问他,怎么了,案子有进展?陆行知提着菜进了厨房,还没下手又出来了。他发现家里少了个人,问杨漫,安宁呢?杨漫说,不在。陆行知看看表,说,补习班早下课了吧,怎么还没回来?杨漫迟疑了一下。陆行知马上看出来了,马上追问,怎么了?杨漫说,去展览馆了,有个艺术展。陆行知意外地说,你怎么没去?你不最爱逛艺术展吗?杨漫说,有人陪。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她有喜欢的人了。陆行知一惊,提高了声音问,什么?谁呀?杨漫说,别一惊一乍的,是我夜校的一个学生,一个大男孩,人挺好的,有分寸。安宁这段时间情绪不错,我看多亏了他。陆行知脸上的表情很纠结,半晌说,她才十六!杨漫说,也不一定就是早恋呀,可能把他当哥哥了。陆行知这才知道,当爸的听说女儿有了男朋友是这种心情,根本按捺不住,喝道,哥哥也不行!说着就要走,饭也不做了。杨漫喊道,哎,你可别当那种父母!陆行知人已经到了门外,不忿地嚷嚷说,我是她爸!你当妈的不懂!

他马不停蹄地去了展览馆,在出口抓耳挠腮地等到傍晚,几次差点没忍住进去逮人。陆安宁和吴嘉刚走出展览馆就看见了他。陆安宁很意外地叫了一声爸,语气有点儿心虚。陆行知沉着脸,眼睛像扫描仪似的从头到脚刷了吴嘉一遍。吴嘉大方地伸出手,说,您好。陆行知没跟他握,招手说,你来,我跟你说几句。陆安宁不干了,说,爸,你什么意思?吴嘉说,没事的。

陆行知把吴嘉叫到一边,问他多大了,吴嘉说,二十三,您别误会,我当安宁是小妹妹的。陆行知说,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吴嘉说,知道您是刑警,她最近心情不好,我就是陪陪她,真的,您就放心吧。陆行知不放心,说,身份证给我看看。吴嘉听话地打开背包找身份证。陆安宁在一边,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一听要查身份证,又羞又臊,急了,走过来呵斥她爸,爸!你还想不想见我?

陆行知还没答应,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是齐莎莎。陆行知不太想接,但为了回避陆安宁的锋芒,他还是走开两步,接起来说,莎莎。莎莎在电话里愣头愣脑地说,我知道是谁了,这次是真的!陆行知不置可否地应道,是吗,是谁?莎莎说,你来店里找我吧。陆行知说,告诉我名字。莎莎说,我不知道名字,但我知道是谁!莎莎这姑娘有点儿虎,陆行知敷衍地说,行,我忙完了就过去。

陆行知挂了电话,吴嘉已经拿出了身份证递过来,但陆安宁伸手把身份证夺了给他塞回去。这时陆行知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霍局。霍局简短地说,马上回来,有重大任务。说完就挂了。陆行知一怔,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儿。吴嘉小心地问他,身份证您还看吗?陆行知说,下次吧。冷着脸对陆安宁嘱咐着赶快回家,说完就匆匆返回局里了。

进了霍局办公室,他发现除了霍局,秘密专案组的老叶和老翟也在。

陆行知跟他们打个招呼,就问,什么任务?老翟说,曲振祥的事儿情况有一点儿复杂,在当前这个时机,不适合我们出面抓捕。老叶说,怕树倒猢狲散,抓了他,跑了更大的。老翟又说,所以我们想请你们帮个忙,以凶杀案嫌疑人为由,把他提溜过来,我们秘密突审。老叶补充说,正好你们查他的事儿,已经传开了。抓他的时候,最好当着人,把凶案嫌疑人的说法讲得板上钉钉。

老翟老叶轮番说完,看着陆行知。陆行知面无表情,没答应,也没拒绝。老翟抱歉地说,上次的事儿,对不住。老叶也说,都是警察,铁打的纪律。老翟有些赔小心地问,你看,能操作吗?陆行知还是不说话。霍局有点儿挂不住,问,有困难?陆行知说,不困难。霍局说,是不是有什么条件?陆行知摇头说,他人在哪儿?老翟说,叠翠酒店,外围我们都把好了。老叶说,你要多少人都没问题。陆行知这才说,那我有个条件,抓他,我只带老卫、老朱、老杜。他们中有两位是编制外的人,能批枪吗?

能批,专案组就是能量大,批了四支。陆行知、卫峥嵘、老朱和老杜会合了,当即出动,到了叠翠酒店附近后先在车里验枪,准备拿人。

卫峥嵘手持一把六四,退弹夹拉枪栓,嘁里咔嚓检查一遍,手法娴熟,好像从没撂下过。只有卫峥嵘自己知道,这已经算生疏了,他感慨地说,十几年没摸了。老杜也检查着自己的枪,问他,想吗?卫峥嵘说,想啊,我当过兵。老杜说,我不想,世界上没有这东西才好呢!但没办法,还得用它对付坏人。他们各自把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陆行知看了一圈,说,走吧。

他们下了车,向叠翠酒店耀眼如昼的灯光走。与当年的大富豪洗浴城相比,这家酒店庄重典雅多了,原来的黄色大理石砖全部换成了白色,一些欧洲人像雕塑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适合的角落。卫峥嵘说,没想到我还会再进这个门儿。老杜说,这里比大富豪更“大富豪”了。陆行知扫了一眼,朝贵宾洗浴区的入口走去。卫峥嵘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大堂和通道各处,观察着在休息区、咖啡厅的客人们,低声跟陆行知说,咱们的人还是挂相,至少来了七八个吧。陆行知也低声说,不止。

他们刚进了贵宾区的仿古红木大门,就有服务人员迎上来。陆行知亮出证件问,你们曲总在哪儿?指指就行。他们按着服务员的指点往里走,看到里面的贵宾区有桥有木,流觞曲水,雾气腾腾,一看就是园林大师设计的。他们一直走到深处一个包房门前,看到门口立着两个保镖。保镖早看出是警察,想有所动作,老朱跨上一步,亮出证件,又露了露腰里的家伙说,别动,好好待着。

老朱留下看着保镖,其余三人推门进了包房。包房宽敞豪华,像故宫养心殿一般。曲振祥和几个保养得当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都穿着白浴袍,品着红酒,抽着雪茄。

曲振祥看见他们进来,脸上变色,马上微笑着站起身说,哟,陆队,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陆行知说,我们不是来做客的。曲振祥并不恼,还是谦恭客气地说,我正接待生意上的朋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陆行知也不看在场的其他几人,只看着曲振祥说,别换地方,你换身衣裳吧。曲振祥一愣。陆行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曲振祥,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依法逮捕。

曲振祥笑了,说,杀人?我杀谁了?卫峥嵘接口说,郭胜利。老杜跟着说,再给你加一条,袭警。1997年是你开车撞的我吧。曲振祥还是不慌,问,证据呢?陆行知说,没证据我们能来吗,曲大老板?到了局里,会给你放幻灯片,一条一条都明明白白的。说着他拿出了手铐。在座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微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形势。

陆行知问曲振祥,体面地走还是铐上走?曲振祥笑笑,眼神有点儿毒,说,就来了你们几位?陆行知满不在乎地回应说,常规阵容嘛,怎么着,嫌场面不够隆重,配不上你曲大老板的身份?曲振祥还是笑,说,你就这么自信能从这儿把我带走?陆行知也笑着说,哦,想拒捕是吧,你可以试试嘛。曲振祥不笑了,盯着陆行知的眼睛。陆行知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他们就这么对峙着,包间里安静极了,室内水景的流水声清晰可闻。在座的一个男人突然咳嗽了一声,好像在传递某种暗号。曲振祥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跟陆行知说,当着朋友,体面点儿吧。

曲振祥跟他们回了江北分局,直接被关进了审讯室。老翟和老叶跟陆行知紧紧地握手,警察之间无须多言,点个头就是道谢。老翟和老叶进了审讯室,门一开一合间,陆行知看见了曲振祥吃惊的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曲振祥。

陆行知朝专案组走,路上碰见了匆匆奔来的法医老吕。老吕说,正找你呢,怎么关机了?陆行知说,有任务。老吕说,DNA结果出来了,我比对了曲振祥,不是他。老吕在陆行知脸上并没有看到意外,也没有看到沮丧。陆行知拿着老吕给的报告,虽然脸上表情没变,但可以看出有光从他的眼睛里慢慢透了出来,他问,验出来了?就是说,我们有他的DNA了?老吕说,是啊。陆行知大力拍了一下老吕的肩,拿着报告大步走去。老吕有点儿纳闷。

抓捕完曲振祥,卫峥嵘回了家,摸着黑进了卧室,蹑手蹑脚地在胡海霞身边躺下。幸好她已经睡着,自己不用解释干什么去了。但他头刚挨着枕头,手机就嗡嗡起来。胡海霞哼了一声。老卫赶紧按下接听,把手机凑到耳边,就听见陆行知说,有他的DNA了。卫峥嵘忽地坐了起来,慌忙下了床,摸黑穿上一只拖鞋,趿拉到卫生间。他关上门,也没开灯,忙问,有DNA了?陆行知说,有了。挂了电话,卫峥嵘在黑暗中呆站着,突然泪就下来了。

陆行知用手机给卫峥嵘打完电话,桌上的座机又响了。来电的是市局值班室,问,陆队长吗?陆行知说我是。对方就说,有个叫齐莎莎的找你,往市局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手机又打不通,我怕有什么急事。陆行知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齐莎莎回话。他放下听筒,打开手机查看,发现收到了好几条短信,都是齐莎莎发来的,一眼望去全是惊叹号。

“你怎么关机了!上次的事对不起!我要将功赎罪!我真的知道是谁!”

“红红以前认识一个人!好久没联系了!那天肯定是去见他!”

“她拿了我的项链!留了纸条!是他送她的项链!她又送给我的!”

“还关机!我今天就睡这儿了!”

陆行知被这串感叹号弄得有点儿眼晕,想着现在的孩子话都不会说了吗?他随即给齐莎莎回电话,却听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看了看时间,刚过午夜十二点,还不算太晚。陆行知决定去美发店找齐莎莎一趟。

开车走在路上时,他又给齐莎莎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陆行知突然有点儿不安,加快了速度。陆行知赶到了美发店时发现,美发店的门关着,灯是黑着的。

他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大玻璃往里看。但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陆行知打开警用手电往里照,里面看上去比上次来时更乱了。手电光照到通向后面的门,门开着,光束从挂在门口的白布帘上晃过去。陆行知一愣,手电再次对准了白布帘,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暗色。陆行知认出来了,这是血迹。

他没有敲碎玻璃,以防上面留有指纹,而是立即返回汽车,打开后备厢,取出一副塑胶手套戴上,又拿了一盒开锁工具。陆行知走回店门前,观察着门锁,从工具盒里挑了一样,稳了稳有些发抖的手,用了不到一分钟把门锁打开了。

他进了门,穿上鞋套,向后面走。走近了,他在手电光中清晰地看到白布帘上喷溅的血迹。陆行知戴着手套的手慢慢伸向布帘,手臂止不住地微微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