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命!”
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低沉、幽暗,带着深深的怨念和愤怒。
黄成龙吓得当即一个弹跳,翻身想跑,脑袋狠狠撞在车顶上,直撞得他两眼泪朦胧,‘哎哟’一声又重重跌了回去。
“顾斓,别吓唬小孩子,他胆子小。”我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斓道。
顾斓站在我身后,刚才那一声‘偿命’就是她说的,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像冤魂索命前的催命咒语。
借着并不十分敞亮的车前灯,小孩黄成龙看清楚了顾斓,登时脸发黑,一系列极其难听的脏话像放鞭炮似的从他嘴里嘣出来。
我从未见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话能将得如此肮脏、难听,句句带妈、带生.殖器官,骂到后来我直接一巴掌甩他脑门上:“闭嘴。”
黄成龙拿眼睛横我,又要骂开,被我阻断:“你爸妈现在都不在,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脏话,我把你嘴撕烂,回头就说是罗城撕的,你信不信?”
我不是故意欺负黄成龙,只是这小孩真的没一点小孩子的天真可爱。
黄成龙愣了一会,许是回过神来,不再骂脏话,而是说了句比脏话更难听的话:“你是我爸的狗腿子,我才不跟狗腿子说话!”
我手里拽着的拳头,差点没忍住往他脸上招呼。
好在,最终自制力战胜冲动,“你这小孩儿,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黄成龙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把我骗回去,让我给罗城偿命,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跟你们走。”
这真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你爷爷去世了,是因为你,你奶奶也出了事,现在仍躺在医院不见好,也是因为你,如果你不跟我们走,下一个出事的有可能是你爸,也有可能是你妈。”我决定先跟他讲道理。
“而且,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事,之前帮你纹身之后,是不是感觉好多了,没有什么脏东西跟着你了?你跟我走,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我说。
“我不去,我才不会跟你走,你个大傻逼,放开我……”黄成龙用他没绑的两条腿踹我,完全不听我说话。
黄成龙年龄不大,力气到不小,有两脚踹到我小腿上,疼得我直抽抽,耐性被他一点一点磨灭。
“你这熊孩子,跟你讲道理你不听是吧,非要让人动粗。”
我直接上手,拽着他胸口的绳子,直接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估计见讨不了好,开始喊痛,让我拉他起来,他自己走。
我以为他想通了,停下来扶起他,结果一个没注意,他原地蹦了起来,头顶撞在我的鼻梁上,我顿时眼冒金花,鼻子里泛酸水,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手里的人已经跑了,顺着马路,往村子相反的方向逃。
这个小兔崽子。
在我咬牙切齿,要将他扒一层皮时,顾斓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一把将黄成龙抱住。
黄成龙震惊之余,一边挣扎,一边不忘对顾斓一阵破口大骂。
顾斓不为所动,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别动,罗城就在马路对面的石碑边上看着你……”
黄成龙不信,又是一通乱吼乱叫,见顾斓依然不妨,猛转过头,一口咬在顾斓的手臂上。
十月的天,晚上并不凉,顾斓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黄成龙使了十分力,咬得顾斓紧紧皱眉,抱着黄成龙的手臂却半分不松。
“你看不见吗?罗城就站在那,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衬衫,一条短裤,光着脚,睁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瞪着你。”顾斓说的很慢,吐字清晰:“你听不见吗?他在跟你说话,他说不是他把你手机弄丢的……”
黄成龙挣扎的力度小了很多,或是因为顾斓对‘罗城’的描述,又或是因为她微微颤抖、似催命的嗓音。
“对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手机,他跟你说手机他替你捡起来了,让你把命还给他。”顾斓靠近黄成龙的耳边,放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他说:还、我、命、来……”
加长过的尾音,在这黑漆漆的夜色里,显得诡异非常。
让我一度怀疑,此刻、罗城真的站在距离黄成龙两三米外的石碑前,被水泡的发白发胀的双手正捧着手机,朝向黄成龙,用他稚嫩且沙哑的声音喊着:黄成龙,手机、我还你,命、你还我!
黄成龙许是被顾斓这一番话吓着了,咬着顾斓手臂的嘴不知不觉地松开,整个人停止挣扎,悠悠地看着不远处,眼神涣散。
“黄成龙,罗城还说了:你今天要是再敢跑,他就先杀了你爸、你妈,再杀了你。你逃他追,你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追上你!”顾斓趁势添油加醋。
黄成龙短暂的犹豫之后,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忍不住‘哇’地大声哭了出来。
我这时才跟上去,揉了揉仍然发酸的鼻子,把黄成龙从地上拧起来,“走吧,先回去。”
这下,黄成龙不再反抗,但身体忍不住发抖,连路都走不稳,被我和顾斓一左一右架着回了家。
路上,我试探性地问了黄成龙一些有关罗城的事情。
受到惊吓的黄成龙说话有些结巴,思路也不太清晰,东一句西一句,但整体听下来,和早上在大妈大爷嘴里得到的讯息没有太大的出入。
罗城的确是被黄成龙硬逼着下水捞手机,后来溺水,也是黄成龙威逼着小伙伴们不许救他,更是在罗城彻底溺亡之后,威胁众人不准将实情说出去。
实情的真相从黄成龙嘴里得到证实,我心里很不好受,虽然现在的黄成龙看起来有些可怜,但他害了一条人命,事后不是想着赔罪道歉,而是想着如何瞒天过海。
不到十岁的孩子,心机已经如此之深,追根究底是教育的缺失,父母的溺爱,生生将小孩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回到家,黄齐生的灵堂已经设好,尸体入棺,停放在堂屋的最中间,外头的供桌上,摆着一张黑白遗照。
照片应该是早几年照的,和尸体有些出入,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慈祥,可惜这个慈祥的爷爷,因为自己混账孙儿的错误丢了命。
见我和顾斓架着黄成龙回来,黄伟夫妻立马迎了上来。
刘月英扒着黄成龙的脸上下左右看了个遍,边看边问:“儿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他们俩打你了?你说话啊,回答妈妈,是不是他们打你了?打你哪了?快指给妈妈看……”
刘月英喋喋不休,丝毫不顾及我和顾斓的面子。
顾斓站我身旁,这是忽然偏过头来,在我耳边低语:“虽然我特讨厌黄伟那一副装腔作势、狗眼看人低的行操,也极度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但是不得不说,方才在村口看他打他媳妇那一巴掌,挺爽的。”
我赞同地看了顾斓一眼,刚要说话,黄伟靠了过来,一改早上的高高早上,恭恭敬敬地对我和顾斓鞠了躬,喊了声:“小姜大师,顾大师……”
然后才问:“接下来,怎么办?”
“之前和你通电话的时候,我提过:让黄成龙给罗城道歉、忏悔、赎罪。”我说。
“这几个词分开讲,我都知道是意思,合在一起就有些不能理解。具体……该怎么操作?”黄伟谦恭地问。
怎么操作?
很简单……
所谓冤魂索命,是指人身去世,人魂怨念太深,迟迟不肯离去,故而化做了鬼魂。
与之前缠着孟兴贤的阴灵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了却其意念,化去怨恨,将永远被其纠缠、束缚,被影响心智,甚至严重的能被俯身,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解决这样的鬼物,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我说的:向冤魂道歉、忏悔,用真心化去它的执念。
第二种:找一个有本事的术士,用他们专业的方式将冤魂打散,就像我爷爷魂体那般,碎成千万片,与空气融为一体,永生永世不复存在。
我是纹身师,不是术士,不会使第二种办法。而且,此法归根究底有些缺德,如果不是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怨灵,不予采用。
“让黄成龙到罗城坟前下跪,真心诚意的道歉和忏悔,取得罗城的谅解,化解他的怨念。”我提供方案。
“这……”黄伟皱了皱眉,“那这要多久?”
“这得看罗城的怨念有多深。”
黄伟眉头皱的更近了,“那如果一直化不去他的怨念呢?岂不是要我儿子一直给他跪着道歉。”
“理论上讲,是这么回事,不过……”
我应着,接下来一句话没说完,刘月英迫不及待地打断,“你这是什么办法?让我儿子给那个死了的小东西道歉就算了,还想让我儿子一直跪在他的坟前忏悔,做梦吧?姜铭,你可是我们花大价钱请来解决问题的,别跟我们装大爷。跪让我儿子下,歉让我儿子道,那叫你来有什么狗屁用处?”
我睨了她一眼,不客气道:“你们找我纹身的时候,也没说罗城是因你儿子而死的啊!”
刘月英被我一句话噎住,直愣愣地盯着我,愣是半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