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皆随我出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凌璞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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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亲人的离去,犹如山洪崩塌泥石流。

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太快太快,根本不给你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

躲不开,也逃不掉。

亲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是如此,活着的人,负责迎接那份突如其来的悲伤之时,亦会是如此!

世间万般事,缘生缘灭,横竖也脱不开一个“命”字。

北方中州。

神元藩王府邸,分封所在之地。

那座极其著名的天神山庄,今日,全庄尽皆缟素。

偌大一座庄子,挂满了追悼所用的白绫绸缎,人人披麻,入眼俱白。

是日,阴。

有细雨绵绵,天地皆朦胧。

庄园的正门口,已然脱去了那件绿金色蟒袍,一身麻衣素白的藩王老爷,在几十名府内仆庸的陪同下,撑着伞,静静立在雨中。

等待着家中最后三名子女的归来。

雨里有三人同行,两女一男脚步匆匆,无有撑伞,冒雨而近。

那是青袍年轻人凌真,换了身崭新白衣的凌易水,以及白衣女子凌潇潇。

三人快步来到了庄园之前,老庄主上前迎接,他本欲询问一番征讨魔教之事的战况。

可当凌璞看到自己八女儿凌潇潇,那全然不同了的外貌身材后,顿时面露异常惊讶的神色。

凌璞颤声问道:“潇潇啊,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凌潇潇推开了下人递过来的伞,执意淋雨,眉宇间悲哀十足,她戚然道:“爹你先别管这么多了,我只想知道,我娘呢?你告诉我,我娘现在在哪里?!”

身穿白麻的神元藩王叹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封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吧,你娘亲她……已经去了。”

凌潇潇登时哀难自禁,用手掩住了嘴巴,往后倒退一步,忍着没有出声。

山庄庄主兼凌家家主的凌璞,看向七女儿凌易水,皱着眉头,问道:“易水,你丈夫姜斛呢?他怎么没跟着过来?”

凌易水闻言,神态一紧,只是一味低着头,怯生生不肯把脑袋抬起,似一个做了错事,唯恐父亲责罚的可怜孩子。

这时,立在边上的那一名青袍年轻人,很是没礼貌的扯开嗓子,他大声冲着凌老爷叫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大藩王权柄太重,威压太盛,那姓姜的家伙胆小如鼠,被您老人家震慑得不敢来了!”

听得自己儿子说话这样阴阳怪气,凌璞脸色已略显不悦,蹙眉开口道:“真儿你什么意思?在讲反话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直白些说了就行。”

凌真同样也拒绝拿伞躲雨,任由阵阵雨水落在脸上身上,他只是冷笑了几下,缓缓道:“我七姐她这些年,一直在忍受着姜斛那厮的家暴,苦不堪言!你凌璞凌大老爷,居然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你自己觉不觉得这事儿尤其可笑,特别荒唐?”

天神山庄庄主凌璞听了此言后,吃了一惊,瞪着眼睛道:“还有这事儿?!”

作为锦绣王朝内的重镇藩王,凌璞扬起了双眉,冲着自家七女凌易水,急忙追问道:“易水,你弟弟说的可是实情?你丈夫……姜斛那狗贼,确实是,是欺辱你至今?”

凌易水沉默片刻,依旧低着头,小声回应道:“起先半年时光,姜斛他对我还算不错,之后有一次夫妻吵架,我不小心说了句重话,他直接就扇了我一巴掌,从那以后,几乎三天两头的要打我了……”

凌家九子凌真扯了扯嘴角,眯着眼,冷声道:“你都听到了?家暴这种东西,有过初犯,就会有第无数犯,这几年,我七姐在别人的地盘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你这个当藩王的老爹,手眼通天,居然半点儿消息都不知,真搞不懂你凌璞是怎么当的这个‘爹’!”

凌璞被一口个名字直呼着,眉头拧得极紧。

贵为中州分封藩属之王的他,此刻心情尤其不安,自知理亏,断然也说不过自己的这个儿子,只能沉着嗓子,对自家七女儿凌易水说道:“易水啊,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爹日后一定好好补偿于你……”

“七姐这边,你还能补偿一二,那我娘呢?”

凌真一瞬间提高嗓门,厉声打断了父亲的言语,“成婚三十余载,你让我娘给你生了八女一儿,呵呵,若是她这辈子没生那么多孩子,身子兴许就不会那么亏了,说不定,就能再多十几二十年!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凌家香火延续,非要我娘生出个儿子不可……凌璞,你于心安否?!”

最后直呼老庄主姓名的这一句话,说得尤其铿锵有力,字字清晰而吐。

此言一出。

在场的所有仆庸下人,无一例外悉惶恐万分,胸中胆寒,被吓得都有些腿肚子打颤了。

皆觉这等无异于“倒反天罡”的言语,实在堪称杀人,又诛心。

这世道上,竟有人真的胆敢对堂堂神元藩王凌璞如此讲话?!

就连站在旁边的凌潇潇和凌易水都瞪大了眼睛,二女都颇为震惊,想不到弟弟居然敢用这般无礼的态度诘问父亲。

当真是有些……太过分了吧!

很显然,凌璞凌大藩王听后,确乎也被气得不轻,呼吸变得尤为急促起来,脸也有些涨红。

作为一庄之主的凌璞,瞪圆了眼睛,他朗声怒喝道:“放肆!跟你爹讲话,岂能像这样不守规矩,没大没小的?!”

凌真眯着他那双狭长眼眸,又是冷呵了数声,挑眉问道:“爹,那你说说看,我所言之事,可有半个字不对?”

凌璞脸上怒容稍减,用鼻子重重哼了一气,“还说有哪里不对?抛开礼数,你所说的话,可有讲良心?若不是你娘生了那么多孩子,这世上哪儿有你凌真活着?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这般讲话?”

凌家第九个孩子,山庄少庄主凌真此时仰头大笑,笑后,旋即就已不笑,仍是阴沉着那张脸。

青色法袍在身的年轻人,微微仰头,凝视父亲的眼睛,“真有趣,爹啊,二十年前,是我求着你把我生下来的?还不是你跟我娘,完全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擅自生了我下来?既然出生非我所愿,你又谈何良心不良心的?若是可以,我巴不得自己从未出世,亦或者用己命换母命,让娘亲活过来,自己躺到那副棺材里……”

话音未落,听得“啪”一声清脆。

竟是那老爷凌璞忍无可忍,抬起手,结结实实的在儿子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这一下巴掌,凌璞连十分之一的气力都没出,以至于凌真受伤并不重,但嘴角处,仍是有一缕鲜血流淌了下来。

“我过去真是太过宠你了,以至于竟让你有胆子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怒极的凌璞震声而叫,“凌真,你是要造反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父亲的吗?!”

凌潇潇见老爹已盛怒至此,有若雷霆发威,恐九弟挨了一掌后,一气之下再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那样的话,可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凌潇潇便小心翼翼伸出手,拉扯几下凌真胳膊,凑近过去,低声道了一句:“差不多行了弟弟,快跟爹爹道歉。”

凌真快速抹去了嘴边的血渍,眼神冷厉。

年轻人欠身弯腰,向狂怒的父亲凌璞行了一礼,以作致歉,再未有多言任何一字,就那样淋着雨,径直走入了庄门以内。

凌潇潇和凌易水两名白衣女子,也都跟了上去。

三人的脚步都很快,只留给那位凌老庄主三个行色匆忙的背影。

大藩王凌璞回首望着三名儿女,呆呆而立,许久默然无言。

待三人完全不见以后,庄主喟然长叹一声。

这一叹。

凌璞目色里,已彻底无光,满面寂然。

恍惚之间,他竟觉得自己又已老了好几岁了……

凌真为首,潇潇、易水二女紧随于后方。

凌家这三姐弟,冒着雨水,穿过挂满了白绸绫缎的弄堂过道,来到那一座庄里特设出的“灵堂”。

堂内。

安置有庄主夫人的那副檀木灵柩,两侧位置摆有大大的花圈。

还立着几十名专程前来吊唁的客人,皆欠身垂首,以示默哀,气氛悲思弥漫,十分庄重肃穆。

西首上方,高悬斗大的一个“悼”字,左右垂挂挽联,竖立祭幛。

供桌台面上,则供奉有死者的那块新刻灵位。

中州神元藩王凌璞之妻姚樱,因病而逝。

享年五十九岁,距离她即将到来的六十寿诞,仅剩不到半月光阴。

那一副灵牌棺木之前,整整齐齐跪有六人。

悉着满身缟素,头系白巾,在为逝母发丧。

长女凌凤歌,绝美脸庞之上无有任何表情,眼眶湿红,抿紧嘴唇,目不稍瞬盯着母亲的那块灵位牌匾。

二女凌桀骜,身材最为高大宽阔,亦无甚么言辞,低着头,凝视火盆,兀自给娘亲烧着一张张纸钱。

三女凌桃花,心头疼痛难禁,如同长刀搅动胸膛,故而泣声属她最烈,哭天呛地,拍着地砖砰砰作响。

四女凌星垂,和五女凌挽髻二人彼此相拥,抱头痛哭不止,泪水长流。

六女凌有君,同样哭个不停,只是其泣声虽大,无有半点儿眼泪落下,干嚎而已。

一模一样穿着白色衣裳的凌易水和凌潇潇二人。

凌家的第七、第八个女儿,她们入堂后,都跪在了凌有君身旁的位置上。

凌门八位小姐。

八大郡主,尽数穿白,面对灵位,跪成一排。

独独存在着那一个“例外”。

唯有九子凌真一人。

他因来不及换上戴孝麻衣,故是那一袭青色长袍的打扮。

万白丛中一点“青”,格外显眼,惹人注目!

凌易水双膝跪下后,泪水失禁,口中轻声念叨,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娘”之一字。

凌潇潇更是索性嚎啕大哭了起来,心绪崩溃一般,边哭边放声叫道:“娘啊,这出门前分明还好好的,怎么我一回来,您,您就不在了啊……娘,快起来看看,我现在变得很强了,已再不是过去那个凌潇潇了!孩儿没来得及给您尽尽孝道,您走得也太早些了吧……”

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为人间“至悲”之一!

一身青色长袍的年轻人凌真,从纳戒里取出了那柄红粉色的名剑红陌,拿在手中,慢步走上前去。

他来到了那具里面躺有姚樱遗体的棺木之旁。

灵枢尚未封盖,凌真得以最后看几眼母亲那张熟悉的面孔。

姚樱因病亡故,至今已有七日。

脸上惨白,如敷粉,无半分血色。

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双手叠放于腹部,整个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平躺在花团锦簇之中。

青袍年轻人的耳朵里,听着各位姐姐们的哭声,悲从中来,眼中,也不自禁垂下了泪水。

凌真的语气十分哽咽,道:“娘,几天前我梦到你了,梦里,你还冲我笑来着嘞,可惜那个梦太短了,一会儿就结束了,砰的一下,什么都不剩……”

“哎对了,娘,你知道吗?我专门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庆祝六十大寿,是副剑匣,用金锋石冶炼出来的,那匣子,可漂亮了,金灿灿的,你原本一定会喜欢的!到时候就把你的这柄红陌放在里面……”

凌真说着说着已是泪如雨下,“娘你醒醒,我的寿礼,可还没送出来啊……你要再这么贪睡,可就看不着你儿子成家立业,抱不到孙子了!醒一醒,娘,听孩儿的话,娘……孩儿舍不得你走。早知道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当初,我就不该出那一趟门的,我真是太不孝顺了,为什么没有乖乖听你的话……”

满堂。

皆悲哀凄凉。

凌家八女与一子,处在室内,嚎哭声感天动地。

青袍年轻人独自跪在灵枢的右侧,一手轻搁棺材边沿,额头磕在上头,抵住木板。

他不愿自己的眼泪滴入棺内,淋在母亲姚樱的尸身上面。

一滴接一滴的泪珠,自眼眶滚落,掉于地上。

凌真抽噎啜泣,话语里带着浓浓鼻音,边说,边哭个不停。

越说,哭音就越大。

不单单是他一个,包括其余的八位凌家小姐在内,也都跟着凌真的言语和泣声起伏而动,无不悲恸万分。

就在屋子里面人人情难自控,哭声连绵的时候。

外头,突然之间响起了一个震怒异常的嗓音,甚是可怕!

那阵雷鸣般的吼声,仿佛是自绝高处的天空传落人间。

白衣女子凌潇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情况,蓦然间,她挺起了身子,如临大敌,神情变得极度的紧张。

旋即,一身雪白的她,以绝快的速度,冲出了灵堂之门。

有一名青衫老者,独身仗剑,掀起了那座“海上天宫”内的百丈海水。

企图以此浇灌庄园,水淹神元藩王的府邸建筑!

老人口中愤然大喝,声传地面,每个字均如雷贯耳——“凌璞你个老匹夫,事到如今还当什么缩头乌龟?给我快些滚出来!”

青色儒衫在身的老者,要凭一人,力排千阻万难,一举除尽胸中积累多年的郁怒和愤懑。

于今时,于今日。

问剑整座天神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