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麵和花朵(四卷本)

第二章 瞎鹿叔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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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走日字象走田,人走時運豬走膘。

麗麗瑪蓮大酒店的大堂裏,掛著這樣一幅標語。如同有些酒店的電梯間每天要換上不同日期的地毯、餐桌上每天要換上不同的時令鮮花——昨天是一束玫瑰,今天就應該是一束鳶尾花;昨天是一束鳶尾花,今天就應該是一束狗尾巴草——房間裏每天要換成不同顏色的床單和被罩一樣,麗麗瑪蓮大酒店每天在大堂裏都要換上一幅不同的標語、口號、俚語、俗語或者幹脆就是知心話。這是文雅之後的粗俗,這是拘謹之後的隨便,這是珍饈佳肴之後的貼餅子熬小魚,這是縱欲之後的一點羞澀和大惡之後的一點回頭是岸。富麗堂皇的大廳裏懸掛著一條街頭標語,不啻在炎熱的夏天突然吹來一陣涼爽的風或在冰天雪地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溫暖的驛站。有一次瑪蓮當著我們的麵說,這也沒什麽稀奇,就像偉人的語錄幾十年之後就成了卡拉OK一樣,“**”到了我們這個世紀的作用也就是在我這個大堂裏換換標語了。對於這些一天一換的標語,一開始看著還感到新鮮,但久而久之,對於我們這些經常出入瑪蓮飯店的人來說,也就見怪不怪甚至覺得瑪蓮有些誇張了。一天一天的標語並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麽印象——哪裏有“**”那麽驚心動魄呢?——就像情人的結交一樣,初結交還可以,時間一長就味同嚼蠟了;哪裏有十二歲的初次驚蟄讓人震撼呢?在這些標語和知心話中,別的對我都是一晃而過,還就“人走時運豬走膘”這句話讓我在心裏“咯噔”一動並停留了很長時間。世界就是這樣。

一切如同滿天移動的雲塊,你保不齊哪塊雲彩有雨,你拿不定出門是不是該帶雨披;你覺得世界很嚴重,將雨披帶上,出門不久,煙消雲散,世界的東方,推出紅彤彤一輪紅日;你覺得今天紅日也會出來,告訴小孩他娘,烏雲遮不住太陽,雨披不帶了,出門不久,你正騎在自行車上,霎時間電閃雷鳴,降下瓢潑大雨,你正好被澆了個“落湯雞”。已經中年的你躲在小商小販的雨篷之下,看著眼前在風中掙紮的雨絲,馬上就想起了你似水流年的人生,雞毛狗碎的種種細節——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嗎?在這哩哩啦啦的雨中和小商小販的討價還價聲中,馬上就有一絲布爾喬亞的傷感呢。人是一片雲,人是一股煙,人是一片綠葉,雖然一片片綠葉都不相同;人是無人知道的小草,眼看著它們在風中雨中掙紮——人要走了運氣,昨天還是街頭的乞兒,看他躲在酒館的一隅喃喃自語,今天就看著他在主席台上招手;你說,我過去與他很熟,他這個人品質壞得很,擠公共汽車的時候,就愛往女人身上蹭;打仗的時候,一聽到炮聲就往陣地後麵躥。但從今往後,他出門一溜車隊,不是不用擠公共汽車了嗎?他向往的起碼還是異性關係,不還不是同性關係嗎?他就是以前往小夥子身上蹭,你又能怎麽樣呢?我建議你現在還是放聰明點,不要按照過去的身份,上去哥們兒長哥們兒短地大聲喊叫,說些過去的往事,你最好還是謙虛地站在他麵前,聽他做指示,給他留一個好印象。同樣,看到影帝、大款、凡是在五星級飯店出出進進的貴族男女,都不要想起他們的過去,就按他目前的身份對待他或她或它(含他們手中牽的狗)。純粹出於羨慕和嫉妒,我曾經喃喃自語地研究過世界上一些發跡人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