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银河两隔人面桃花泪
而与慧妃同步走好运的,王振假子王山自然不必说,他因进献慧妃的大功绩而被英宗升做都尉,同时苏州知府彭间侯升山东巡抚,扬州知府纪明高升调署金华道。这样一来,让那些同寅的官吏十分羡慕,都巴不得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升大官发大财。
继任彭间侯的是华阴人朱立刚,他比前任更是官迷,天天都盼望着一下子就飞黄腾达,果然天从人愿,没多久王总管就又到苏州来选秀女了,朱立刚忙去十里外迎接。
这次的王总管却由陆路来的,骑着高头大马,后面仆从如云,前哨四个卫兵,也是举着奉旨选秀女的大黄旗。朱立刚把王总管迎入馆驿后,一切供给比彭间侯时代更来得丰盛。但朱立刚初到任,还不曾刮着什么油水,只得去亲戚朋友中贷钱应酬。可各地方保甲选来的美女,虽然有四百九十三人,王总管却一个也看不中。
这可把朱立刚急坏了,他的幕府徐伯宁机智多谋,一向是朱立刚的左右手,果然不出三天,他就有了一个妙计,当即对着朱立刚附耳讲明,朱立刚踌躇了一下后,为了前程能似锦,为了飞黄腾达,就点了头。
第二天朱立刚就坐堂理事,审理一桩盗案,案犯大盗叫裘只眼,此人天生独眼,本性凶悍,每抢劫必杀伤事主,连捕役们见到他都害怕。不想被朱立刚提到公堂一审,裘只眼就招供他还有个同党就在胥门外,叫侯沐生,是个坐地分赃的窝家。于是朱立刚立即发捕签,捕到堂上的文弱读书人侯沐生极力喊冤,却到底被收了监。
然后一下堂,徐伯宁果然就领来了一个绝伦美人尤飞飞,朱立刚亲自送尤飞飞到馆驿中,王总管一看尤飞飞,双黛紧蹙杏眼含珠泪,却不减妩媚娇姿,当即就对朱立刚说:“有劳贵府,俺回去自当禀明重谢!”然后在朱立刚的得意乐悠悠中,王总管下船进京去了。
朱立刚一回到署中,马上就从监中提出侯沐生,和蔼地对他说:“现已打探清楚,你是被误攀的,是真的冤枉,所以本官决定,马上就释放你出家去。”侯沐生千感万恩地拜谢了朱立刚,暗自庆幸地一回到家里,不想岳母劈头就是一句:“你倒脱罪放出来了,我的女儿却陷入地狱里去了!”说罢放声大哭。侯沐生顿时又惊又糊涂,连连追问怎么回事,飞飞哪里去了?
“自你被捕役捉去,飞飞就急得要死,赶紧去衙门里一打听,人家说你得和那个裘只眼一同正法。飞飞哭得几次要寻自尽,都被我劝住。邻居张伯伯就过来对我说:‘实在听飞飞哭得凄惨不过,所以就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女婿犯的案子太大了,若要设法救他,非走大门路不可。听说南京的三爵爷指谷王的郡主身边少了一个美貌侍女,有令嫒这样的容貌,保他一看就中意,到那时再哀求郡主去向爵爷说个情,你女婿不就轻轻松松地脱了罪吗?’我还打不定主意,谁知飞飞救你心切,当即就随张伯伯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如今你倒真的回来了,可我女儿却不知要到几时才得脱身呢?”尤氏边说边哭,眼泪鼻涕淋得满衣襟。
原来尤飞飞也是淮阳名妓,去年与侯沐生一见倾心,沐生卖去了祖产替飞飞赎了身,又把飞飞的母亲接来一起居住。谁知平空出了这么桩天大的祸事,一对好夫妻活生生地离散了。侯沐生不见了心上人,怔怔地呆了半天,想起了往时的恩爱和飞飞奋身救他的情深,也忍不住涕泪交流,同尤氏两人效楚囚而对泣起来。
从此沐生整天思前想后,几乎想痴了,看看两个多月过去了,飞飞却音信全无。沐生再也坐不住,就四下里去打听,这才知道飞飞并没有到南京去充当什么王府侍女,而是被选秀女的骗往北京侍候皇帝去了。裘只眼误攀沐生,其内幕不言也完全可喻,至于沐生的那个邻居张老儿也完全是慕宾徐伯宁贿嘱出来的,当时张老儿领着救夫心切的尤飞飞去见的就是徐伯宁。果然王总管一看就选中了尤飞飞,即日就一帆风顺地去了。
侯沐生最开始还半信半疑,可一找邻居张老儿,他却已在两个月前就搬往别处去了,侯沐生至此才全部相信了,顿时跺脚大哭起来:“这遭可糟了!飞飞到了深宫里,是一入而无回呀,只恐今生今世也再不会相见了。”
飞飞的母亲尤氏更是哭得披头散发,要去找张老儿拼命也找不到:“没了女儿,我死也不怕了,干脆我就去找那群狗官算帐去!”然后她不顾侯沐生的劝拦,发狂般地直奔到府署里,向着大堂就直闯进去,哭嚎着口口声声让徐伯宁、朱立刚还女儿。
正在审案的朱知府幸而慌忙退了座,否则尤氏推翻的顶案桌肯定砸到身上了,案卷朱签、笔墨砚台等随之散了一地。看衙役和受审人犯都呆呆地瞧着尤氏大闹公堂,咆哮如雷的朱立刚大喝了一声:“把这疯妇打出公堂去!”呆看的衙役被喝醒后一齐上前,一顿乱棍,打得尤氏倒在地上乱滚。打够了,衙役们不管死活,拖着尤氏就往署外的地上一摔。侯沐生上前把被摔昏过去的尤氏叫醒,然后一步一颠地扶她回到家里,这位可怜的母亲不出半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侯沐生安葬了岳母后,就卖了家私什物和房屋,进北京找飞飞。他花了不少的钱才结识上了两个小内监,可一打探尤飞飞的消息,他们却都说宫中从未有过这么个女子,甚至连名儿也不曾听说过。
侯沐生只当飞飞改了名,就把王总管挑选美女逼死人命的事细细说了一遍。经小内监的嘴,不久这事就在宫内外传遍了,英宗听说后,立刻召王振来责问他干什么要私下派人南去强取有夫之妇,“让朕落得个好色的恶名!?”王振连连否认,并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10、途穷日暮偶遇侠客
侯沐生在京里住半年,所带的川资已经用尽,而尤飞飞仍然影踪全无,那天侯沐生踽踽无目的,一个人蹒跚到了望海村的丛林中,凄凄惶惶地见空中一轮皓月,万里无云,四处静悄悄,除了风送松涛,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半个。“唉!我侯沐生到了今天,家破人亡,途穷日暮,不死更待何时?”侯沐生独自痛哭了一场后,从身上解下一根丝绦,拣一枝结实的树干系紧了,向南面家乡的方向哭拜几拜,正要把脖子套进去时,忽听得耳畔呜呜的几声,叫得非常的凄切,鸣声如鬼啸,原来枭鸟出巢,乘着月色夜啼。侯沐生听得遍身寒栗,然后心一横,牙一咬,紧闭了两眼,脖子就钻进了那根丝绦中。可他刚刚双足腾空,猛觉得眼前一缕金光闪,那根丝绦立时被割作了两段,把侯沐生从树上直跌到地下来。
接着树林里走出一个短衣窄袖的少年,上前扶起沐生,说:“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寻死觅活的,你想想这值得吗!?”沐生低头拾起那条丝绦,看了他一眼,悲凄茫然地说:“我自有我的心事,还是死了干净。”这个少年笑道:“既然我遇见了,你不把心事告诉了我,我就让你寻死不成。”沐生无奈,对这个笑着管闲事的少年无奈,更对自己的遭遇无奈,于是叹息一声,未语泪先流:“我就是对你说了也没用……”
当那个少年得知这个被诬失妻、身落异乡穷困潦倒的故事后,气愤不已:“天下竟有这样不平的事!我若是在一旁瞪眼看着,也算不得是英雄好汉!”然后他把一包东西揣进沐生怀里,让他到离此半里多路的云林寺暂住。
侯沐生一听说这个少年要帮他进宫去打探尤飞飞的消息,忙跪下磕头:“我和壮士萍水相逢,蒙这般高义,叫我如何报答!?”那少年笑道:“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师兄弟十二人,专在江湖上抱打人间不平事,锄强扶弱是我们的天职。”说罢,回身便走。沐生只觉眼前觉得金光一闪,那少年就已不知去向了。
侯沐生知道遇到了侠客,心中又惊又喜,再摸怀里的那一包东西,原来是五锭黄金。他又朝空中拜了几拜,磕个了头。云林寺里的老和尚很好说话,又与那个少年认识,侯沐生很顺利地就住进了寺的西厢,静待佳音。
11、痛笞慧妃屈杀云妃
在王振未进蓉儿时,英宗又新纳了瑞妃、球妃,连带马贵人雪珍、钱贵人秀珠,当时的六宫嫔妃中,要算云妃最得宠。钱皇后以下,宫内的一切杂事都是云妃做主。可自蓉儿进宫,英宗马上就移了宠。宫女内监们见慧妃比云妃得势,且手头阔绰,于是这些眼中只有一个利字的小人们,由以往奉承云娘娘的,都改去捧徐娘娘蓉儿了。
云妃失了宠,又受到侍嫔们的奚落,就把全部的缘由都归到慧妃一人身上,因为不能一口吞下慧妃,就恨得牙根直痒痒,于是云妃时时暗中留心找慧妃的错儿。
照明宫规矩,春节算是一年之首,这一天的皇后须领着六宫嫔妃亲上省耕勤桑台,试行育蚕,令百姓在台下观看。此例是当年太祖马皇后所传,是劝百姓勤蚕种桑之意。等到皇后从勤桑台回宫,宫女内监都来叩贺新年时,皇后就分赏给她们金银缎彩之类的,雅称为赏春。那天钱皇后回宫,照例分赏宫人。慧妃好胜,在宫女们给她叩贺新年时,凡钱皇后赏锦缎一匹的,慧妃就赏两匹。这样一来,宫女太监们欢声雷动,齐颂慧妃的美德。云妃在旁看了,就去撺掇钱皇后,说慧妃的举动分明意欲压倒钱皇后。钱皇后果然很生气,但碍于皇帝,就没有发作出来。
第二天英宗出去祭先农坛,慧妃则往清凉寺进香,她恃仗自己是宠妃,竟排起全副的凤驾仪卫,一路威风凛凛地出了西华门,在皇城里绕了一个大圈。文武官员瞧见了,还当作是钱皇后的鸾驾,迎送时都齐声呼着娘娘万岁,慧妃也毫不客气地就当自己是皇后一样地领受了。
云妃在宫里首先从心腹侍从处得知了消息,马上就跑到钱皇后那里,正言厉色地说了一遍慧妃恃宠目无皇后,钱皇后正气得忍耐不住,云妃又怂恿说:“皇后如果今日不把慧妃重重惩儆一下,将来怕不酿出当年胡太后和孙贵妃的事来吗?”
钱皇后被这一言击中了最痛处,顿时脸色大变:“慧妃欺我太甚,难道我就不能请祖训来惩办她吗?!”云妃对钱皇后的这一疑问立刻就给予了最肯定的答复,以及最积极的拥护和支持。于是钱皇后吩咐宫人,请出太祖的训谕和高皇后的家法,命云妃捧着祖训,自己亲奉家法,立刻升坐凤仪殿,专等慧妃回来。
到了中午时分,远远地闻得谨身殿后有喝道的声音,果然宫监来报慧妃回来了,钱皇后令人传慧妃来见。慧妃听说钱皇后在凤仪殿上召唤她,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可那些晓得规例的宫女太监却暗暗替慧妃捏了一把汗。原来凤仪殿是皇后行大赏罚的所在,历朝的皇后如果不是宫中妃嫔们有了大罪大过,是决不会轻易坐凤仪殿的。
傲视六宫又不懂规矩的慧妃竟卸了宫妆来见,且到了凤仪殿前,见钱皇后坐在上面,才待要上去行礼,却因见云妃侍立在一旁,就不肯跪下,气得钱皇后越发气上加气,娇声喝道:“你可知罪?还不跪下!”慧妃扭着脸,眉毛一扬,眼角一挑,目视左右地骄声说:“我有何罪?请皇后说说。”
钱皇后气得立起身来,双手奉着家法,命云妃请过祖训来高声朗读道:“嫔妃有越礼不规则的行为,准皇后坐凤仪殿以家法责罚!”
明宫规例,在皇帝未临朝之前,天才五鼓,就由司礼监顶着祖训来宫门前跪诵。皇帝则披衣起身,在**跪听,听毕就必须离床梳洗,然后乘辇临朝。宣宗本来把这个规例废去了,可英宗嗣位后,张太皇太后为让他晓得祖宗立业的艰辛,于是旧例重行,当年建文帝就是这样的。张太皇太后崩逝后,王振执掌司礼监,他的威权虽大,却到底不敢擅废遗规,只不过读祖训时,王振并不亲自到场,而是令一个下手太监代职。
这样天天来读祖训,慧妃天天都会见到皇帝也要起身跪听,估计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她只好勉强跪下了。然后钱皇后捧着家法,把慧妃滥耗内务珍宝妄行赏罚,擅摆全副仪卫,冒充国母受大臣朝参等罪,一一数说了一遍,责骂得慧妃低头无言。
钱皇后宣布罢了罪状,就喝命宫人褫去慧妃的外服,单留一件衬衣,这也是祖宗成例,不把衣服尽行褫去,算是存嫔妃们的体面。接着钱皇后亲自下座,手执家法,将慧妃隔衣责打了二十下。这个家法也是高皇后所遗,系用两枝青藤,上面有五色绒线缀出凤纹,尾上拖着排须,拿在手里甚觉轻便,打着身上却是很痛,幸而钱皇后身纤体弱,下手没多大劲,可这打在慧妃的背上,她那样娇嫩的玉肤,怎经得起和青藤相拼,受刑已毕,慧妃疼痛难忍,伏地痛哭。钱皇后又训斥了慧妃几句,这才起辇回宫,云妃也随着一块去了。
凤仪殿上静悄悄地,两边侍立着的几个宫人内监都一声不敢吭,只有慧妃在不住地抽咽着的饮泣声在静悄悄的凤仪殿上,分外刺耳醒目。
过了半晌,慧妃的两个贴身宫女一前一后,大着胆子上前把慧妃搀扶起来。慧妃抬头再看殿上,钱皇后和云妃都不见了,只有那祖训同家法还供在案上。回到仁庆宫,往绣榻上一倒,想想自己今朝人前丢脸,最难受的是被云妃在一旁窃笑,真是无颜做人,于是又狠捶着镶金绣床嚎啕大哭起来。正哭得凄楚万分,忽听侍卫的吆喝声,接着宫女来报皇帝驾到,慧妃没有听见似地反而掩着脸越发哭得厉害了。
英宗这一天驾幸先农坛,循例行了皇帝亲耕典礼。又去圣庙中拈了香,祭告了太庙,再往各处游览了一圈,才起驾回宫。车驾进了乾清门,直到交泰殿前停住。英宗下了辇,护卫官和随驾大臣各自散去。锦衣侍卫也分列在殿外轮班侍候,只有几个内监仍不离左右地跟随着。
英宗到了仁庆宫门前,静悄悄的,不见慧妃出来迎接,只隐隐闻得啼哭声从寂静中传出来,格外清晰,不禁十分诧异,就大踏步走进宫去,见宫女们立了一大群,都呆呆地侍立在那里,绣榻上躺着的慧妃正脸朝里,哭得正悲伤。英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到榻前坐下来低声说:“你先不要哭,有什么吃亏事,朕替你做主就是了。”
慧妃不敢过于任性,见皇帝来抚慰,就慢慢地坐起半个身子,低垂着粉颈仍是痛哭。英宗见她青丝散乱,脸上胭脂狼藉,一双杏眼已哭得红肿如桃,涕泪湿了她身上受刑时穿的那件单衣薄襟。这时春寒尚厉,英宗怕她受了冷,忙随手扯了条绣毯拥在她身上,慧妃就一头倒在英宗的怀里,越发痛哭不止,同时又去解开了衣襟,一手把领儿褪到后颈,英宗被引导着,往慧妃的背肩上一瞧,见那雪似的玉肤上面,显出红红的几条鞭痕来。英宗顿时惊问是谁打的,慧妃一味地哭着不说,一个嘴快的宫女就上前将慧妃受责的事从首至尾陈述了一遍。
英宗听罢这番虽然明显偏袒却基本把客观情况说明的话后,就明白了是慧妃自己不对,可一看慧妃哭得和泪人一般,又是怜她又是爱她,不仅没责备,反而好话安慰:“放心吧,朕早晚替你出这口气。你自己身体要紧,别悲伤太甚弄出病来。”边说边从袖里掏出罗巾来,挽着慧妃的粉颈轻轻给她拭泪,又伸手去抚摩着她肩上的伤痕,慧妃这才渐渐止住了哭。
然后由两个宫女扶她下了绣榻,又有两个宫女过来,忙着替她挽髻。英宗斜倚在黄缎的龙垫椅上,看慧妃梳妆。慧妃亲自掠好了云髻,宫女捧上一金盆的热水,又摆上玉杯金刷各样漱口器具,侍候慧妃盥漱洗脸。又由一个宫女捧上金香水壶和金粉盒、白玉胭脂盒等,慧妃搽脂抹粉,洒了香水,画好蛾眉才往藏衣室里,由司衣的宫人给她换去了那件肮脏的单衣,更替上绣服,司宝的宫人替她戴上了钗钿。
打扮得齐齐整整的慧妃盈盈地一走出来,就和刚才蓬头涕泣时判若两人了。英宗马上高兴起来,吩咐摆酒筵,并说朕亲自替慧妃消气解闷。慧妃忙跪谢道:“臣妾适才无礼,陛下并不见责,反劳圣心为我消觖气闷,使臣妾蒙恩,犹万世也报不尽了。”
英宗笑道:“说什么恩不恩的,有什么报不报的,只要你生个皇子就是对朕最大的报答了。”慧妃一听,斜睨着英宗嫣然一笑,笑得千娇百媚,冶艳到了十分又加上二,笑得英宗骨软筋酥,忍不住将她搂在膝上,一边令宫女斟上香醪。慧妃坐英宗怀里,用一只筷子击着壶上的金环,低低地吟唱着甜柔的小曲儿给英宗伴酒。珠喉宛转抑扬,余音袅袅尤其悦耳,英宗听得开怀畅饮。
到了鱼更三跃,慧妃秋波柔转,水汪汪地瞧着英宗,她的芙蓉面经酒一遮,愈发显出粉润白嫩相间相辉,妩媚动人了。
罗帏中一夜恩爱后,明日英宗朝罢一回到仁庆宫中,慧妃就催着他实行昨天酒后纵情时答应她的也照样惩办钱皇后的事,这时已离了温柔乡、甜歌也如风过耳、香酒也早醒了的英宗不禁噗哧一笑说:“老实对你说了吧,那天的事,皇后请了家法还算便宜了你。万一她通知了大臣,劾奏你一本,到那时朕也不得不依着祖宗的成例办你,你至少要贬入冷宫,重一些儿的,脑袋也得搬家呀。”
好似当头浇了一勺冷水,慧妃听得浑身冰冷,再也不敢妄起报复钱皇后的念头,但却移恨到了云妃身上。因为她很快就听说了钱皇后责打她,全是云妃撺掇的。
聪敏的云妃到底是宦家女儿出身,平日里识字知书,诗作虽不十分佳妙,但在六宫嫔妃中比较起来,还要算是最通畅的了;她还善画花卉鸟兽人物。英宗在宠幸慧妃之余,也常常去仁寿宫临幸云妃,每当这样的时候,慧妃心里总是说不出的难受,加上皇帝又在慧妃的面前夸赞云妃的画,慧妃就愈觉嫉恨万分。
那一天,英宗从仁寿宫回到仁庆宫,歪倚在榻上,把玩着云妃所画的纨扇。扇上画着一幅猫蝶图,那只狸花猫昂首窥伺着蝴蝶的姿态,活泼有神,栩栩如生,且颜色也渲染得非常适当。英宗边瞧边赞不绝口,恰巧慧妃端上一碗参汤来,恰巧又忽然失手倾倒了,恰巧又把一半参汤泼在了扇上,慌得慧妃忙用罗巾来揩拭。可一切都晚了,云妃的命运已然注定了,随着英宗一声可惜,那纨扇就已湿了一大块。参汤是滚热的,颜色一缝着就四散化开,可英宗仍不舍得扔了,仍拿纨扇翻看,蓦然看见那潮湿的猫头上,隐隐地露出几个篆文字迹来。
英宗不胜诧异,于是就将扇面的矾绢揭起来,一张菊香笺轻飘无声又明白显眼地落到了他的脚前,取笺一看,笺上朱书着生辰八字,旁边还画着鸟纹的符篆。英宗细读这生年八字,分明是自己的,于是更加诧异地递给慧妃说:“你瞧,这是什么鬼把戏?”
慧妃一瞧,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忙跪下说道:“这是苗人的诅咒术。妾父当年就曾遇着过,几乎被人咒死。现在有人诅咒陛下,必是心怀怨恨,才下这样的毒手。幸得陛下洪福齐天,偶然发见了,否则定遭暗算了。”
英宗当即就气得直跳起来,再细辨那字迹,极似云妃,不由得怒骂起云妃来:“这个贱婢!朕何曾薄待过她,她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晚英宗又在仁庆官饮酒,慧妃乘着英宗酒意熏熏,神迷意乱之际,又提起云妃诅咒的事。英宗果然被激得怒发冲冠,亲手把一条白绫掷给内监,叫他去勒死云妃,还一迭连声地说着:“快去!”慧妃一再强调让快,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云妃的性命,这一举果然击中了最要害处,否则她精心弄出的那个什么扇子里的陷阱来,就也白费心机了。这个太监去了半晌,回来复旨说,云妃已被用白绫奉命缢死了。
12、冤魂恐怖深宫
这个时候尤飞飞案也真相大白,案犯已押解到京。原来是有人冒王振之名选秀女惹下的大祸,这个冒名太监叫王仁山,因为得罪了王振而被驱逐出宫,当他听说王山南下选美女,于是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果然一路上敲诈勒索出不少的油水。那个倒霉的朱立刚让王仁山在苏州大得了好处,于是他马上又到池州去照葫芦样来画瓢,却不料被知府鲍芳辰瞧破了机关,于是将王仁山擒住,亲自押解进京来。
而那边苏州知府朱立刚自送王仁山走后,做好了一切的升官准备,再能做的就是天天伸长脖子等着京都的好消息,哪晓得眼都望穿了,也不见有什么调任的上谕下来。徐伯宁却安慰朱立刚,说必定一时没有空缺,所以迟迟不见上谕。一听此说,朱立刚的心花就又怒放开来了,却万不料想原来是假冒的,借钱送礼打溜须的朱立刚不多几日就气得患起了肝痛症,不久一命呜呼。
王振本以为这下子可为自己洗雪清白了,可万不想六部中的大臣于谦,连夜草成了一道奏疏,把阉臣专权、欺压公卿、进献美女迷惑圣聪、卖官鬻爵、营私纳贿等,凡王振所有的弊端都陈述其中,且说得异常痛切。英宗指着奏牍斥问王振,王振从皇帝手里接过来于谦的奏牍读了一遍,顿时气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跪下磕头道:“于谦的话都是讹传,老臣实在不敢舞弊。”
英宗冷笑道,“于谦是你保举的,怎么会无故陷害你!?”一句话就把王振的一张利嘴巧舌给塞上了,王振哑巴吃苦瓜,有苦说不出。然后英宗怒冲冲地拂袖回宫,剩下王振又气又恨,回府后就托病不出。
英宗这么对王振其实是因为这几天宫中闹鬼,很多内监都亲眼瞧见云妃脖子上拖着白绫,在仁寿宫中走来走去。
那天深夜,英宗醉后误听了慧妃撺掇,一时心头火起,就令一个内监持着白绫去勒死云妃。那个内监到了仁寿宫门前,被守门的宫人拦住,他就把白绫子扬了扬说:“俺是奉皇上谕旨来的。”守门的宫人进宫已有十几年了,早老于世故,一见了飘飘的白绫,就知不是好事,忙侧身避过,让他进去。
这时云妃还没有卸去晚妆,正和一个老宫人在灯下对弈。那个奉命拿了白绫来的内监才只有十九岁,从来不曾杀过人,加上他本来就胆小,所以一走到云妃跟前,全身就抖个不住,勉强屈着半膝,要想禀知,可声音早发了颤,牙齿上下对着打战战。还没等他说清楚,乖觉的云妃就料到不妙,果然这个内监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皇、上、命、娘、娘、自、裁”!
云妃顿时惊得桃容如纸,啪地一声就把棋盘掀了去,棋子散了满地,云妃也晕倒在了绣椅上。那个老宫人和宫女们忙上前来叫的叫,拍的拍,灌参汤的灌参汤,鸟乱了一天星斗,云妃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满面垂泪地问那个老宫人说:“我自册立至今,从未尝有过错处,皇上如今一点情分也不讲,竟令我自裁,这必定是有人陷害,我若有灵,死后必不让他们安宁!”老宫人和阖宫的宫女也无不陪着云妃落泪,宫内一片涕泣声,惨雾愁云满罩。这个来赐白绫的内监也不忍住地陪着她们一起下泪,可他有重任在身,怕时间长了,皇帝见责,只得又半跪着将这幅白绫进呈云妃。
云妃木然地接在手里后,人已凄惶无措了,又经内监的一再督促,就发狠将白绫向粉颈上一套,打了个结扣,两只玉臂张开死命地一拉,顿时气往上逆,不觉纤手一松,整个香躯就倒在了**。
这个内监还以为云妃死在**了,可上跟前一瞧,却见云妃依旧呼呼地喘着气。到这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闭着两眼咬紧了牙,耸身跳上绣榻,伏在云妃的酥胸上,两手绕住白绫的两端,用死劲地拉着。可怜云妃上身不能动,可两只凌波小脚却在床沿上乱蹬乱踢,老宫人和宫女们不忍再睹,都回过头去,掩面低泣。
大约有一顿饭的功夫,云妃的脚再也不动了,全身也软绵绵地拉耷着。果然内监松了白绫走下床不久,云妃就直挺挺地冰尸僵体了。
照例宫监勒死了人,要将白绫在死人的头上打一个对结,再割下死者身上的衣襟拿着,前去复旨。然后由千秋鉴的太监检验一过,又去奏知皇上,禀明确死无讹,这才用棺木收殓。这个内监因为是第一次执行勒死人的命令,一见云妃气绝,就赶快走下绣榻,忘了把白绫打结,待到想起来,忙俯身去拉那条白绫时,不觉吓得魂儿出窃,手足瘫软,半晌动弹不得。
原来刚才他勒死云妃时候是闭着眼睛的,这时才睁眼看清了云妃的惨状,粉脸青紫,额上满绷着红筋,两眼瞪出在外,舌吐寸许,青丝散乱,鼻孔中鲜血直流,嘴角边也淌着紫血,东一块西一块地遍染着血渍,那幅白绫早变成红绫了。
此时已喝得酩酊大醉的英宗在内监向他复旨时,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只有慧妃在旁听得非常解恨,又因为解恨而非常开心。
这个退出仁庆宫的内监这时才顾得上对着门前的著衣镜照了照,却见自己身上、脸上、手上,到处都溅满了血迹。想起云妃的惨状,心里仍吓得狂跳不止,于是忙朝空中跪拜下去,磕头祈告道:“奴才是奉上命,身不由己,娘娘在冥冥中切莫见怪。”
直到第二天早朝下来,千秋鉴的太监首领来向英宗上奏,说已验明云妃的尸身,请旨盛殓安葬。英宗一听云妃死了,首先大吃一惊,半天才想起昨夜醉后所干的事,不仅仅是与慧妃在罗帏中疯狂。
他赶紧到仁寿宫来看云妃,才走进宫门,就感觉阴惨惨的,宫女们个个哭得两眼红肿,妆台上燃着一对绿烛,一阵阵的纸灰气直呛鼻子,绣榻上直挺挺的是花容月貌的云妃,她身上遮着一幅红罗,脸盖着黄缎,英宗走到榻前,揭开那幅黄缎一看,云妃雪玉般的白脸已完全变成紫色,粉颈上系着的白绫依旧不曾解去,嗔目吐舌的惨状,把万分悲痛中的英宗吓得倒退几步。想起云妃生时的千般美丽万种风情和往日的恩爱,英宗纷纷泪垂,顿足叹道:“这是朕的不好,叫云妃受屈了!”然后吩咐尚仪局从丰收殓了,照贵妃例安葬。又亲下谕旨,追封云妃为贤孝贞烈穆贵妃,家族荫袭男爵,兄云龙擢为殿前都尉。
与之同步的,英宗开始深怪慧妃在醉中挑唆自己,一赌气,英宗足有两个多月不进仁庆宫。又因为怪慧妃的缘故,而慧妃是王振所献,所以间接着又恨王振;所以恰值于谦参奏王振,英宗乘怒将王振训斥了一顿。
在云妃被勒死的第三天,宫中就闹起鬼来,头一个见鬼的人正是那夜勒死云妃的内监,那天晚上,他无意间经过仁寿宫时,正当云黑风凄,又不曾带着灯火,本来就胆小害怕的他猛然间看见云妃满脸血污,脖子上拖着一条白绫,立于仁寿宫门口。吓得他怪叫一声,就跌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从那天起,宫中天天闹鬼,起初还只在仁寿宫,渐渐闹到了晋福、长春、仁庆、永福、永春等宫。尤其是仁庆宫闹得最厉害,桌椅自行移动,白日听得啾啾鬼叫,晚上辉煌的灯火转眼变了耳朵大小的一团绿火,碧焰闪闪中,霎时就鬼气森森,阴惨惨地令人毛骨悚然。吓得慧妃不敢住在仁庆宫,再也没了当时的开心和解恨。
13、尤飞飞谜案
夜里三更天,宫墙上常常有一阵一阵的金光滚来滚去,更是吓得宫侍内监们怪叫声不断。其实这金光并不是那个冤死的云妃闹的什么鬼,而是侯沐生遇见的那个少年侠士来宫里寻找尤飞飞用的照明火光,可寻遍了各宫,却就是不见尤飞飞的影踪。
原来冒名选秀的王仁山将骗获的秀女尤飞飞,赠与南京某王了。而他勒索到的金珠财帛若干,就也都得以积存在南省某处。当英宗见审讯结果牵涉到南京某王,恐酿出谋乱的大狱,就也不想多事,只下谕磔死王仁山,余党处以绞决,将其所有财资充公,其他牵涉株连的人一概免究。
少年侠士把谕旨内容告诉了寺中的侯沐生,然后又相赠盘缠,让他到江南向某王交涉,把飞飞要回来。谁知侯沐生到了金陵,才知道某王府里果然有一个侍姬叫尤飞飞,只可惜已于半年前自尽了。
原来当初王仁山把飞飞送往这位南京某王的府邸时,飞飞虽然知道受了骗,但还希望能得机会脱身出来和丈夫沐生破镜重圆。哪晓得某王不肯放过她,飞飞被逼不过,为保清白,就跳井自杀了。侯沐生一听,当场就哭昏了几次,然后竟也去跳进了河中,到水府里找尤飞飞团圆去了。
14、巨阉末日授首
公元1449年,钱皇后生了皇子,英宗正喜欢得弥月祭告太庙,赐名见深,并于即日册立为东宫。群臣正在致贺时,忽然西北的警报进京,塞外鞑靼兀良哈部结连了瓦刺部,兴兵入寇,围困大同府城,西宁侯宋英、武进伯朱冕出城迎战大败,一个阵亡一个重伤。有点不大得上心圣意的王振忙进宫献拒寇之策,说:“从前先皇之所以能征服沙漠,都因为是御驾亲征。如今陛下正在英年,若亲统六师,不但御了贼寇,也足以威服化外,使边地永靖,且还能美名留史册!”
英宗立时兴致勃发,命郕王祁玉监国,尚书于谦、王直相辅,他自己御驾亲征,由一向重权在握却并不懂军事的王振统领大兵五十万,浩浩****杀奔塞北。因为王振调配不当,兵至居庸关,就因兵多粮少,而军马乏食,饿死的堆满道路,随驾群臣恳请御驾驻跸,王振却不许,只管喝令进兵,结果一路行来,轻松容易地就进入了敌方的埋伏圈。眼看着贼兵就追来了,王振还在那里喝命拖载辎重,群臣请驾走紫荆关,又被王振骂退,于是就得迎战上前。
可一经交手,无心御敌的明军好似风扫落叶,四散逃走。这下子威风八面的王振开始手足无措了,随驾的武臣如朱勇、张辅、陈宁、王贵、粱隽、徐宽等奋力挥械迎战,但在矢如飞蝗中,不上半刻工夫,张辅等老臣就一齐死在阵中,御前护卫保着英宗逃遁到了怀来县以东二十里处的土木堡,再看这时的王振,伏在马鞍上索索地发抖,御前卫官樊忠气得上前,指着王振大骂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逆贼,你也有害怕敛威的一天吗!?你平日有的是坏主意统辖满朝的文武,这个时候贼兵四集了,你何不设法去退敌呢!”
骂得王振一声不吭,只管用衣袖擦拭着额上的汗珠了,可是愈拭愈多,汗珠如黄豆般地直滚下来。樊忠越看越气,一掌就打在了王振的脸上,连牙齿也被拍下了两颗,满口是血,王振被打得坐不住雕鞍,一个倒栽葱跌下,直跌得头破血流,于是他蹲在地上,就抱头大哭起来。
樊忠愈加气愤:“如今是哭的时候吗?你既然只有哭的本事,又为什么要强掌兵权,陷害忠良?!”说着就从腰间拔下一个铁锤,向着王振的头上,只是一下,顿时王振的头颅就被击作了两半,脑浆迸裂死于地上。
15、秋雨边关冷宫墙——土木堡之变
瓦刺部的人马把英宗团团围住,护卫樊忠奋战而死,诸将多数纷纷中箭落马,校尉袁彬和哈铭,死力保着英宗突围,忽见一个短衣窄袖红面饱鼻的番儿,手执利刃就向英宗的头顶上劈去,袁彬恰兵器刚刚被击落,危急之极中,就奋臂去挡住番儿的刀口,就在袁彬的手臂迎上去一抵的瞬间,擦的一声,袁彬的一只胳膊就被砍飞了,而英宗则得以乘此从袁彬的臂下钻过去。
而哈铭早仗刀赶来,推开袁彬,和那个番儿交起手手。袁彬被砍去一支左臂,痛得几乎昏倒,可他仍咬紧牙关去夺来了一把铜锤狠命地来保护英宗突围。因为这时敌兵已愈来愈厚,并且是只往黄罗伞盖下围来,敌兵部首知道黄罗伞盖下穿黄袍戴金冠的必是明朝皇帝,于是就指挥着兵士狠围猛冲,到底在兵将折伤垂尽时,英宗被擒获了。
就这样,历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变”就轻轻松松地演绎出来,英宗做梦没想他的皇位就将这样不保了。
听说了英宗被掳,郕王、于谦等都吃惊非浅,胡太后和钱皇后以及球妃、瑞妃、慧妃、钱贵人、马贵人等的痛哭终日,让整个皇宫顿时笼罩在一片惨悲之声中。这时接到了从怀来县来的奏报,说瓦刺部乜先有牒文,愿送还英宗,但需金珠万万两作为交换。于是胡太后、钱皇后并六宫嫔妃等把宫中所有金银珠宝玉器文绮都搜括起来,装了十二大车,派使臣赴乜先的营里。
谁知乜先接到了金宝名马却仍羁住英宗不放。这时京中人心惶惶,朝野惴惴不安。胡太后命郕王祁钰辅政太子见深,每日临朝议政,令于谦为兵部尚书,缮修兵甲,固守京城,于谦临危受命而义不容辞。
这天郕王朱祁钰驾临午门,这时廷臣们交章追劾王振,言王振倾危宗社,罪应灭族,以安定人心。一时哭声震天。郕王却沉吟不语,犹豫未能决,指挥马顺于是就在大殿上喝叱群臣:“王振已死,还说他干什么?”这语气恼了给事中王竤,他越班向前,一把抓住马顺的头发,怒目相对地说:“你以前仗着王振倚势作威,如今还敢来多嘴!?”马顺不服,也揪住王竤,你一拳,我一脚,两人就当殿斗殴起来。
早让王振害苦了的六部九卿都气得发竖冠冲,顿时一拥上前,象笏并上,马顺虽是武夫出身,到底寡不敌众,王直的一笏正击在马顺的额上,随着额角的击碎,眼珠子也突了出来。众官乘势一把拖倒他,又一阵的乱踢乱打,马顺被当场活活打死在奉天殿上。
杨善又倡议乘势捕逐逆党,一呼百即和,一见到王振私党,就不论内监还是相卿,都扭住就打。顿时奉天殿上人声鼎沸,秩序大乱。郕王吓得忙躲入谨身殿内,外面众官乌乱得不成体统,连奉天殿的御案也推翻了。
闹了一阵子,众官又要求郕王下谕,将王振灭族籍家,郕王吓得不敢出声,根本无法镇住场面,又要抽身躲开,还是兵部尚书于谦在大乱无纲中,排众而出,抢前一步扶住了郕王,请他马上降旨,从众所请。于是郕王才下令中官金英传旨都御史陈镒,着锦衣尉籍逮王振阖门老幼,及王振同党,立即正法。
于是没用多一会儿,就已把王振家族和王振义子王山和由那个风流小妾而化身成的儿媳妇马氏等一百三十余口,并中官王永、毛顺等全家都一并绑出市曹斩首,而晦气的毛、王两中官早已被众人当场就拖出门外,乱殴击毙。彼时王山是被反缚跪于庭中,众官百姓都向他切齿唾骂,而那个风流小妾此时也早没有了任何的风流手段害人本事。
借助于特务机构而大肆勒索,占尽了全国的良田美地,所以陈镒在抄王振家时,吃惊地发现这个最大的特务头子司礼监王振其实是当时全国最大的富翁。本来在查抄之前,陈镒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到亲眼目睹抄没的王振家产时,他还是大大地吃惊了,共计抄没王振家产得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座,珊瑚树六七尺者有二十余株,其他珍玩无算。可谓是珠玉际天,黄金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