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春花秋月

第九章 潘王变乱血染胭脂河2

字体:16+-

6、江飞曼误盗雪美人

一连三天,江宁捕快在城镇各处茶坊酒楼、旅寓馆驿,无不遍查,却毫无妖僧行踪,县丞姜菽水也在事后弃职潜遁,现已通牒查缉。到了第四天,漂水县尹报禀,有人在两日前,曾见一游方僧人带着一美妇过江。

估计该妖僧当不出镇江淮扬两处,思美人心切的正德帝就和江彬商议,决意亲赴扬州侦探消息。这两天正德帝心中不乐,可也并没有不玩了,虽然玩得不开心,但还是玩。正德帝带了李龙、郑亘、爱育黎、江飞曼等并江彬一行七人,悄悄地到了扬州的当日,他又玩了一天的后土祠,赏玩琼花。后土祠的琼花本是唐时所植,厚瓣大叶光莹柔泽,色微带淡黄,芳馥之气远闻数里。

第二天正德帝又去游玩万寿观。此观系建自六朝,殿宇十分巍峨。就在这里他又遇刺了,同样幸运的是他没有伤着,而刺客也逃走了,看样子又是宁王派来的。可冒着这样的危险,正德在扬州仍是终日与江彬寻柳看花,章台走马。

这样的玩了一个多月,刘贵人仍消息杳然,正德帝玩厌了扬州,听说镇江名花极多,就雇了艘大船,往游镇江。

到了那里,顺着访金山寺的古迹,君臣一行步行上山。金山寺筑在山麓,一向香火很盛,殿宇巍峨十分庄严,寺中铙钹叮咚,大殿上也设着醮坛,坛上高座着一个大和尚。杨少华眼尖:“他不正是那个妖僧吗?”

那个和尚一见正德帝等人,忙欲下坛逃走,杨少华、江飞曼、郑亘、马刚峰、爱育黎等就已杀了上来。那个和尚忽地从袈裟中掣出双剑,舞得如旋风一般,不到一会,李龙、郑亘都被砍伤,爱育黎还被剁去了一根手指。那个和尚本疑美丽的江飞曼是个文弱妃子,万不料也是身怀绝技护驾的女卫士,几经轮番大战,和尚被一刀搠翻,倒在地上却还舞剑犹抗,被杨少华等并力上前缚住。

正德帝见首恶已获,想到刘贵人当然也就有了下落,所以十分高兴,又携同江彬前后殿随喜了一会。这座小金山寺在江苏丹徒县的西北,金山矗立在江心,形势极其高峻,古时本名浮玉山,因一个头陀僧裴飞航掘山土而获金,后人就改名为金山。山的西南麓下有一口冷泉,世称天下第一泉,泉水澄澈清碧,用来烹茗,味淳而甘,和平常的泉水相去有天渊之别。

金山寺的后院建有望海亭,登高一眺,长江泛澜,犹若银练横空,水天相接。浩淼烟波中帆樯隐约,水凫飞翱,远瞰舟鸟莫辨。寺的左边有一座钓鼋矶。

这时金山寺里的和尚见他们使刀弄枪,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躲在禅房中死也不肯出来。到把那个和尚捉住,正德帝和江彬游玩到方丈室里,将警钟撞个不住,这才有寺中的拜经禅师战战惊惊地走出来。正德帝询问他寺内住持叫什么名儿?到这里有几时了?

禅师哆嗦着说道:“……他法名叫镜远。当初我们寺里本有住持僧,上月中旬被这和尚杀死,投尸江中。”正德帝道:“那和尚杀了住持,你们为什么不去报官?”禅师摇头道:“谁敢哪!就是去报了官,他有靠山,地方官也不敢怎么样他。”

正德帝忙问道:“他靠着谁能有这样的势力?”禅师踌躇了半晌道:“罪过!出家人又要饶舌了。施主是外方人,知道也不打紧的。谁不晓得这个恶僧就是江西宁王的替僧。他敢在外面这样作恶,就是因为有宁王帮他出头。听说这镜远和尚还到处假借讲经的名儿,引诱那些美貌妇女入寺,用蒙药蒙倒,自己任意奸宿过了,就去献给宁王。宁王的势力大得很,江浙两处的大吏没有一个不是宁王的党羽,又有江西的红缨会帮助着,一发而不可收拾。据说宁王早晚得登基……”

武宗忽然认真地说:“你这人说话很老实,我就让你做本寺的住持吧,你叫什么?”禅师不知正德帝是什么人,只是好笑地笑笑道:“小僧名尘空。”难得认真的正德帝将尘空两个字认真地记在心上。

正德帝一路扬帆到了镇江,知府王云波领了旨意,当即坐堂勘鞫镜远。次日知府王云波率领着各邑县令来馆驿中谒驾,禀明镜远已招供,在江宁拐的女人自称是皇帝的侍嫔,镜远不敢私藏,已献入宁王府中。

武宗命将镜远凌迟处死,金山寺住持准令尘空和尚充任,然后就打算将宁王削爵籍家,杨少华马上劝阻道:“臣素闻宁王阴蓄死士、私通大盗,久存不臣之心。现若骤然夺爵籍家,必致激变,昔日建文帝的覆辙可鉴,自应审慎而行。至于刘贵人在邸中,下谕征提,宁王必不肯承认,只有另派能人,设法去把她盗出来,是为最上策。”

正德帝摇头道:“朕为堂堂天子,怎能去做鸡鸣狗盗之事。”好象他还从来没干过一样,江彬在旁忍住心中的暗笑,郑重地奏道:“杨将军之议最是两全,还是私去私来较为稳妥。否则小题大做,宁王若是移藏别处,反倒弄巧成拙了。况且刘贵人的失踪如张扬开来,也本非冠冕堂皇之事。”

正德帝于是依奏。可李龙太鲁莽,蒙古人爱育黎的外形让人生疑,还是杨少华和江飞曼胆大心细,最适宜去担任此职役。同时,正德帝下谕江西巡抚张钦将宁王府中的卫卒遣调入总兵周熙部下,以厚御寇的兵力。

宁王一接到谕旨,自然明白这是皇上在剪除他的羽翼了,可自己势力未充,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卫队长把花名册呈上,任凭使者点卯一过,总兵周熙也到了,收了兵符印信,别过宁王上马去了,宁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夜巨盗首领凌泰、吴廿四、大狗子、江四十等,并红缨会大首领王僧雨、副首领李左同、大头目杨清等就被传进宁王府密议。众人当场议决,由宁王派人聘请英名播于海内的洞庭大盗首领杨子乔为行军总都督,大狗子为副都督,吴廿四、凌泰为都指挥;又拜红缨会首领王僧雨为大师公,李左同为副师公,杨清为总师父。大家群策协力,训练兵马,准备与明廷相抗。

江飞曼与杨少华晓行夜宿,不日到了南昌。其时宁王将叛变已成司马昭之心,各地的路人皆知,南昌城中更是风声鹤唳,百姓一夕数惊。杨少华、江飞曼不敢住城内,而是在近城荒寺附近的一处馆驿中息足。

这天夜里星月无光迷雾重重,对面不见人,不论是江洋大盗、绿林响马以及穿窬小偷行刺寄刀等,大都拣这样的漠濛大雾天做事。而这两个皇派圣遣的人也换了夜行衣服,爬城而进。

到了宁王府邸中,但见逻卒密布,柝声与金声连绵不绝。飞曼商量少华:“你等候在墙上巡风,待我进去探个消息。”杨少华刚一点头,江飞曼就轻轻纵上墙头,一个燕子掠水势,早已窜进院内去了,杨少华守在外面看得暗暗喝了声“好!”

杨少华等了有一个更次,见墙内黑影一闪,江飞曼出来低声对他说:“大事快要得手,我怕你心焦,特地来和你说一下。”然后她两个窜身又进去了。这一去杨少华左等不见,右等也不来,不觉焦躁对耐,看看到了五更,仍不见没有江飞曼影踪,也不见打斗撕杀。

又是半天功夫,村外鸡声遥唱,天快要破晓了。杨少华可真急了,因为自己和江飞曼都穿着夜行服,再挨下去,天色大明了,路上很不便,况且南昌风声正紧急,若被邸中人瞧见,势必要当奸细捉去。

正在杨少华万分慌急,忽见从屋顶上疾赶下来的江飞曼,她背了一个大包袱,气喘吁吁地打个手势,杨少华晓得已得了手,急忙从墙角上起身,两人一齐跳下墙头,踏着了平地,一前一后,施展飞行术,向前疾奔至城上,放下百宝钩,相将下城。路上飞曼力乏,由杨少华更替来背那个巨大的包袱。到了歇脚处,天色恰好微明。

两人喘息略安,江飞曼就去解榻上的包裹,可解开一瞧,不觉呆住了。原来包裹里蜷卧着的那个玉肤香肌的美人却不是刘贵人,彼时她星眸紧合,颊上微微地泛着红霞,鼻中呼呼鼾息,正在好睡,江飞曼的五更鸡鸣香还没有松劲。

两人都呆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说不出话,直到那美人略略转了个身,慢慢地睁开秋波向四面看了看,顿时很是惊骇。这才回过神来的杨少华对江飞曼说:“人虽弄错,但倒也可以从她的口中询问出一些刘贵人的消息。”

无措的江飞曼被此一言提了醒,就问那个美人,彼时她正在对江飞曼援手救她出来感激不尽:“你姓甚名谁,为什么也在宁王邸中?”

那美人顿时不禁眼圈儿一红,含泪答道:“贱妾姓郑,小名雪儿,自幼父亲病亡,寡母误嫁匪人。妾在十六岁上,被后父载赴淮扬,强迫入烟花。老母柔弱不敢抗拒,贱妾也因为了老母,不得不忍辱屈从。今岁的春间,突然来了一个北地客人,出巨金留宿,等到天色大明贱妾醒来,人已在舟上了。妾自进了宁王邸至今已半年有余,也不曾和老母通得半点音息,不知今后还可再见到面吗?”雪儿说到这里,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江飞曼安慰她说:“你先不要伤心,我们将来回去,经过扬州,把你带回去就是了。”在雪儿又是千恩万谢中,杨少华马上接口问:“姑娘可在宁藩府中见过一位姓刘的夫人吗?”

雪儿应道:“怎么没有?她就住在我的隔房。据那位刘夫人说,她还是一位皇妃呢。”江飞曼这才明白自己过于莽撞,弄错了房间,把刘贵人隔房的雪儿给盗来了,于是江飞曼就和杨少华预备明晚再去。

7、侠女负伤

日月如双丸,转眼就又跳跃过了一天,月上黄昏时,江飞曼与杨少华改装好,再奔宁王府。这番路径熟谙多了,两人到了雪儿住过的隔房檐上,探身往室中一瞧,却是黑魆魆的不见一物。

杨少华猜测可能是昨夜失了雪儿,亡羊补牢,今天就把刘贵人藏起来了。但两人还是潜步下去,撬开窗户蹑行到室中,希望能找到点线索。江飞曼从百宝囊内掏出火绳,向四边一照耀,见阖室内空空洞洞的,正要回身时,一声锣响,室门大开,抢进十几条大汉来刀枪齐施,口里大吵大嚷:“盗人贼又来偷谁?!咱们王爷果然妙算如神。”

杨少华恐众寡不敌,就和江飞曼飞身跳出窗外。不想窗外也有人守着,蓦地一刀砍来,杨少华躲闪过了,却正砍中江飞曼的右腿。她“哎呀”一声,差点跌到。杨少华舍身阻住敌人,等江飞曼已走得远了,才虚晃一刀脱身跑了。两人狠命地逃了一程,江飞曼受了刀创,这时已走不动了,幸喜后面敌人追得不远就罢了。

出城后,杨少华对江飞曼说道:“咱们这样一闹,宁王必严密防备,刘贵人看来是盗不成了,咱们不如回去再说吧!”江飞曼点头应允,杨少华又笑道,“咱们虽盗不到刘贵人,倒也弄着一个美人。雪儿是扬州名花,容貌十分可人,咱们在皇上面前也好塞责了。”

江飞曼笑了笑,指着自己腿上的刀创说:“就我吃亏了。”少华笑道:“这也是你晦气。”

两人说着笑着到了馆驿前,才走进房里,就发现榻上睡着的雪儿连被子都去得无影无踪了。两人正在发怔,不提防房外一声呐喊,十几个打手把房门阻住,大叫捉贼。江飞曼和杨少华慌了,弃了室中的行装,各仗器械,拼死杀出去。杨少华当先冲杀,手腕上中了两枪,好在那些打手武艺不甚高强,被两人冲了出去。

原来驿卒见江飞曼、杨少华一男一女日来夜去的,形迹鬼祟可疑,又见昨夜平空多了一个女人,忙来窗下窃听,知道是宁王府里盗来的,就悄悄地去报了信。宁王就派了家将十名先把雪儿接回去,再令家将埋伏在室中捕贼。

江飞曼、杨少华两人逃出馆驿,垂头丧气地星夜赶回镇江。却又闻御驾已回金陵,便又兼程赶去金陵,见了这位特等纨绔标准顽童又在金陵玩开心的皇帝,把此番经过细细奏述一遍。正德帝听了,不觉长叹一声。

正这时京师飞章到,大学士兼监政大臣梁储奏闻宁王朱宸濠已叛,屈指计算日期,正是江飞曼和杨少华离开南昌的第二天,宁王便率众起事了,现在南昌南康失守,现已起擢前兵部主事王守仁为左都,即日进兵江西;奏章上又叙述了江西巡抚张钦抗贼殉难的凄惨情形,正德帝在读这儿,眼前突然出现了当初张钦拒不肯放行出关时自己的愤怒,眼下这愤怒已**然而成了一份感慨与感动的茫然。

8、师公新娘秘传道

辰牌时分将近,江西巡镇三司各官陆续前来宁王府,依次拜毕,却见府中护卫,带甲露刃,尽入庭中。

这时朱宸濠出立露台,大声道:“孝宗在日,为李广所误,误抱民家养子,紊乱宗祧,我列祖列宗,不得血食,已是一十四年。昨奉太后密旨,令我起兵讨贼,尔等可知道吗?”

众官闻言,面面相觑。独巡抚孙燧毅然质问道:“密旨何在?取出来我们大家瞧!”朱宸濠叱道:“不必多言,我今打算前往南京,你愿保驾吗?”

孙燧怒目以视朱宸濠道:“你说什么?居然敢自称御驾?!可知天无二日,臣无二主,太祖法制具在,哪个敢行违悖?”言未已,朱宸濠就大呼一声,吴十二、凌十一、闵廿四爪牙立时等俱应声入内。

看孙燧被绑缚起来,众官相顾,惊慌失色,而按察司副使许逵上前指着朱宸濠道:“孙都御史是朝廷大臣,你乃反贼,胆敢擅杀于他!?”然后他又看着孙燧说,“我曾多次说应该先发制人,可你就是不肯听,说要等皇上的圣旨,今已为人所制,尚有何言?”自然许逵也被朱宸濠下令缚住。

孙燧虽是赤胆忠臣,但一向优柔寡断,许逵为人与他大不相同,但此时两个人非常一致,都是痛詈不绝怒骂不止,朱宸濠大怒,令校尉使劲打,孙燧的左臂被击断了,许逵也血肉模糊,两人气息仅存一口时,被牵出城门斩首。许逵临死,尚痛骂道:“今日贼杀我,明日朝廷必杀贼。”

在两人殉难就义时,天空中炎炎的烈日,忽被黑云遮住,天地间惨淡无光,朱宸濠反借此示威,将御史王金,主事马思聪、金山,右布政胡濂,参政陈杲、刘斐,参议许效廉、黄宏,佥事顾凤,都指挥许清、白昂,及太监王宏等,统统械锁下狱。马思聪、黄宏绝粒而死。

其实孙燧、许逵等忠义大臣之被害,正是杨廷和一手导致的。朱宸濠包藏祸心已非一日,宫廷岂无所闻?误在当道权臣得贿,暗中袒护,这才使得他们能够从容布置,豢盗贼,制兵甲,直至戕害抚臣,名城迭陷。大学士杨廷和身居重要,开始也与叛藩往来,到了萧淮等举发宁王不轨,他居然援引宣德年间铜钟活活灸死汉王的故往之事,遣使往谕,促使宁王反变。杨廷和之误国且如此,彼钱宁、江彬辈,何足遣责?

这里朱宸濠令军师刘养正草檄,传达远近,革去正德年号,指斥武宗,授刘养正为右丞相,李士实为左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连日攻陷数城,大江南北皆震动,很多守吏望风响应。为了这番乱事,于是引出一位允文允武、削平叛藩、建立奇功的儒将,他就是前时反对刘瑾而被谪戍龙场驿的王守仁。

与王守仁打头阵的是红缨会的人马,由师父杨清统帅。这个红缨会就是燕王朝的红巾教匪白莲党唐赛儿的遗裔,当年赛儿虽然授首,可她的徒众漏网很多,在山东立不住脚,就悄悄地前往江西,改名叫红缨会。入会的不论男女老幼,只要纳香资金两百文,就被承认为红缨会的会徒。做了会徒有几种好处,如是贫民,会里施米舍茶,病了有药医,冬天有衣被。所以贫民顿时趋之若鹜。

当年的大头目伍如春死后,衣钵一代代地传到了王僧雨手里,他和结义兄弟李左同、杨清等把红缨会大大地整顿起来。有来入会的,改香资金二百为米一斗;以杨清为枪棒教师,教授徒众拳术。那些无赖流民争先入会,他们学会枪棒,就好去厮打敲诈勒索。王僧雨又投在宁王宸濠的门下,势力一下子大得没边,江西各州郡的地方官谁敢违忤他。

红缨会是信奉道教的,他们会里的祖师是太上老君。红缨会的规则,起初的时候定得严厉异常,会徒在朔望日要去谒拜祖师,不准茹荤酒,不得犯**,婚嫁都得报知祖师,祖师若不答应就终身不许婚嫁。

到了迎娶的那天,乾宅即男方须请祖师至家,由师公代祖师莅临(红缨会大首领称师公),新郎新妇排着香案,跪接入新房。然后新郎叩头退出,师公吩咐新娘把门闭上,室中灯烛一齐熄灭了,师公和新娘在暗里摸索,名曰传道。直到天色大明了,师公开门出来,新郎新娘俯伏恭送。

当师公在室中和新娘传道时,新郎并亲戚眷属一例远僻,不许私自窥探,否则祖师就要降灾祸。人家若询问传道后的新娘,师公是如何传道的,新娘总是涨红了脸,虽然对着自己的丈夫父母,也不肯实说的。

有个浮滑的会徒心里终觉有些疑惑,等到自己娶亲那天,师公循例到他家里,闭了房门熄灯和新娘传道。这个会徒就悄悄地爬在窗口上探头进去瞧,隐隐望见新娘一丝不挂地仰面躺倒在榻上,双足挺出在帐外。那个师公跪在榻上,正一起一伏地用着力。这个会徒看得浑身肤栗,不禁怪叫了一声。第二天早上,师公气愤愤地头也不回地去了。过不上两天,那个会徒就被杀死在路上,大约这就是祖师爷所降的灾祸了。

自此以后,师公往百姓家中传道,谁也不敢私窥了。有求子女的,也和传道相似。一样地请师公到家里,经师公和无子女的妇女闭了门祈祷祖师,听说有验有不验的,那就是命中有子无子的说法了。总之一句话,祖师爷是喜欢阴性的。不论去求什么事,妇女去祈祷最好,美貌的妇女更来得灵验。

尤其到了大师公王僧雨时代,他又能符箓治病,会徒们更是事事都要听师公的命令,不得稍有违拗。再加上宁王对王僧雨如神佛般敬重,因为当时正德帝调去了他的卫队,王僧雨就弄了红缨会的师兄两篷共是三千五百名,驻扎在宁王府的左右保护藩邸。

宁王见那些会徒,一律打扮得白衣黄帽、短衣窄袖,帽顶上缀着斗大的一颗红缨,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个个都象英雄好汉,欢喜得了不得,立时赏饷银每人二两。这些会徒们都是经身手不凡的杨清亲自教授出来的,的确个个身手了不得;只是品质太差,大半是无赖出身,有了钱就要滥嫖狂赌。开始在宁王府前,红缨会的两篷会徒在南昌城中走来走去,满眼都是黄帽白衣拖红缨的英雄好汉,可日子一久狐狸尾巴就显露出来了,见了美貌的女子就当街调笑,拿了百姓东西不肯给钱,三句话儿不对心思,举拳就打。

势焰越发熏天的红缨会大师公却不管这些,宁王也只当不知怨声已载道。南昌的小民们有口难分说,含冤没处伸,于是很多就携家带眷地迁往别处去谋生去了,到经略王守仁攻下南昌时,城中已是十室九空了。

9、琼楼瑶台葬流水

王守仁奉旨经略江西,即日就下了新城,几经苦战,大败了红缨会的杨清,师公王僧雨也被杀得人仰马翻,尸积拥途、血流成渠。

王僧雨杂在乱军里逃命,一枝流矢飞来,射中王僧雨的面颊,正在走着的他仆地而死了。王僧雨一死,王守仁兵不血刃地就得了南康。

宁王朱宸濠顿时胆魄俱丧。正这时,小监跄踉来报:“琼楼火起了!”又见兵马总管飞奔进府,喘气说道:“王守仁大兵已围住城下,大都督杨子乔已被刺客刺死了。”宁王惊得颤巍巍地上城瞭望,但见旌旗耀目,剑戟如林,一座南昌城被围得铁桶一般。宁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回顾烈焰冲天的琼楼,眼见得那些如花美人一个个被烧得走投无路,都向湖中跳去。可怜这一群红粉佳丽,从此就香埋于水国了。

这座琼楼本是宁王新建没有几时的,专给他的艳姬美人居住。在筑造和髹漆方面,内外都极其讲究,真是画栋雕梁、玉阶朱陛,陈设上也无一不是名贵的古董和异样的奇珍。这时尽付之一炬,叫宁王怎么不心痛。好在他早有准备,虽然准备得比当年的陈友谅还笨还呆,可朱宸濠毕竟是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留别人守南昌,自已率部下兵将六万人,当然对外是号称十万大军,分五哨出鄱阳湖,蔽江而下。

朱宸濠差不多带上了所有的妃妾,娇奴一直恩宠不衰,自然这次也少不了同行的,至于雪儿和刘贵人也不会被丢下。还有他的世子和绝大多数的侍从等,都载舟从行。

舟至安庆,投书城中,招守吏出降。却猛闻城头一声鼓响,士卒齐登堞,顿时旗帜飞扬,刀矛森列,从刀光帜影中,露出三员大将,一个是都督佥事杨锐,一个是知府张文锦,一个是指挥崔文,三人都是满身甲胄,八面威风,精神奕奕,齐声道:“反贼休来!”然后城上就矢石如雨下,把朱宸濠方面攻城的前列攻卒,射伤了多人,连朱宸濠的盔缨上面也中了一箭,险些儿射破了头颅,吓得他连忙命人驾舟就跑。

接连几处都是如此,朱宸濠只能困守在自己的船上,不想官军又来烧舟,到朱宸濠得信,大惊失色地忙推案出望,但见前后左右,已是火势炎炎,烧个正着。时值秋燥,且江上秋风大作,四面八方,火头乱越,哪里来得及救火灭炎。

官军乘着火势,纷纷跃上朱宸濠的舟队船阵。朱宸濠看官军的排兵布阵果然有致,这时的东西南北前后左右都有一队队的官军杀来,而自己的部下将士纷纷投水,毫无抵御的能力,不禁流涕道:“大事去了!”正说着,副舟也已被火烧着,吓得朱宸濠几乎晕倒,慌忙走入船舱,与妃嫔等相对痛哭,这等无用的人物,也想造反吗?

朱宸濠的正妃娄氏挺身立起道:“妾以前曾苦苦谏止殿下,休负国恩,殿下不从,致使有今日。罢罢!殿下负了皇上,妾却不忍负殿下。”说到这儿,她疾步走到船头,奋身一跳,就投身入了水府。各妃嫔见娄妃殉难,又听得哔哔剥剥,火势愈烧愈近,料难以逃生,于是各启舟舱,陆续投水,统统向龙宫深处报到去了。

也许是命里注定,宁王朱宸濠的女人都得葬身水府,此时那些没有在琼楼毕命的美丽女子此刻都一并了结,其中也包括雪儿、刘贵人,还有那个娇奴。只有朱宸濠扯着世子仪宾,泣涕涟涟地坐在舟中,却没有胆子随妃嫔一块入水,当然如果他此刻能知道自己日后惨死时的万般痛苦,他也就有胆子了结自己的性命了。

就在他痛哭的时候,官军已从四面跃入,这时的朱宸濠就是想自杀也没有机会了,朱宸濠父子马上就被用着最粗的铁链捆缚停当,牵出船外,移向官军的坐船。这时的朱宸濠举目一瞧,自己所有的丞相、元帅等都不曾漏脱一个,都已两手反翦,缚置船中。彼此吁叹,闭目待毙。这才是患难与共呢。

王守仁连夜进了南昌,就下令将宁王府的余火扑灭,一面出榜安民。第二天早上,南昌的河中浮起十余具女尸,个个都是月貌花容面目如生,都是宁王琼楼中的神仙眷属。王守仁委派两名指挥办理兵灾善后,自己带了三千二百名健卒和五百名护卫押着宁王的囚车,往杭州来献俘。

囚车上的朱宸濠泣语道:“从前商朝的纣王,信了妇言,致亡天下,但我如今却是因为不信妇言,乃至亡国。古今相反,追悔已迟。娄妃!娄妃!你不负我,我却负你!家有贤妻,夫不遭祸,我宸濠何独未闻?”王守仁听了这话,也为之叹息,随即命水夫捞认娄妃尸骸,并且从丰殓葬。

10、逐乐玩了命

武宗在南京接受了献俘后,本可即日回銮,但武宗南巡的本旨实为南朝金粉,现在的他正乐得左拥右抱,图个尽欢与安心行乐,哪里还记得什么京师,宁王的变乱也无暇放在心上。

江彬扈跸南京,巴不得武宗多留一日,他好多一日蹧蹋妇女凌辱官民。于是江彬又怂恿武宗游幸苏州,下浙江,抵湖湘,理由是苏州多美女,杭州多佳景,江彬之言恰中正德帝的下怀,于是沿途逞着威风,任情勒索,对当地守吏官更是傲慢无礼。

于是自正德十四年冬季正德皇帝到了南京,至正德十五年正月,尚未言归,反而让群臣议行郊礼。大学士梁储、蒋冕等也随驾出行,他们商量,若郊礼一行,回銮更是无日,于是极力谏阻。疏至三上,才得以照准。

可就是皇帝总不肯回銮,悠悠忽忽,又过了半年,还是没有还京音信,倒是一再地听说江彬倚势作威,驱役官民,如同走狗,成国公朱辅因一件小事忤怒了江彬,就被罚长跪军门,才得了事。于是九卿台谏三次上章,请即回銮。江彬马上就请皇帝下诏严谴这些谏臣,武宗踌躇道:“去年在京师时,加罪言官,未免太甚,今日如何可以再如此做法,不如由他去罢。”

江彬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武宗谕令各官,让尽心治事,稍迟数日便当回銮。

可过了一月,再行恭候的各级官员仍旧不见动静,惟行宫里面倒是动静不小,于笙歌艳舞中屡有怪异传闻,什么有物如猪首,一下子就坠落在御驾前;什么武宗的寝室中,突然有血淋淋的人头悬着。

大学士梁储对蒋冕说:“春去秋来,再不回銮,恐生他变。况且最近谣言百出,人情汹汹,多非佳兆,我辈身为大臣,怎忍坐视。”蒋冕道:“不如伏阙极谏,死请就是了。”于是他们两人马上就在这天夜里写好了奏疏,说朝中大臣都极言御驾远游人心不安,将来必酿大乱,劝陛下审度利害,从速还都。到第二天,两人跪伏在南京行宫外,捧着奏章,带哭带号,大约过两三个时辰,这才有中官出来把他们奏章拿进去。

又过了好半天,有中官传旨让他们回去吧,两人叩首道:“陛下不传旨回銮,我等不敢退去。”正德帝没法,只好命都督王蔚云去慰免几次,可梁储等就是不肯起身,正德帝只得传旨翌日圣驾起行。

梁储等领了谕旨,这才肯起身,可是两人的腿都在数十个小时中跪得不好使了,由左右搀扶着,好半天才能活动自如,然后两人一经能行动了,就马上去筹备回銮的杂事。

可是又过了数日,诸事都已备妥,武宗却还想延挨不肯启跸,这时忽闻有宸濠在狱谋变的消息,这才吓得皇帝不得不起程北归了。

御驾起程时,裕王耀焜并阖城文武都来俯伏恭送。幡幢载道,旌旗蔽天,一路上百姓多排香案跪接。特等纨绔标准顽童的正德帝在车驾自金陵过镇江经淮扬至苏州驻跸,再由苏至杭游西子湖,然后再行北还,这样他还可以玩上一玩。哪里晓得天不由人算,正德帝才经过扬州,就闹出一场大祸来。

秋光晴碧,湖水如镜,鸿雁排空,桅樯林立。崔巍的金山寺矗立江心,一叶渔舟出没烟波深处。在山巅远眺,景色似绘,一幅绝佳的江山如画图。

那天金山一带忽然舟楫连云,旗帜飘空,原来正德皇帝来重游金山寺了。游过金山,他又下谕驾幸扬州。梁储、毛纪辈见正德帝已有回銮的旨意,不敢过于干煞风景的事,只好随驾到处逗留游览。

其时的扬州知府鲁贤民是个难得的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的好官儿,一闻御驾入境,忙率领扬州文武各官,远远地出城跪接,并把扬州的琼花观作为正德帝的行辕,但供给上很菲薄。正德帝不甚计较,倒是江彬嫌鲁贤民吝啬,百般地挑剔,弄得这个清廉不阿的贤太守走投无路,甚至典当了妻女的钗钿裙衫来供应给这位穷奢极欲的皇帝。鲁贤民虽已竭尽全力,可江彬仍是不满意。

那一天正德帝驾舟出游,经过汎光湖,见湖光清碧,波平如镜,湖中游麟历历可睹。顽童正德帝不禁高兴起来,朝江彬笑道:“倘若在这个湖中网一会鱼儿,倒是很好玩。”

江彬正要寻知府鲁贤民点事儿,于是忙回禀道:“扬人的水上生活本来是极有名的。皇上当然要亲试一下。”

于是鲁贤民就奉命去置办网罟、海兜、渔箬、离罝、小舟等物,又雇了三四十名渔夫和三十艘捕鱼的小舟,正德帝非常欢喜,由江彬扶着上了大艇的头舱,舱前早安放了一把虎纹锦披的太师椅,正德帝坐在椅上远眺江心茫茫一片,日光映照如万道金蟮上下腾跃。江彬在船头高声下令捕鱼,三十艘渔艇应声齐齐驶出,艇上渔人各张鱼网抛向湖中。不一会儿,扯起网来一看,大小鱼儿已是满网,倒在舟中跳动踊跃,煞是好看。然后三十艘渔舟雁行儿排在御艇面前,高呼着万岁来献鱼。

正德帝令赏了渔夫,又见那些金色灿烂的鱼儿实在可爱,于是他就要亲自下渔艇去尝试一下网鱼的感觉,鲁贤民忙谏阻:“皇上乃万乘之尊,怎可轻去蹈危地险处?”正德帝哪里肯听,江彬又极力怂恿,偏偏这天正德帝**舟游湖,只带了二十名护兵及供奉官江彬,李龙、江飞曼等人一个也没跟随,鲁贤民哪里有面子能阻得了圣意,就只好去选了一艘最结实的渔艇,与三名亲随搀扶正德帝下船。

船上一声唿哨,二十九艘渔艇团团护住御舟前行,但正德帝嫌四边护卫的小舟碍事,就令他们各自撒网,谁网的鱼最多,另行重赏。于是渔民们一哄而将艇四散开去,奋勇地网鱼儿。这样一来,那二十九艘渔船在江面上往来驰骤,翻江搅海,平镜般的湖水立时被二十九艘渔艇扰得水波激射,舟上的人前仰后俯地站立不稳。

不谙水性的江彬早呕得肚肠也要断了,幸而正德帝能适应,他看着江彬那个惨样,不禁好玩得哈哈大笑。他的一叶小舟**漾湖心,遥望湖西,水波泛澜长天一色,虽不是破浪乘风,倒也涤**胸襟。

正德帝看人家撒网玩得有趣,就从亲随手里拖过一张鱼网来,网的四周都缀着锡块,很是沉重。因有了锡块,撒网时有劲,也就容易散得和撒得远。正德帝早被色酒淘虚了,哪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撒这半亩大小的鱼网,但一时不好下台,就硬着头皮尽力地抛掷出去,网往前撒出,回势激过来很猛,激得奋身撒网出去时眼前就已觉得一黑的正德帝立脚不住,而小舟又被那二十九艘渔艇扰得水波激射致使也动**不定,于是他身不自主地往后便倒,小小的渔艇经不起这样的大动作,马上就倾侧过来。

扑通的一响,正德帝翻落河中。船首上的鲁贤民吓得面色如土,大叫:“快来救驾!”二十名护兵也慌忙飞桨驶来,一个捧头,一个抬脚,当中一人顶在腰间,正德帝被托出水面,慢慢地泅至御舟上,由护兵等接着,抬进舱中。

武宗因为日日纵欲,元气甚亏,加上又是深秋天气,寒冷凛冽得很,所以身虽遇救,却已鼻息细微,人事不省了。威武大将军,就这么不堪一溺吗?

御舟中早就备好的御医赶紧极力施救,武宗虽然渐渐苏醒了,可元气大伤,龙体从此乏力。大臣再请速还京都,昏卧着的武宗终于感觉玩够了,于是轻舟**漾,日行百里,不数日即抵通州。李龙乘着快马先行进京报知监政杨廷和等,备齐仪仗銮辇,星夜出京往通州来迎圣驾。

11、还銮辇

这时正德帝的病已好了八分,经梁储、蒋冕等扶正德帝登辇,从通州起驾,一路迤逦进京,前导是甲士旌旗、麾纛曲盖,继以马侍卫、锦衣校尉,再次是幡幢宝帜、步行侍卫、指挥使等,随后是金爪、银钺、卧爪、立爪、金挝、银爪、金响节、白麾等,又继以仪刀、红杖、黄衣武护卫官和侍从武官等,又后是黄罗伞盖、紫盖、黄幢、曲盖、曲伞、黄盖、紫幢、青帜等,再继以碧油衣帽的殿前侍卫、值班侍卫、女侍卫等,以下便是红纱灯、金香炉、金唾壶、玉盂、白拂、金盆、金交椅、玉爵、金水瓯、玉杯、金鼎、金烟壶等,后面是白象两对背驮宝瓶、宝盆等,距离御驾约十丈,徐徐地走着。象的后头又是护卫官、亲王、郡王、驸马都尉、皇族国戚等等,以下是护驾大将军、都督、侯爵世袭等武臣,再后是中官、都总官、内务总管、监督、内监总管、司礼监、御前供奉官等,这才轮到陪辇大臣,随着銮辇的左右就是皇上的御驾了。随驾的又是文武大臣、抗豹尾枪的侍卫、御林军、锦衣卫、禁城的禁卒、戍兵。督队的是五城兵马司,骑着高头骏马,全身贯甲,金盔银镫、左弓右矢,横刀扬鞭威风凛凛。

正德帝御驾直进中门,祀了太庙、社坛,又绕行禁城一周,才入乾清门登奉天殿,受百官的朝觐。这一年是正德十四年。武宗自正德十一年八月出巡江西,直到正德十四年九月回銮,这一次就足足在外游幸了四年。在朱厚照执政的十四年中,有七个年头不视朝政,所以时人称之为游龙皇帝,这还是个雅称,而讲得直接不好听些的,简直就说他是个荒政**、沉湎酒色的纨袴皇帝。

正德帝退朝还宫去拜谒张太后,母子俩四年不见,一经团圆自然十分喜欢十分亲热。戴太妃触景伤怀,想起自己的儿子蔚王厚炜被误刺而死,忍不住泪下纷纷,一转念想到刺客是宁王宸濠指使的,就顿足愤骂宁王,嘱咐正德帝严惩宁王,将他的心剖出祭奠蔚王。

12、明廷酷刑再加亲王身

正德帝忙安慰了戴太妃一番,出了慈庆宫,皇后夏氏率嫔妃等来参见。正德帝一见了何妃、云贵人、龙侍嫔等人,不由得想起月貌花容且**实在令人销魂的刘贵人芙贞,于是宁王立刻就在他的心头被刻刻不忘起来,加上在乾清门受俘时,武侍卫押着宁王并他还活着的一些侍姬及家人等七十余人跪到石陛下,一一点名毕,也不见刘贵人的影踪。正德帝很不高兴,又不好说明,就召王守仁入内问道:“逆藩在江西作恶,专门劫夺良民妻女,想他姬妾不止这区区十几人。”

王守仁就把琼楼被火毁并众姬妾大半投江自尽的事奏述一遍,正德帝估计刘贵人也逃不了这场劫厄,不觉愤气冲冠地指着宁王喝道:“朕未曾薄待你,你却三番五次地遣刺客行刺朕躬,还敢举众称叛,看你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宁王此时自知有死无生,不仅没有痛哭流涕,反倒胆壮气横了:“朱厚照!你也别忘了本来面目!你说我背叛朝廷,你祖宗燕王朱棣不也是篡夺了建文皇帝的天下吗?我见不得列祖列宗,你祖宗燕王不也是一样没脸去见太祖高皇帝?而且从前的燕邸是建文的叔父,我也是你的叔父。今不幸大事未成,否则我怕不是燕邸第二吗?那样的话,你小子也早得丧身火海了!”

正德帝顿时气得脸发青,回顾刑曹,令速拟罪名。刑部尚书夏芳说,按律当凌迟炙尸,家族一例碎剐。其实据明朝旧例,亲王是没有斩罪的,最多不过白绫鸩酒赐死,最多处以绞罪。宣宗时以铜炉炙死汉王就已经违背后了祖制,怒极中的正德帝也不暇计及祖训,立命锦衣卫把宁王拖下去行刑。

其时太监钱宁已失宠了,经江彬一撺掇,说钱宁曾私交宁王。武宗大怒,命将钱宁拿赴刑部。

当然钱宁入狱,不会不查抄他的家,这也是江彬少不得要提醒的,可江彬没想到他将在不久以后也落得和钱宁一样的下场。钱宁、江彬两人籍没的财富,虽不及当初的刘瑾豪巨,但也十分可惊。当那位一向事事不经心不经意的正德皇帝看到禀报,从钱宁家查抄出来黄白等物,也不禁大惊失色。

从钱宁家查抄出来黄金七十扛,共十万五千两;银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万两;碎金银并首饰五百二十箱,珍珠二柜,金银酒器四百二十副,胡椒二千五百担,苏木七十二扛,缎匹三千六百扛余,祖母绿佛一座重数斤,匿题奏本四十余件,什物庄房,不计其数。

刑部尚书夏芳与大内监钱宁一向私怨很深,如今得了这么个好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只是略为审讯一下,就拟成斩罪上奏。正德帝在钱宁巨额黄白等物的惊异中,毫不顾念曾经枕着美貌小儿郎钱宁的胳膊大腿睡觉的绵绵情意,坚决地大笔一动,一个赫然的“斩”字就让势焰熏天的钱宁也头颅离颈了。彼时,武宗皇帝戎装白马,来自来到刑场,向着他曾有过肌肤之亲和绵绵情意的钱儿郎看了半天,然后一挥手,刀斧手就举起了鬼头大刀。

行刑那天,所有逆党眷属,不问男妇长幼,都是**反接,挨次跪着。附逆的大奸党正法后,被悬首级于竿上,一下子,延长数里地都是这种人头悬竿的景观。

其余犯人仍回系狱中,其中太监萧敬托人来贿动江彬,愿出二万金买一条性命。钱可通灵,这些余党中除了萧敬,都病毙于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