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竟然已经到了四月。
周末的午后，许静琴坐在风清让留给自己的专属工作间里，一边哼着走调走到天边的歌曲，一边在设计稿上修修改改。而设计工作暂告一段落的风清让也难得地忙里偷闲了一回，坐在许静琴身边闲闲地翻着杂志。
四月的阳光，明媚而又柔和，透过明净的落地玻璃窗洒下来，将埋头画图的少女和翻阅杂志的少年一并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环绕在他们身边的，是空气里静静飞舞的微尘。
“大功告成！”许静琴改完最后一笔，当即大声宣布道。
“我看看。”风清让说着便将杂志一搁，凑过去看她的设计稿。
设计图上是一个云鬓高耸的古典少女，身着水绿色缠枝莲花纹竖领衫，配一条白色折枝梅花纹马面裙，裙子的下摆绣着一圈花鸟图案——小桥流水、假山奇石、百花争艳、鸟雀翻飞，赫然便是一副小园春色丽的绝美画卷。
让她反复修改的，正是这一圈绣花图案，图案的蓝本自然来自于她花两千大洋买来的传世服饰彩图。贵族世家所藏服饰大多都是富丽雍容，然而这条裙子却难得地有些小清新，明艳多彩的百花趁着栩栩如生的鸟雀，活泼泼地绕着裙摆绣了一圈。
她几乎是当即拍板，把这条裙子作为便服裙子的设计蓝本——盎然的春意**漾在裙边，随着少女轻快的步伐翩然而动。光是想想就觉得美翻了！
然而实际设计起来，却着实费了她一番的功夫，原物的绣花部分构图极为精巧玲珑、细节也无一不细致灵动，稍微有一个地方没有画好，就会破坏整个画面的和谐美好。
何况这裙子的裙摆……还有足足四米！
好在现在终于是改到满意了，只等裙料织造完毕，就可以交给绣娘进行绣制了。
裙料则是选用了实地暗花纱——这是一种和罗织物有些相仿的面料，不同点在于，实地暗花纱是以平纹为地、罗纹起花，通过绞经形成的一个个罗孔，勾勒出暗花的轮廓。
和裙料一起织造的，还有上衣的缠枝莲花暗花罗面料，以及另一套礼服所需要的面料——
不同于便服的清新秀丽，礼服的设计当然是以雍容富丽作为整体风格的。
上衣是绯红色鸾凤通袖纹的圆领袍——纹样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袖口，以飞舞于空的鸾凤作为主体，周围环绕着海水江崖、莲花杂宝；裙子则是葱绿色蟒纹马面裙，五爪蟒龙盘于正中，下有海水江崖，上有五彩流云，间饰翔凤花卉，一派雍容大气。
因为最后的展示评选是在六月初夏，所以尽管是礼服款式，也并没有选用厚重的面料，而是和便服一样采用了轻盈凉爽的纱罗面料，纹样部分以妆花工艺织造。
多亏了林楚泽帮她联系了那些可以织造传统面料的厂家，不然她即使能做好这样的设计，也无法将他们变成现实。
“不错。”风清让对着设计稿看了半天，终于淡淡地夸奖了一句，就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夸奖，却让许静琴不由地一阵激动——
关键不是在“不错”的这句夸奖上，关键在于风清让没有挑刺啊！这家伙在挑刺这件事上向来是诚意十足，他不说有什么不好，那只能是他确实挑不出什么不好。
连风清让都挑不出什么刺来，那应该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了。许静琴如释重负地将彩铅往桌上一扔，随手拿起一本时尚杂志就往边上的沙发里一摔，也跟风清让刚才一样，闲闲地翻看起了杂志。
才翻开杂志，她便瞄到了“风清让”三个大字，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就脱口喊了一句：“风清让你快来看，这本杂志提到了你唉！”
“是时尚杂志还是八卦杂志？”风清让却丝毫不觉得诧异，只是随口这么问了一句。
“还有八卦杂志啊？”许静琴更加惊讶了。
风清让挑了挑眉，不说话，然而他的表情却已经把他的回答全部表达出来了——“魅力太大，真是没办法啊”。
然而在他将目光移到杂志上的瞬间，这样的神色却立刻消失不见了。
许静琴还没来得及对他的不要脸行为进行声讨，便看到他劈手将杂志夺过，纸页锋利的边缘在的手腕上划出鲜红的印记，火辣辣地疼了一路。
“风清让你搞什么！”许静琴被这个突然而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声音也不由地拔高了几分。
风清让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本杂志，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可怕的死寂。
这……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
他们两个人的设计工作都暂告了一个段落，可以闲闲地窝在太阳底下的沙发里看看杂志斗斗嘴，虽然最终的结果总是她被气得炸毛跳脚——但她宁可那样，也不希望时间定格在这样可怕的死寂当中。
“我的设计。”风清让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满是生涩，“我为世界新锐设计师大奖赛进行的设计。”
什么？！
许静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一下子不敢相信。
直到他将杂志递到自己面前，她看清了印在铜板纸上的某品牌的最新服装单品之后，才不得不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
她之所以会在那页杂志上看到风清让的名字，是因为杂志的小编这样点评道：虽然比起之前的作品有极大的提升，但在设计风格上，却似乎有跟风新锐设计师风清让的嫌疑。
什么跟风嫌疑？！那分明就是风清让的作品！她看着他画稿、打版，一遍遍地修改调整，终于成型的作品。即使在细节处有了些许的修改，但整体的结构与风格，却和风清让的作品别无二致。
这是剽窃！
许静琴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尚未发布的作品遭到剽窃，这显然是工作室内部的人将设计方案外泄的结果——她知道这是风清让最大的心结，是他一度封闭内心、不愿相信任何人的根本原因。
何况三年前被剽窃的，只是一个还在为考取设计院校而努力奋斗的小透明设计师的设计；而现今被剽窃，则是刚刚获得亚洲大奖的新锐设计师为世界级别的比赛而准备的作品。
这对他……会是怎么样的打击？
“没事吧？”然而正在许静琴忧心不已的时候，风清让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上的那道划痕上。
明明是自己的作品、自己的心血，却被标注着别人的名字，甚至增加了可笑的修改。
——时隔三年，这样的情景居然再度发生，那一瞬间心底似乎出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又似乎出现了吞噬一切的黑洞，将他所有的理智与冷静一并燃烧和吞噬殆尽。
这不应该。
他必须冷静，不能让失控的情绪伤害到身边的人，也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查明事情的始末、才能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才能严惩那个将设计外泄的人。
“你没事吧？”许静琴反问——风清让该不会气傻了吧？被剽窃设计的是他，他却反过来问自己有没有事？然而话音未落，她便注意到了他停留在自己手腕上的目光。
居然在这个时候还会在意和关心这种细节……许静琴忍不住狠狠感动了一下，沉到谷底的心情，也有些许地缓和。还能在意和关心这种细节，这应该可以说明他现在的心理状态还不算太糟，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和冷静。
或许她应该对风清让更有信心，也对自己更有自信——他并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何况他现在并不是孤身一人。
“我没事。”他的声音依然有些涩然，但语气却是平缓的，“我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不要太担心。”
许静琴点了点头，却再也找不回终于修改完设计稿的那份愉快心情，只是窝在沙发里，有些呆呆地与风清让对视。
良久良久。
之后的几天，许静琴几乎是一有空就往风清让的工作室跑，他暂停了工作室的所有工作，每一天都在不断地拨打电话、核实信息中度过。
气氛压抑得有些可怕，但她还是坚定地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这种可怕的气氛当中，只是希望在他无力地捶墙的时候，能默默地走上前去，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虽然有人会背叛、会离开，但也有人会支持、会陪伴；千万……千万不要因为那些背叛的人而封闭自己的心。
她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更不会有福尔摩斯般的侦探技巧，她能做的只是这些，她便就要将这些做到极致！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最后追查到相关消息的人，竟然是千叶梨美；而她所追查到的这个消息，竟是如此的令人惊骇！
“我找到了剽窃你作品的品牌的财务主管，财务主管对设计圈的事情并不了解，只知道那些设计稿并不是他们品牌的设计师所设计的，而是从外面买来的——因为那笔款项甚高的转账，是经由他的手操办的。”风清让将电话搁在桌上，开着免提，千叶梨美那略带着口音的中文一字一句地在房间里回**，“出于隐私的保护，他不愿意告诉我更详细的信息，只是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武镰。”
武镰！
千叶说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语调变化，许静琴却觉得这两个字如同核弹般在她耳边炸开。
提供给她那份珍贵的彩图资料的人……不正叫做武镰吗？
她呆在那里的瞬间，风清让的眼神也跟着扫了过来——锋利且寒冷，仿佛刚出鞘的剑。
“不！不是我！”辩解脱口而出。
她很明白他那个眼神当中的深意……他在怀疑自己，怀疑她拿着他的设计，和那个人做了什么特别的交易。
可她能说的，也就只有这样苍白的四个字。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她是工作室的所有人当中最容易接触到他的设计稿的人；而将设计稿贩卖出去的，又是给她提供过珍贵资料的那个人。
只是重名？——那个人叫武镰，这可不是一个轻易会重名的名字！
千叶梨美陷害自己？——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武镰有过交易这件事吧！
那一瞬间，连许静琴自己，都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利用风清让设计稿去换取自己想要的资料的背叛者了。
“不是你。”风清让摁掉了电话，走上前来轻轻拥住了她，声音轻得宛如梦呓，“不是你，那天我是看着你和武镰交易的，一定有别的原因，不是你。”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他确实产生了强烈的震惊、愤怒以及怀疑。但是……他相信她……他相信她不会。
“风清让……我……”许静琴的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想说些什么，却是半响无言。
“不要乱想，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不要乱想，不是你。”风清让将她抱得紧了一些，用额头轻轻地抵住她的额头，反反复复地低声重复着那几句。
查到了武镰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很多。虽然那个财务总监不愿意透露武镰的个人信息，但同样和武镰做过交易的许静琴却也同样有着他的银行账号。
风清让不知道靠着什么样的手段，从这个银行账号，紧接着查到了武镰的电话和住址。武镰显然并没有想到风清让会神通广大得查到自己身上，震惊和惶恐之下，干脆把一切都坦白了——
他确实是靠着与许静琴的交易获得了那一批设计稿的。
当然，这些设计稿并非许静琴主动提供，而是他在发给许静琴的压缩包里，偷偷藏了一个病毒文件。
武镰并不是什么传统服饰爱好者，他是一个黑客，那份珍贵的资料，也是他从一位研究传统服饰的老教授那里黑来的，起初真的只是因为好玩，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愿意花钱来买这份资料，他也乐得挣上这一笔意外之财。
而给许静琴的病毒，同样也并没有抱着能黑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资料的想法，他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传统服饰爱好者，这种人的电脑里，能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料？
许静琴自己的电脑里确实没有，然而那天她下载文件的时候，用的却是风清让的电脑。
武镰虽然不懂设计，却也懂得查一查设计稿上的签名，在发现这些设计稿居然来自于亚洲新锐设计师大奖赛冠军、风头正劲的新锐设计师风清让的时候，他不由地感慨自己这一票真是赚大发了。
他当然也没有蠢到到处去推销这份设计稿，而是特意找了一个名声不济、爆出过抄袭剽窃丑闻的品牌进行出售，这一次捞到的外快，可是数十倍于上次卖资料给许静琴所获得的收益。
风清让和武镰谈这些的时候，依然是开着电话的免提。
许静琴站在他的身边，把事情的始末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还是因为自己……即使并不是自己的主观想法，却也是因为自己的不慎和轻信，导致了风清让的设计稿外泄。
她的心情，比刚得知贩卖设计稿的人名叫武镰的时候，更加沉重——那时候她只以为这是个误会，觉得这件事与自己并无关系，所以自然也问心无愧；然而此时此刻，她确实洗脱了泄露设计稿的嫌疑，却发现这件事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发生，她有愧。
何况那份让自己的设计如虎添翼的彩图资料……居然也同样来路不正……梦想与正义感竟在一瞬间被放在了天枰的两端，自己不得不从二者之间做出抉择。
“小琴……”风清让轻轻唤了她一声，居然也少有地沉默了。
“我……我决定放弃挑战赛！”许静琴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即豁然抬头，正视着风清让的目光，眼睛里有着坚定的光芒——和她向千叶梨美挑战时相仿的光芒。
“你说什么？”风清让厉声质问。
“我决定放弃挑战赛！”这一次，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挑战赛的展示评审将在六月初进行，传统的织绣工艺耗时耗工，她若要在保持原先工艺水准的基础上修改设计，绝无可能在展示评审的日期之前完成作品；然而若不进行修改，要让她用现在的作品参加比赛……她的正义感做不到，她对风清让的感情更做不到！
“因为设计稿外泄的事？”风清让问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而每说一个字，他声音里的冷意就强烈一些。
“是！”许静琴却并不管他那渐渐冰冷的声音，依然是一脸坚定。
“除了放弃挑战赛呢？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弥补我？放弃挑战赛——并不能弥补我的任何损失。”风清让的声音如同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冰冷彻骨。
“我……”一直坚定的许静琴终于迟疑了。风清让说得不错，放弃挑战赛并不能真正弥补到他什么，她得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更加实际的，去弥补因为自己而让他受到的伤害。
“你应该不会放弃世界新锐设计师大奖赛吧？你应该还会重新设计参赛作品吧？”沉默了良久，她终于想到了什么，“我会放弃和千叶梨美的比赛，将所有的精力和空闲时间交给你，希望可以在你重新设计参赛作品的过程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予你协助。”
“给予我协助？”风清让冷冷地笑了，语气里满是讥诮，“就凭你？”
“我……”她还想争辩，却被风清让冷冷打断——
“你觉得我敢让你协助吗？再发生一次设计稿外泄事件，我就真的没有时间重新设计参赛作品了。”
是啊……如此粗心、不慎、已经给他造成了沉重损失和打击的自己，又谈什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予他协助呢。
“我看你还是把心思花在你的交流生挑战赛上吧，至于我的事，现在与你无关了。”他顿了顿，用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淡淡了说了一句，“我不想看到你。”
话音落毕，他便转身坐到了写字台前，不再看她一眼、也不再跟她说一句话。
至于我的事，现在与你无关了。
我不想看到你。
那两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毫不留情地从她的头顶劈下，将她的灵魂与身体一分为二。
许静琴只觉得心里空洞洞的、大脑中也是空洞洞的，一时间连内疚与伤心都不复存在，只是木然地走进风清让留给自己的那间专属工作间，整理好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里，然后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在关上工作室的大门之前，她将那串钥匙留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我相信你……放下钥匙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那个少年含笑的声音，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在她的耳畔再度响起。
他曾经将他所有的信任和真挚的情感放在她的手心，可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钥匙，现在就只是钥匙。
坚硬而冰冷。
如同他刚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砰——”许静琴关门的时候并没有很用力，然而那一声轻响听在他的耳中，却不啻为一道惊雷。
走了吗？他又是……一个人了吗？
风清让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双手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许静琴的决心与倔强，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打消她放弃交流生挑战赛这个念头……
那不是她的错，他不希望她因为对自己的愧疚，而放缓了追逐梦想的脚步。
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
胃里突然传来了阵阵的绞痛，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明明是仲春的天气，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原来一个人的时候，连疼痛的感觉，都会加倍……
离开了风清让的工作室，许静琴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四月的清风温暖而柔和、带着花草的香气，然而她竟然觉得脸上有隐隐的疼，仿佛是被最凌冽的寒风刮过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站在千叶梨美的工作室门前。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有些茫然地问自己，苦苦思索了良久，才终于回忆起了某个瞬间的念头——
她是想来告诉千叶梨美，挑战赛，她决定弃权。
然而走到了门口，她却又犹豫了起来——告诉千叶梨美自己准备弃权，固然是最为决断的一个方法，但是她的能力与梦想，一定会遭到狠狠地嘲笑吧？甚至……汉服——也会被狠狠地嘲笑吧？
她不想看到这种情景的发生。
然而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工作室的门却突然被拉开了。
千叶梨美似乎是正准备出门，她今天并没有穿着和服，而是穿了一件酒红色的小洋装，搭配着精致的妆容和手包，依然有着好不掩饰的骄傲。
看到许静琴呆站在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千叶也是愣了一愣，甚至脱口而出了一句日语，顿了一顿才改用中文：“请问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来告诉千叶前辈一声——挑战赛，我决定弃权。”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弃权？你是在开玩笑吗？”千叶的声调猛地一扬。
“并不是的，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许静琴向千叶梨美鞠了一躬，努力地保持着语气的平和冷静，“很感激千叶前辈曾经接受过我的挑战，给予了我这个机会，现在我放弃这个机会，是由于我自己的原因，与千叶前辈无关。”
“哼，与我无关？我看你是瞧不起我吧？才将和我的比赛视同玩笑，想比就比，不想比就弃权？”千叶梨美冷哼了一声，转头冲着正在里间收拾东西的助理喊了一句，“帮我给精品店打个电话，就说我临时身体不适，预约取消。”
喊完这句，她也不等许静琴回过神来，便将她拉进了屋里：“进来，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谈谈？——不该是直接的羞辱和嘲笑吗？许静琴愣神的简写，已经被千叶梨美拽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摁，紧接着便是一杯热茶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慢点喝慢点喝，要是在我这里被烫坏了，风君还不把我杀了？”千叶梨美一边给她递茶一边随口说着。
风君……许静琴被这个名字刺痛了一下，手也跟着一抖，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洒到了手背上，却并不觉得疼。
“你和风君吵架了？”千叶梨美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音调降了降，斟酌着言辞问了一句。
吵架？并不算是吧。应该说是……分手。
许静琴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却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好吧，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弃权挑战赛？”千叶梨美见她半天没有回答，终于放弃了等待，改换了另一个问题。
许静琴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给千叶梨美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诉了千叶梨美。
“因为这个？”千叶梨美似乎无言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声冷笑，“呵，我真是同情风君啊，他这么费尽心思希望你不要放弃挑战赛，结果你却半点也无法体谅到他的苦心，还直接跑到对手面前来表示弃权。”
费尽心思希望你不要放弃挑战赛？半点也无法体谅到他的苦心？
——千叶梨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风清让的意思……并不是自己所想得那样的吗？
“你没听到风君说的那句‘我看你还是把心思花在你的交流生挑战赛上吧’吗？他兜来转去说了那么多可能很伤害你、但也一定伤害到了他自己的话，其实不过就是想说这句——把你的心思花在你的交流生挑战赛上吧！”千叶梨美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吧？风君并不是一个擅长于表达情感的人啊……”
风清让……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
她想起她们相识的最初——明明想要鼓励，说出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嘲讽；明明想要道歉，却拐弯抹角申请成为了自己的特别指导，甚至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并不擅长表达情感的、骄傲的笨蛋。
许静琴猛然惊觉，她细细地回味着千叶梨美所说的那些话，又细细地回味了一遍风清让所说的那些话。
千叶梨美说得确实……是有可能的……
“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喜欢风君的。”千叶梨美突然将话锋一转，她说得很坦然，并没有半分遮掩，就如同她那毫不掩饰的骄傲一般，“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很不友好，冷嘲热讽，故意约你来我的工作室希望给你难堪——风君怎么会喜欢你这样普通的女生呢？我很不服气。”
“可是后来我却发现，那些冷嘲热讽，并不能真的刺痛到你，并不能打碎你的倔强与决心，我突然有些明白了，风君到底喜欢你什么。”
“但我当时依然心存幻想，倔强啊决心啊，这些东西我难道没有吗？我一样是有的，或许并不比你差，或许风君和我相处得久了，会发现我的这些优点，会慢慢喜欢上我。”
“直到那一天，风君来拜托我继续调查武镰的信息，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的始末，他说希望尽早查明真相，这样你也就可以早一些摆脱这件事的困扰。我当时很惊讶，我问他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这件事是许静琴做的吗？他很肯定地告诉我一点也不——虽然在听到武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他确实下意识地对你产生了怀疑，但那一瞬间过后，他还是决定要相信你，除非真的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件事就是你做的。”
“我当时就打消了所有对风君的幻想，这是令我敬佩的感情，也是我确信我绝对无法破坏的感情。所以我并不觉得，风君会因为你的无心之失而对你恶语相向，他只是希望你可以专心于挑战赛、不要胡思乱想些别的什么——虽然我觉得他用的方法为免也太蠢了一点。当然，把那些话当真了的你，大概比他更蠢一点吧。”
千叶梨美一口气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然后停下来看着许静琴，等待许静琴消化她话里的内容。
——希望尽早查明真相，这样你也就可以早一点摆脱这件事的困扰。
——虽然在听到武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确实下意识地对你产生了怀疑，但那一瞬间以后，还是决定要相信你，除非真的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是你做的。
风清让居然和千叶梨美说过这些……他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许静琴很清楚地知道千叶梨美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胡编乱造欺骗自己，却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要放弃交流生挑战赛吗？要辜负风君的一番苦心吗？”
不，不能放弃，就算千叶梨美对风清让的推测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事实的真相也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风清让的这一番苦心，不能……给他丢脸！
“不，我不放弃！”许静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依然是那样坚定的语气，“谢谢前辈的开导。”
“不必谢我，我只是希望可以不受外界干扰的，进行一场纯粹的比赛——和一个全力以赴、令人尊敬的对手一起。”千叶梨美笑了笑，微微扬起下巴，“那么还请多多努力，不要让我赢得太过轻松。”
许静琴记得这句话，这是千叶在接受她的挑战的最初对她说过的话，当时千叶的语气暧昧地介于鼓励与轻蔑之间，然而今天，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鼓励语气。
“我会全力以赴的！”许静琴真心地应了一句。
今天的这一番交流，让她对千叶大为改观——这真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