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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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蛇谷村,村民还在沉睡中,就连祠堂门口守门的村民也倚在门上睡着了。他们只以为把门守住了,里面押着的几个人就不会有机会逃走,却没料想到祠堂里早就被刘升打了地道。从那里面逃出来的几个人,此时正把整个蛇谷村带向灭亡。

5个人如幽灵般穿梭在村子里,把毒药悄悄下到了水井中,水缸中,甚至连厨房的剩菜剩饭也没放过。下完毒之后,几个人去了花婆婆家。这次没人再客气,韦弘书直接一脚踹开了花婆婆家的大门。张大厨先把花樱落和小豆子捆了起来,堵上了二人的嘴,此时他们还不想惊扰村里其他人。

花婆婆被惊醒,已经起身,见几个人进来,也有些吃惊。韦弘书上前带着嘲讽语气跟婆婆说:“老妖婆,你不是吃药吗?不是熟睡中连花子恒被杀都听不到吗?怎么就起身了呢?”

“尔等是如何逃出祠堂的?竟然一定动静都没有?”花婆婆先关心的是这个。

“这还要感谢刘升。你这村子底下,不知被刘升打了多少暗道,早就四通八达了。”韦弘书说法夸张了一些,他是为了气花婆婆。

屠赤文上前一步对着婆婆先行一礼,然后带着恭谦语气跟婆婆说:“婆婆,吾等已经找到碑神所在,只待破解入洞机关。婆婆若是知道如何破解机关,还望告知。日后回到了京城,本官定会如实禀告皇上,不忘蛇谷村民功劳。”

“老婆子不知。你们太看得起我这老太婆了。”花婆婆笑笑,还是不肯说。

“那就有劳花婆婆跟吾等走一趟,去了洞口,说不定婆婆就能想起来什么。”屠赤文依然对花婆婆客客气气。谁也想不到就在方才,他也是给村里人下毒的几个幽灵之一。

“那我就随诸位去一趟,也好让尔等死了这条心。”花婆婆说完,从床榻站起身来,丝毫没有胆怯,跟着几个人出了门。她路过花樱落的门口,见樱落和小豆子被捆了起来。樱落看着母亲要跟他们出去,满脸担忧。花婆婆对着花樱落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脸上却分明带了些许决绝之意。花婆婆又满眼慈爱看了一眼小豆子,然后迈开步子走出了大门。

这次未免再有乱子发生,张大厨也一并跟了去。花婆婆步伐坚定,为将要发生的事情好像早就有了打算。从山崖往下爬的时候,婆婆的腿脚比张大厨还要灵便。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洞口,张大厨头一次来,腿上的伤让他吃了些苦头,一路行来为了不在一个老太太面前丢脸,他咬牙挺过来没掉队。张大厨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直在东张西望,这几位大人都看不明白的东西,他也懒得再上前掺和了。

花婆婆走上前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屠赤文问道婆婆:“婆婆,这机关打开的方法应该就是在这面墙上了。吾等只能看得出这写小石子代表了天上的繁星,这该是一幅星宿图。婆婆,最后一道关了,只需婆婆帮忙打开机关,婆婆就能回去。”

花婆婆冷笑一声:“屠大人,老婆子真没那本事。”

“那你为何还要随吾等前来?”韦弘书有些生气。

“老婆子早就跟诸位说什么都不知道,诸位大人都不信。方才屠大人也是让老身来看看,说不定见到了就能想起写什么。所以老身就好就跟着来看看。老身看见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对不住诸位大人了。”花婆婆语气平静说道。

“老妖婆,今日这机关,关系的不仅是吾等前途性命,还关乎蛇谷村整村人的性命。你自己看着办吧!”韦弘书嘴角往上一提,笑得有些邪魅。

“尔等把蛇谷村民如何了?”花婆婆吼道。

韦弘书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时辰,得不到解药,哼哼…”

“尔等何等卑鄙!”花婆婆转身看向屠赤文怒喝道:“屠大人,当日若不是花樱落救回你们,怕是诸位已经在林子里喂了野兽!尔等就是这般报答救命之恩的吗?”

“婆婆息怒,吾等有解药,只要揭开这机关,村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屠赤文抱拳对婆婆说,他不敢对着婆婆眼神讲话,心中有愧,眼睛一直望着地上。

“好,老身就告诉你们。如了你们的愿。”花婆婆无奈道。

韦弘书高兴了:“就是嘛,婆婆,早该如此。婆婆若是早想明白了,吾等说不定回到京城了,哪里还闹得出这么多麻烦!”

花婆婆没有看韦弘书,信步走到机关墙壁,伸手很快按下几片星图。只听墙内传来机关运作的“喀喀喀”的声音。几个人退了几步,纷纷看向那扇石门,什么动静也没有。

“老妖婆,你搞什么鬼?”韦弘书骂了一句,花婆婆根本没理他。

等机关运作的声音停住以后,花婆婆又按下几片星图。墙内“喀喀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声音更大了一些。这时石门震动一下,链接吊桥的锁链竟然从地上突然冒起,绷得紧紧的。整座吊桥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吊桥锁链被藤曼包得紧紧的,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单从地上突起的这一段能判断得出,链条紧绷,怕是随时都能断掉了。

几人紧张起来,一同看向花婆婆。只见花婆婆缓缓抬起手来又要再按,法师大喊一声:“快跑,这老妖婆是要同吾等同归于尽!”说完跳上了吊桥。

其他人听了法师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法师在吊桥上疯跑起来。张大厨的腿还没从方才休息过来,又要跑得更快才能活命,他跑在桥上已经疼得哇哇大叫起来。花婆婆毫不犹豫再次安下几片星图,此时不仅是石墙,整座山都响起了“喀喀喀”的声响。那声音十分骇人,回响在两边悬崖上。崖壁本就容易有回声,此时几人耳边“喀喀喀”声响环绕,像是整座山都要塌了。脚下的吊桥越绷越紧,已经有链条绷住断开来了,若不是又蔓藤紧紧缠绕,这桥怕是已经塌了。

几个人使出浑身力气往对面山崖跑,张大厨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屠赤文和师爷两个书生,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真正到了生死关键,竟也跑得飞快,丝毫不落练武之人。张大厨咬牙飞跑,只盼着能生出翅膀来。

法师已经从桥上下来了,后面紧跟着几人也都陆续踏上对面山崖,所有人都安全了。他们转身看向对面的花婆婆。花婆婆此时“哈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响彻山谷,伴着锁链“啪啪”的断裂声,让人听了浑身汗毛直树。

“这老妖婆怕是疯了。”韦弘书话刚落下,只见花婆婆转身一头撞向石门。鲜血飞溅的一刻,吊桥的锁链彻底断了,一整座桥呼一下子整座跌落悬崖。屠赤文他们站的悬崖激起一些碎石,几个人抬起胳膊挡了一下。过了没多久,山谷恢复平静,几人再往对面一看,花婆婆倒在石门前,已经死了。

“这下该怎么办?桥断了。”师爷有些担忧。

“先回去,慢慢想办法。”法师说完一甩衣袖迈进了藤烛洞。

村里这边,天亮以后村民们都起床了。家家户户烟囱里都冒出了炊烟。村里人多从事务农打猎为生,早晨这顿早膳尤其重要,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活。村民民如往常一样打水煮粥,再把昨夜的剩饭扔到锅里回锅,一顿早饭就能解决了。

祠堂守夜的村民家人送来早膳,也都吃得饱饱的了。一个村民说:“这里面的看来睡得还挺香,一夜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一个说:“他们太老实了,不会是死了吧?”

“哪里这样容易死?”

一个守门的村民不放心,还是决定打开门看看他们几个如何了。一开门,见里面是空的,于是大喊一声:“不好了,里面的人跑了!”

其他几个守门的村民听见以后马上进了祠堂,只见地上散落了几根绳索,三个人全不见了。村民对视一眼,赶紧跑去了村长家。

村长刚刚用完早膳,正在后院菜地里撒种子,见几个看守祠堂的匆匆赶来就知道又是出了麻烦。他赶紧放下手中农活跟着几个人去了祠堂。看守的村民说生怕几个人跑了,昨夜虽然小寐一会儿,也是倚在门上睡的,若有人开门不会不惊动他。另一个一直守在窗下,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上面的灰尘也都完整,见不到有人动过的痕迹,这几个人难道是插了翅膀飞出了祠堂?村长正想着,这时一个村民神神秘秘问道:“会不会是祖宗显灵把他们放了啊?”

村长抬手打了他脑袋一下:“祖宗若是真显灵,应当带他们几个去地府才对!”

“可这人怎么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呢?”

村长对几个人说:“随我来。”然后带了几个人去了刘升院子。整个院子全空了,一个人都没有。村长进去卧房看了一下,被窝叠得整齐,昨夜定是无人睡在这里。看来他们是连夜逃了,可是即便是逃跑,带了众多伤员,半夜进去林子里也是凶多吉少。村长又去书房看了看,那里倒也整齐,徐太医的药箱还在,难道没走?

村长走出院门,又突然停了脚步转身对身后几个村民讲:“你们去别处查找一下,若是发现他们踪迹,马上去花婆婆那里禀告。”

到了花婆婆家,村长见院门虚掩,心中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路过花樱落的房间,只见樱落和小豆子被捆绑在一起,赶紧上去先为他们松绑。花樱落抓住村长衣衣袖着急说道:“母亲被他们带走了。去了神碑藏身的山洞,他们找到那个地方了,逼母亲解开机关。”

村长问道:“何时走的?”

“半夜。”

村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花婆婆性格,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村长扶起花樱落:“你在家好生照顾小豆子,我带几个人去救花婆婆。”

村长刚说完,只听西山那里传来异响。二人望向西边,那山体依然巍峨耸立,没见出现什么异常。花樱落心中有了不详的感觉,母亲夜里离开之时看她的眼神,分明是不舍,这声音不知道是否有母亲有关。她知道母亲断然不会帮助那些人解开机关,那结果只能是…

村长去找人,感觉村子里安静有些过分。这个时间村民多在地里干活,或是进山狩猎了,原本也不会有太多人在,他没有在意,直到走到了河边。河畔几个洗衣妇蹲在河边,却一动不动,衣物躺在石头上,任河水冲刷。一件衣服被水冲走,村长跑过去提醒那村妇,可是任他在身后大喊,村妇也不搭理。

村长有些生气,过去拍那婆娘的肩膀。村妇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面对村长,那张脸可把村长吓呆了。村妇脸色苍白,七窍开始往外流血,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些求生的欲望,嘴巴张开像是想求助,却又讲不出话来。村长再看其他村妇的脸,她们蹲在河畔一动不动绝望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原来是被自己的样子惊呆了。

村长赶紧去到附近田里喊人来帮忙,只见田里一个个村民手里扶着锄头立在田间,每个人脸上都在往外冒血。“这是发生何事了?你们怎么了?”村长急到拍着腿大喊。

一个村民突然直通通就倒在了地上,接着其他人也相继倒地。村长忙跑过去探了一下他们鼻息,还有气,若是马上找到解药也许还能救过来。村长转身往花婆婆家中跑去。村中有人家院门开着,村长往里一看,地上躺着人,定是也中了毒。他不敢耽搁,也顾不得年迈,拼命跑着。

花樱落在院子坐着发呆,见村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院子,忙迎上去:“村长,发生何事了?”

村长气喘吁吁:“你和小豆子没事?没事就好。快,快去你母亲屋里找解药。村里人中毒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花樱落忙去了母亲屋里。瓶瓶罐罐那么多,若是不知道所中何毒,只能用普通解毒的药先试试了。花村长也知道 这个道理,可是如今顾不得这些。他和花樱落把解药分了两份,分头救人。

花樱落去了隔壁,院子里躺了一名孩童。花樱落先喂了一颗药到孩童嘴里,又进屋查看还有没人也中毒。西屋里头躺了一老者,厨房地上躺了大婶。花樱落一一喂他们服下解药,然后再去另一家。

村长每推开一家的院门,心里难过就更加一层。中毒倒下的不仅是人,连牲畜都跟着遭了殃。如此中毒的惨象,定是水中被人投了毒。村长顾不得考虑自己和花婆婆家人为什么会是那个幸免之人,如今他只想救活村民,哪怕能挨到花婆婆回来也好,婆婆定会有办法的。

等到把手中解药全部喂完,村长抱了一个空了的药罐坐在地上嚎啕哭了起来。花樱落悄声走上前去,也一并坐到村长身边,摸起了眼泪。

“祖宗在上,我蛇谷村民尊禹王嘱托,世代守在这里,不曾有过丝毫闪失。蛇谷村民向来相处和睦,亲如一家人。只是因为动了一丝善念,引了外人进来,让这村子沾染了来自外界的欲望,村里人心浮动,竟然各自开始为自己打算,今日难道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倘若祖宗在天能听见老朽的话,老朽作为村长,愿替全村人受罚。都是老朽的错,是老朽没有照顾好村民。”村长说着,跪了下来,虔诚看着上苍,他对天磕了几个头,身子在不断颤抖。花樱落去扶村长,村长跪地不起,花樱落没办法只能陪村长一起跪了下去。

花樱落也对着上苍磕了几个头,然后喊道:“都是樱落的错,那些人是樱落救回来的;刘升是樱落的爹爹,花樱落愿意接受惩罚。祈求祖宗救救村民。”

村里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村长知道,那解药怕是无用。村长哭着问花樱落:“全村上下423条人命,他们是如何下得了手啊?423条人命啊!”

“当年刘升逃进来蛇谷村,害得3万将士全军覆没,还有唐家一家老小的性命。这人心若是生了毒瘤,岂是毒蛇能相提并论的?该受罚的是樱落。樱落身上流的是刘家的血。”樱落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

“樱落,你这是要去哪里?”村长问道。

“樱落去找母亲,该死的人是我,不是母亲。”

“你不要小豆子了?子恒死前不是叮嘱你要好好把小豆子养大吗?”

花樱落听见村长提及子恒和小豆子,停下脚步。她多想陪着小豆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那一天,替子恒好好护着他们的孩子。花樱落想到这里,泣不成声,没了死的勇气。可是再看看这村子,她又绝望了:“村长,蛇谷村的人全都死了,你我还活着有意义吗?”

“那小豆子就会是这村中唯一血脉,你更要好好抚养他长大,为全村人报仇!”

“娘亲,娘亲。”此时身后传来小豆子的声音,他许久见不到娘亲有些害怕,自己找了过来。花樱落过去抱起小豆子:“娘亲在,娘亲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