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路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像是之前那个古代梦境的延续,又跟今天方恒让他们看的东西有关,梦中他见到了那个碑神。李见路梦到自己躲在树上,看着树下碑神过境时的场景。碑神燃着火路过他躲的树下,李见路只觉得自己眼睛被烤的睁不开。那碑神脚底下像是生了脚,走得飞快,时不时跳起来袭击躲在树上的人。李见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躲在树枝后面,他听见四周一片哀号,睁开眼睛几个士兵装扮的人从树上掉下来,跌入熊熊火焰,他看不清这些人是被碑神吞了还是被烧死了。碑身走远,天空中又飞来一群巨蛇,它们追随碑神而去,一个个迅速消失在碑神周围。
场景一换,李见路又回到了那个古村,之前梦中坐在一起说笑吃酒的一群人,正因为什么事闹了别扭。一位身穿绸缎的人对两位老者说皇上要请碑神入京,全村的人都能以此机会过上好日子。两位老者似乎不买账,满脸严肃,他们好像有什么祖训要遵循。
场景换到了晚上,几个村民打扮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李见路听不到他们讲什么,却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情绪激昂,脸上流露出一丝凶狠,李见路有些为那几个外面来的人捏把汗。他又看见那几个穿绸缎的人也在一起商议什么事,他们身上好像还有伤。李见路这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在梦中竟然看见了方恒!
李见路不能确认那人是不是方恒,梦中的方恒头上带了羽毛头饰,样子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很多,最多是个中年人,可是那张脸跟方恒竟是一模一样。他还想多看几眼,此时一首童谣在耳边响了起来:
花枝头 月尖尖 撒豆在心间
春燕回 雨飘飘 豆儿盼娘归
不知道为什么,李见路听着这首童谣竟然在梦中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看见那个穿粗布衣服的女人,正一脸慈祥哄着**的儿子睡觉。女人一边柔声唱歌,一边用一只手轻轻拍在男孩儿的后背上。李见路没有母亲,儿时奶奶也是这样哄他睡觉,此时他竟然对梦中的孩子有些羡慕起来。女人一遍一遍唱着童谣,李见路看着她的脸,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男孩儿。那女人的声音真温柔,这童谣两句词一场梦下来,已经被李见路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起床,李见路的枕头湿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在梦里能哭到这么伤心。李见路拿起笔纸,把童谣的两句词记了下来。那女人的声音依然绕在李见路的耳旁,他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
其他6个人又是在同一天晚上做了同一个梦。他们只以为是昨天在方师傅那里看见了古物,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不过是个梦而已,再寻常不过,谁也没有再往心里记。
李见路这些天明显有些心神不宁,他总是觉得梦中看见的场景不只是个梦。他心中的疑虑又不能跟严尉说,方恒是严尉的师傅,两人的关系甚至比师徒还要更近一些。严尉是个话不多的人,可他每次提起方恒的时候,言语中透出的不仅是崇拜和尊重。李见路记得有一次严尉为了给方恒买一双合脚的千层底布鞋,自己跑了几十里地以外的手工作坊,花了不少钱找人手工缝制了一双鞋出来。为了这双鞋,他整整两个月没有吃一口零食。自从那晚村里人见到严尉被方恒送回村子,两人的师徒关系算是公开了,方恒不仅教严尉本事,还承担了为严尉理发和治病的责任。在李见路看来,方恒在严尉心目中的位置已然代替了爷爷的位置。
还能跟谁说呢?李见路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唐老师。唐林虽然已经不再是李见路的老师,可是在他心目中依然是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最关键他是个成年人,又是城市里生活过的,见识总是也要强过这村里的多数人。
这天晚上李见路约了唐林来到河边。唐林见他皱着眉头,知道一定是有了心事。过了许久李见路才开口:“唐老师,我有个很奇怪的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吧,不过要是太奇怪,我也不一定能解答。”
“您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人长生不老吗?”
“也许有吧,但是这种人不会生活在我们中间,可能多半都是在深山隐居。”
“比如这里?”李见路问道。
“这里?这里你觉得谁像长生不老?”
“您见过西山那位隐士吗?方师傅。”
“见过一次,鹤发童颜,看起来倒真的挺象个世外之人。”
“您觉他会不会已经有了长生不老的本事?”
李见路今天问的问题是有些奇怪,唐林看着李见路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方师傅已经活了几百岁。”李见路知道自己所说的问题有些奇怪,他低下头等着唐林骂自己。唐林听了李见路的话心里一惊,突然想到这村里发生的怪事会不会就是这个西山的神仙捣的鬼?李见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他抬头看见唐林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唐老师,我知道我的问题挺荒谬的。”
“不,你说的有道理。”
“啊?”这次轮到李见路吃惊了:“您相信这个方恒真的就是长生?”
“这个我不知道不敢胡说,不过这件事我想调查。李见路,今天你跟我说的话别再跟别人讲。一是别人不会信,再就是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怕你会有麻烦。”
“严尉是方恒的徒弟,我应不应该告诉严尉?”
“你跟严尉怎么说?而且至少到现在为止,方恒对严尉很不错,至少近期,严尉不会有什么事。这件事别再管了,也不要去招惹方恒。”
李见路点点头,他没想到唐老师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说的话。回到家以后,李见路拿出本子,看着自己记下的那两句童谣,他脑子里现在全是这首童谣的,还有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若是真有长生,他真希望见见这个女人。
唐林回家以后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下一个月圆夜他要去会会方恒。唐林周末的时候专门去了一次网吧,他想查查资料对这些咒术有个了解。唐林发现一般咒术多是需要知道被施咒方的生辰和随身物件还有照片一类。网上能看到信息也是五花八门,好容易看到一个解释比较详细的,唐林打开链接一看,是小说。此类信息真真假假,他也知道真有本事的人很少会闲来无事在网上发帖子。
回家的路上,他坐在车上想了一路。他感觉打听受害者生辰这个条件还是靠谱的,回想起来唐林见到方恒那次,方恒曾经主动想给他算命来着。唐林没信,说不定是躲过了一劫。不过他的儿子唐一凡,从出生到最终成为受诅咒的一员,从未接触过方恒,岳父和陈娜娜更是对方恒唯恐躲避不及,方恒又是怎么会知道一凡生辰的呢?村里其他人?也不对。一凡的生日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出生时辰却不是随便能挂在口上宣传的。他跟娜娜结婚这么久了也还是不知道娜娜的出生时辰,更何况全村这么多人,还能挨个打听搜集人家时辰不成?唐林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关键节点在什么地方。他暂时不想再费脑筋了,明天就是月圆夜,先去会会方恒再说。
这天唐林晚上批改完作业已经深夜了。陈娜娜和儿子都睡下了,唐林坐在窗前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妻儿,披上一件衣服,拿了一个大手电筒就悄悄出了院门朝西山走去。今天晚上有风,大风吹得树林莎莎作响,摇摆的树枝月光下投下的影子就像是着了魔。唐林只是听村里人说西山有野兽,他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什么野兽的踪迹,现在他才想起来若是真的遇见了野兽,他连一样防身的东西都没有。想到这里,唐林从地上捡了一截看起来挺结实的树枝握在手里,这东西也能给自己壮壮胆子。
再往山上走就到了坟地。这里倒是没了树林,可是更恐怖。唐林不敢从坟地中间直接穿过去,虽然这是条捷径。他选了靠近树林的一条小道走。这路白天走起来不费力气,可是到了深夜竟然让人感觉特别漫长,心中想到儿子那张天真的脸,再想想儿子受诅咒时惨白的脸色,唐林没有再怕的了。
方恒的院子里没有灯光,想必已经睡下了。唐林关了手电筒,悄悄找了一段容易攀爬的地方进了院子。刚落脚,唐林就看见院子里有个人正盘腿坐在地上。他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想看看方恒是不是在施法。等了好久看不到方恒动弹,唐林大了胆子走上前去。那的确是方恒,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脸色了,方恒的脸简直就是一张死人脸,是灰白色,眼皮还有些发黑,根本就是一具僵尸。
唐林有些害怕了,他紧握了一下手中的树枝壮胆。一阵风吹过,方恒的白发随着风被吹起,几缕头发随便落在他的脸上。这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此时一定会动手收拾一下头发,可方恒还是一动不动。
唐林憋了一肚子质问方恒的话全都憋了回去,难道施咒的人不是方恒?方恒也是受害者?唐林有些泄气,好容易得来的一条线索这就断了。庆幸的是他今晚不会死在方恒手里。刚才离家的时候他真怕自己回不去,唐林毕竟是个普通人,若真是单枪匹马面对一个法力高深的拥有不死之身老法师,自己哪里会有胜算?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了。
唐林回到家里的时候,一凡和陈娜娜已经回到**睡觉了。唐林轻轻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陈娜娜像是说梦话一般,问了唐林一句:“改完作业了?”
唐林答应了一声,陈娜娜钻进他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又睡了过去。唐林失眠了,既然方恒不是他要找的人,那这个村里就有更危险的人存在。全村的人他都认识,村民一张张的脸在他眼前掠过,没有哪一个人看起来会是个恶毒至极的绝世高人的模样,会是谁呢?他又想到了生日这层线索,儿子一凡从出生到被诅咒,能知道他生辰的人除了家人就剩下一个可能了——医院。想到这里唐林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丝曙光,对!就是医院!村里的人之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生孩子,或者找谁接生,至少近几代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在同一所医院出生的,就是任雪婷父母工作的县医院。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想到了任家,全村他们是唯一可以出村生活的人,任雪婷的父亲甚至在外面上了几年的大学,现在也很少回村,难道真的是任家?
唐林觉得有必要接近一下任家人,自己已经不是任雪婷的老师了,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什么理由去靠近自己想要调查的人。唐林决定再冒一次险,下次月圆直接去任家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