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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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路家里只剩了李父一个人过年,贾赟父母把她请到家里吃了年夜饭。贾赟妈妈给贾赟打电话,想嘱咐她别玩太晚了,明天一早他们有客户要来拿预定好的茶叶。贾赟的电话一直关机,妈妈有些担心,直接打去了周晓齐的店里。

“周妈妈,让贾赟接个电话吧。”贾赟妈妈说。

“贾赟不在我这里啊。”周妈妈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应答。

“他们不是过年去你那里聚会吗?”

“没有啊,周晓齐去了任雪婷那里,任爸爸不是病了吗?估计会在医院附近凑合一顿。”

贾赟妈妈着急了:“那你能不能给周晓齐打个电话问问看,他是不是知道贾赟去哪了?”

“贾赟妈妈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

周晓齐的妈妈放下电话,马上给周晓齐打电话,结果当然是打不通。此时的周晓齐正在洞口忙着给任雪婷按摩呢。周妈妈直接把电话打去了任妈妈那里,当她得知任雪婷以聚会为由,也不在家的时候,彻底急了。周妈妈顾不得大过年的了,跑去村长跟家人正在吃饭的包厢,人急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唐老师听到这几个孩子失踪的消息,心里大概能猜得出他们去了哪里。他担心说出来会让家长更加担心,于是决定先自己去找找看。唐林放下筷子安慰周妈妈说:“你别担心,我去找找他们。”

“大过年的你去哪里找?”陈娜娜问道。

“你放心,不会有事。”安慰完了老婆,唐林转头对村长说:“爸,我如果有消息就给您打电话。我不确定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这时候最好别兴师动众。孩子们都大了,又是7个人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您安慰好家里人。”

“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马上联系我。”村长皱着眉头,既担心7个孩子,更是担心唐林。

唐林穿好外套出了餐厅,直奔西山而去。

严尉按照顺序一一按下对应的星宿以后,石壁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石门渐渐打开,一股动物的腥气伴着冷风从里面飘了出来,几个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李见路拿起手电往里面照了一下,洞里黑洞洞的,手电照射的范围太小,远处的光都被黑暗吸走了,他们只能先进去,慢慢走着探明情况。严尉站到李见路身边,拿起应急灯,两个人并肩站到了洞口。

“看着点儿脚底下。”李见路提高声线对所有人叮嘱了一句,然后一脚迈进了洞里。洞里阴冷,漆黑,这种黑暗会吞光,让所有人手里的照明工具效率都小了很多。严尉信步跨向左边,摸到了一把藤,他拿出一根长火柴直接点燃了藤条,瞬间火苗在洞中蔓延了起来。随着火苗的递进燃起,洞里亮了,火光虽然耀眼,倒也柔和,几个人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光明。

“这些是藤烛,外面见不到了,洞里长得倒也茂盛。“严尉说完,其他人这才想起蛇谷村生长的这种很特别的植物。等到整个洞里的藤烛都燃了起来,洞里的阴冷之气也逐渐被火苗驱散。光明和温暖连大家心中的寒意也一并赶走了。

这个洞非常大,远处有两座黑色石碑树立。几个人在洞中穿行,朝着两个石碑走去。小一些的碑就在不远处,他们前世的记忆里都有这座碑的影子,几个人却只记得它发威的样子,浑身冒火,自行行于林间。如今就见它安安静静立在眼前,差点认不出来。这碑浑身通黑,看不出什么材质,碑身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下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长方形,上半部分被雕成虎型。前世记忆里它发威的时候,几个人只注意到虎型的上半部分,没见到被大火包围的下半个碑身。

“你们说它是被烧成这个颜色,还是原本就是黑色材质制成的?”周晓齐好奇问道。

“这种材料我没见过,也从来没在书上读到过。”谷满在认真研究碑。

“咱们老祖宗宝贝可比现代人多。”严尉笑答。

“有人!”曲秋灵尖叫一声。几个人躲在碑后,李见路探出头来,看见不远处真的有三个人坐在地上。他们身上穿着黄绿军装,看不清脸,但是发型也很有年代感,其中有个女的头上梳着两个麻花辫。严尉大着胆子向前走,快到那几个人跟前了,回头对同伴说:“你们快来,他们都死了,早就成了一堆骨头。”

李见路看的没错,这些人身上竟然还有黄书包,这是上世纪的东西,这些人的年龄,如果还在世的话,应该是爷爷奶奶辈的了。女尸口袋里露出来证件的一角,李见路拿出来一看,递给了曲秋灵。这个女死者名叫曲名惠,是文物局的员工。女尸与旁边男死者依偎在一起,两个人生前关系看起来应该很亲密。

“姓曲。”李见路看着曲秋灵说。

曲秋灵大着胆子搜了一下男死者的身上,又摸出一本一模一样的证件,她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我爷爷失踪已久的妹妹和妹夫了。李见路,他们也是你的外公和外婆。”

“啊?”几个人同时惊讶喊出了声。

李见路有些糊涂:“我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对她我了解很少。我倒是知道我家跟曲秋灵家里有点儿亲戚关系,没想到家里祖辈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那另外一个人是谁?”贾赟问道。

严尉蹲下来翻了翻地上的包,找出来一张XXX大学考古系的学生证,证件上面贴了一张黑白照片,姓名一栏上面写着李鹏飞,出生日期是1940年11月27日。“李鹏飞…”严尉还没念完,就被李见路一把夺了过来,他仔细瞧着照片上面的人,说了一句:“这是我爷爷。”

“李见路,你这是下洞来认亲了啊。”周晓齐一句玩笑话,没有让其他人感到好笑。

“你确定吗?”贾赟问道。

“我奶奶那里的老照片我见过这张脸。”李见路看着眼前的三具尸骨,心情有些复杂。他这辈子最缺乏的就是亲情,没想到家中长辈都在这里呢。李见路接着说:“我爷爷失踪了,我奶奶一直在等他。3月6日是我爷爷失踪的日子,看来他们那天下洞了。”

曲秋灵走上前给女尸整理衣服,看见地上躺了几根彩色的长羽毛,她拿在手里回头问道大家:“这是什么?”

严尉说:“我家里有老一辈人的合影,我见到照片里有个人穿了这种带羽毛的衣服。”

“这是萨满法师的法衣。”周晓齐说。

任雪婷一脸不信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这个我真知道。如果没错的话,这羽毛可能是我大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的亲哥哥法衣上面掉下来的。我爷爷跟我说过,他哥哥3月6日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伤,不久后就死了。”周晓齐难得这么认真说句话。

“对啊,周晓齐,你爷爷是…法师。”严尉言不由衷说。

“我爷爷是个棒槌,也就是在这村里能混得下去。他哥哥才是真的厉害。”周晓齐说完对着几根羽毛念叨:“您也安息吧。”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遇见了什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我们不会遇见一样的麻烦吧?”谷满用手扶了扶眼镜,脸上明显带了担忧。

严尉蹲下来仔细看看了这几具尸体,从李鹏飞后胸拔了一把刀出来,很镇定地跟谷满说:“你别担心了。这具男尸很明显是被人用刀杀死的,那一对尸体身上没有伤痕,我猜可能是石门关闭,把他们活活闷死在这里了。制于是谁关的石门,这个…当事人都死了。”

“哎,这些长辈都是些有故事的人。”曲秋灵感叹道。

“咱们再去看看别的吧,别在这里耽误了。”严尉此时俨然成了领队的人。

尸体不远处的墙壁上,隐约看到一些黑色线条,曲秋灵眼睛尖,一眼看出那是些壁画:“你么快看,那边有壁画!”

其他几个人凑到跟前才发现这些黑色线条真的是画。周晓齐皱起了眉头:“你看人家别的地方的壁画,画的那叫一个壮观精致,到咱们这里了,怎么就成了儿童简笔画?这要是万年前原始人类留下的壁画我可以认可,多少进化了的人类也不至于画成这个样子啊!”

“你别挑剔了,有壁画就有信息,这些画更像是什么人匆忙留下的信息,应该不是刻意为了装饰这里才画的。这石壁凹凸不平,手里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用石头在墙壁上面画了。你门看这地上,有不少黑石头,这些应该就是作画的工具了。”李见路说。

周晓齐看着李见路,眼中带了些佩服的神情:“要不说李见路,你家基因真好,爷爷是考古系大学生,外公外婆都是文物局的,都是文化人啊。别看你书读得不多,脑子好使是遗传。”

“能把你说服了也不容易。”李见路笑笑说。

壁画虽然简单,仔细看也能读出来里面的信息,第一幅上面画了一条巨蛇,身体舒展着,嘴里吐出长长的蛇信。蛇对面是一群人类,这群人头上顶着像是祭品,恭恭敬敬跪在这条蛇的面前。为首的几个人头上戴了斗笠,没有下跪,半弯腰也是恭敬行礼的姿态。像是人类在拜这位蛇王。

第二幅画画风变了,整幅图透出一股紧张感。蛇王的头高高昂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周围集结了一群蛇,全都口吐蛇信。地上到处都是祭品,人类组列成队,手里拿了武器,两方对峙剑拔弩张,像是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到了第三幅画,双方打成一团。地上的人类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蛇的一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蛇身上插着箭,很多蛇直挺挺躺在地上。

第四幅画上的蛇王已经被锁链栓了起来,威武尽失。蛇王身上的锁链都是从一个大石碑上延伸出来的。蛇王头还抬在半空中,嘴里依然吐着信子,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人类显然已经获胜,手里举着武器像是在庆祝。遍地蛇尸,有很多大蛇都被砍成了几段。

最后一幅画,蛇王的头趴在地上,蛇信也收了起来,像是完全认输了。他身体被锁链困得牢牢的,那石碑像是坚不可摧。画的左下角画了一个人类的婴儿,婴儿脚上点了一颗红色朱砂痣。

“朱砂痣!”严尉惊叫一声:“花子恒脚上也有一颗朱砂,是验尸时候发现的。这朱砂痣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贾赟身上。贾赟低头不语,李见路知道这时候贾赟的心里肯定为难,一手扶在贾赟的肩膀上:“跟他们说吧,记忆中的事而已。”

贾赟咬了咬嘴唇说:“我只知道当年禹王没有把蛇斩尽杀绝,只是把它的元神封存在了蛇谷村里。蛇王体内还有一丝残魂可以支撑让它肉身不腐。蛇谷村民住在村中守护的不是碑神而是蛇王的元神。蛇王阻挡禹王治水,从画里也能看得出,当初禹王是先对它以礼相待,后来蛇王依然顽固不肯让路,这才激发了一场人蛇混战。禹王手下留情,希望蛇王元神在人类的身体里能够继续修行,等到戾气全被化解掉,元神回去与肉身合体的时候,就能度过天劫。蛇王就能飞升成神了。其实禹王是在帮它。元神转世成人后,承载的肉身会在脚底生出一粒朱砂,那朱砂是封住元神的封印。肉身死去后,马上会在下一个婴儿中继续被封存。蛇谷村几千年来,就这样祖祖辈辈守着一个脚底有朱砂的元魂,等待着他能成神那一刻。”

几个人听了贾赟的话,无不露出敬佩之情。严尉脸上露出惭愧:“没想到啊,蛇谷村的村民竟然守护的是蛇王,而不是神碑。”

“那两座碑只是禹王留下来的辅助工具而已。蛇王被困,众蛇不服。它们看不到禹王的用心,只是一心想把蛇王救出来。禹王也是没有办法,才命庚辰做了两座碑,一座用来困住蛇王肉身,一座用来吞灭要救蛇王的众蛇。这些蛇前仆后继,从来没有消停过。”贾赟继续说。

“贾赟,你要是前世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会不会就可以避免发生那么多事了?”曲秋灵问道。

“一个长寿花就能把村民心智扰乱;一个碑神就能让你们前仆后继,若是世人真的知道这里困的是蛇王,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到了花子恒这一代,几近成功,子恒你们也见过了,多么温和善良一个人。你们若是不找来,说不定这蛇王已经飞升成功了。”谈到花子恒,贾赟心里升起一阵难过。

“花子恒是你们杀的?”任雪婷冷冷问了一句。

贾赟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额上黑钉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花婆婆,她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过我。”

“元神不知道在哪里,这蛇王看来没指望了。”周晓齐念叨一句。话刚落下,不远处石碑后传来一声低吼。之前他们只是在外面听到过,那声音虽然低沉,却很有震撼力。如今与蛇王共处一个空间,低吼声震耳欲聋,几个人连忙用手捂住了耳朵。

“你们听那声音带了一丝哀鸣。”谷满刚说完,又一声响起。

好容易恢复平静,几个人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他不冬眠吗?”周晓齐忍不住问道。

“哪怕是普通蛇,这洞里藤烛烧成这样,怕是也早就醒了。”曲秋灵说完,几个人面面相觑。洞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藤烛燃烧的响声,洞里果然有“嗖嗖”声。

“曲秋灵你个乌鸦嘴。”任雪婷说了一句。

“你可怨不着我,我就不说它们也会来的。”

几个人从包里拿出来武器,纷纷预备着准备与蛇战斗。严尉不慌不忙拿出来一桶药粉,在地上用药粉画了一个圈,把所有人圈在圈子里:“这是方师傅那里找到的驱蛇粉,站在里面,蛇应该不敢进去。”

“我记得前世进林子的时候,方师傅每晚都在地上画圈。”任雪婷说。

“对,就是用的这个药粉。”严尉说完,大家心里放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