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的大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像一只只被圈在栏里的羊,又像是什么庞大机械的零件,任劳任怨的运转着。
下班时间早已过去,但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路津京顶着好几天没怎么能好好睡觉的黑眼圈,猫在属于自己的小办公桌前,对着一大堆还没整理完的资料死磕到底。
之前种种,犹如幻梦一场。
王瑜果然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而她也同样默契地,再也没有联系过王瑜。
如今,她又回到了属于她的现实,做个普普通通但勤奋向上的洋行女员工,人生似乎还有无限可能,又似乎早已能看到终点。
路津京下意识拉扯了一下额头上用来阻挡发丝遮蔽视线的发带。
整理完这些明天会议上要用的资料,她就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回家休息几个小时了。
抱着这样的念想,她端起桌面上早已泡好的西洋参茶,才喝了一口,一声怒吼就从身后的方向传了过来。
“路津京!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丑了吧唧的样子?就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去酒会见客?你自己不嫌丢人,我还要脸洋行还要名声呢!”
路津京下意识脖子一缩,缓缓扭过已然僵硬生疼的脖子看了一眼。
毫无意外,是她的顶头上司,宋岳宋经理。
下工之后要去参加洋行主办的酒会,这件事,其实宋岳一大早就告诉她了。
只是路津京自己十分消极逃避。
这种酒会,美其名曰“员工福利”,实则根本是把她这个女员工当成别人的“福利”,她一向十分抗拒,但凡有希望能逃,务必得努力地逃,即便实在逃不过,至少也要垂死挣扎一下才好,绝不能轻易顺从。
否则心里就会感觉说不出的恶心,被强塞了一嘴苍蝇一样。说不好究竟是觉得自己恶心,还是这无处可以讲理去的“规则”。
路津京不情不愿地看着宋岳:“宋哥,不然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活还没干完呢……”
“工作你晚上带回家做。酒会比较重要,好几个大金主都在。赶紧换衣服跟我走!”宋岳不耐烦地一口回绝。
他毫不客气地把路津京从座位上拽起来,看了两眼她素面朝天的脸,嫌弃毫不遮掩地溢出来:“你一个女的,有没有胭脂水粉?抹点口红打扮打扮不会啊?”
“早上能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凭什么女员工就非得每天都化精致全妆啊……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嫌我丑你别带我去不就得了!”路津京一边小声嘀咕,一边被动地被宋岳拖着走,感觉自己像一尾被渔网困住的鱼。
她到底还是被宋岳推进女洗手间,勉强给自己补了个粉底又重新涂了口红。
宋岳全程堵在女洗手间门口守着她,绝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甚至不在乎自己站在女洗手间门口的样子有多么像一个企图偷窥的变态。
路津京僵硬地拽下发带,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发型,从化妆镜里看见自己被粉底覆盖的脸。
明明还十分年轻的容颜,已经因为频繁熬夜而泛出青黑的干燥,又被厚厚的粉底覆盖,像一层僵硬的面具,令人窒息,却无法摘掉。
就在这一刻,路津京忽然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否活着,又为什么而活。
她木着脸,低头从包里摸出早已备好的假婚戒,带着一腔怒意,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