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
区中心医院,骨科。
门帘一挑,李靖活动着下巴走了出来,好像刚才在里面嗷嗷喊疼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此时的他正一派轻松,朝邢菲摇着头:“没事,这才多大点儿伤啊,被你伤一下,是我的荣幸。”
他的热络换来邢菲的心不在焉:“没事就好,我先走了,局里还有案子。”
“邢菲,你等等。”
“啥?”
“邢菲……”李靖低下头,欲言又止,“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忘了你,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女生。”
“可我不喜欢你啊。”
“因为程南心?”
“我不喜欢头骨畸形的人,你的头骨太畸形了。”邢菲重重点了两下头,“当然了,恋爱观畸形的人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一句畸形搞得李靖面红耳赤,憋了半天,他扑哧一声笑了:“你说我畸形,那个姓傅的就不畸形,眼睛那个样,你不用这么看我,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学几年,能让你邢大小姐跟前跑后还叫师父的,你对他存着什么心思我会看不出来,你喜欢那个残废……嗷呜!”
邢菲淡淡地看着李靖,眼神还残留着方才被戳破心事的怔忪,手却不知不觉已经一大巴掌挥出去了。
她扶着嗷嗷叫的李靖重新又转回骨科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这么近,不会迷路吧,还有,不许拿那两个字说我师父。”
邢菲的声音轻轻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李靖吟着泪花,大气也出不来一口。
他是疼的,才弄正的嘴巴又被刻意扇歪了不说,肩膀经了邢菲这两下拍,也在凶多吉少地疼。
在邢菲逐渐狠厉的眼神里,李靖步履踉跄,退回了骨科门诊里。
人满为患的走廊,狠厉慢慢从她的眼中退去,邢菲茫然四顾,她还在维护“师父”,可如今早说了——不要再叫我师父。
隐藏在心底这许多年的懵懂感情甚至没来得及表白就“遭拒”了。
她委屈极了。
“邢菲。”
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傅邵言,本能地吸吸鼻子:“你怎么在这儿?”
“找你,程南心的案子真凶没落网你咋能到处乱跑?”
她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哦,是工作啊。
有点失望。
“以后别叫我师父了。”
我知道,我听见了,不用你说第二遍!她的心底在呐喊,表面却一声不吭。
“学校有规定,不许师生恋。”
他的声音小小的,邢菲几乎以为她是幻听了。
“你说啥?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的,邢菲,很喜欢。”
表白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傅邵言竟有些忐忑时,邢菲开了口。
“不行。”
不行?傅邵言被深深地shock以及伤害到了,天晓得他对情爱的态度本来就是小心翼翼的,别说表白,就是能遇到一个懂他、和他合拍让他倾心的人这事放在过去也是不敢想的。
他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除了破案,其余事,总是悲观多过乐观。
傅邵言苦笑一下,是他多想了,他以为邢菲方才和李靖在一起的表现是对他也有意呢。
“要表白也要我和你表白啊。”邢菲快哭了,一直以来,傅邵言都是她追逐的目标,当追逐的目的渐渐变了味道,她多希望自己是那个先表白的人啊,傅邵言是神,哪有神先表白的啊。
人生目标就这么没了……
“那你当我什么也没说,你说。”
“不要了。”邢菲撇撇嘴,“哪有那么折腾的。”
“我们还是回去吧,卢队那边说不定有进展。”想想,她补充了一句。
“好。”傅邵言微笑,“这么简单就在一起啦?”
“你不会再想给我来场加考吧?”邢菲张大嘴巴。
“那倒不会,不过可以考虑来点罚抄,开玩笑的。”他笑。
盯着不知怎么就拉在一起的两只手,邢菲忙移开眼:“以后不叫你师父叫什么? ”
“慢慢想。”
回去时,卢一成刚好在找他们。
“回来了?去哪儿了?”
“案子有进展了?”傅邵言才不给别人八卦的机会,一句话就把话岔开了。
这话果然让卢一成来了精神,手里的杯子倒了三分之二,他关了饮水机,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是啊,还是重大发现,你说对了,程南心之所以被嘉奖,真和口红有关,有个叫路家凤的女学生之前被程南心抓住了偷东西,偷的就是隔壁柜台一支Dior蓝金999,事发后,学校因为这件事开除了路家凤的学籍,而更重要的是,案发前后,有人看见路家凤在死者家附近出现过。”
“所以现在人找到了吗? ”
“我们还在找,据路家凤的同学说,路家凤在校外租了一间房,我的人正往那儿赶。”
“哦。”
“薯片”是城南分局刑侦队行动组的一员,人如其名,长得单薄,声音很脆。此时,声音很脆的薯片就站在老城区一处民房外做着突击布置。一个年轻男人拎着垃圾从他身边经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在遭遇薯片伶俐的眼神后快步走了。
“两点、三点都有人盯吗?”确认好布置无误后,薯片手一挥,几个组员随着手势,动作快且稳地挺近了面前这栋民居平房。房后他们也安排了人,所以薯片这头没有顾忌地就进了院子。
进入前,他们已经向邻居确认过,路家凤外出回来再没出去过。
此行,需万无一失。
薯片屏了屏息,悄无声息地站在没上锁的屋门前,看样子,目标还没警觉,这样甚好甚好。用手朝身后的队员数了三二一,他砰的一声踹开了房门。
一斜阳光入室,照亮被他们搅乱的一室灰尘,房里很安静,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抵抗负隅,因为没人。
“靠,白跑一趟。”搜索一圈有了这种认识的薯片急火火地打给卢一成请求指示。
接了电话的卢一成也是吓了一跳:“不是说没见人出来吗?咋跑的? ”
我哪知道?薯片撇撇嘴,正不知该怎么答,忽见队友朝他招手:“咋?”他捂着话筒走了过去。
只见客厅里原本是摆沙发的一处地方如今**一块两米见长的新鲜水泥地。薯片蹲在一旁,伸手摸了摸水泥,软的,还没干。
“队长,我想你最好亲自来一趟,这边有情况。”
接了消息,卢一成风风火火赶去了现场。
赶到时,那个水泥坑已经被薯片和同事挖开了大半,一具女人的半个身躯露出了地面,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卢一成走近一看,吓了一跳:“路家凤,死了……”
路家凤不仅是死了,还死了不止一天。
半小时后,做完初步尸体鉴定的邢菲直起身,摘掉手套:“瞳孔高度浑浊,尸体已经开始腐败,死亡时间绝对在四十八小时以上。”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路家凤死亡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那么是谁杀了程南心一家三口?再者说,路家凤住地的邻居说上午还看见路家凤,几名死者家附近的监控录像又是怎么回事,没人见路家凤从房子里出来……
“头儿,不会真有鬼吧……”薯片讷讷地说。
“胡扯什么!”
“没胡扯,活人谁也不能自己把自己埋了啊,元城不是也这么说吗?”
“没看出来,卢队队上还有元城的小粉丝呢。”邢菲从尸首旁抬起头,半开玩笑道。
傅邵言没心思开玩笑,他也蹲在一旁,看着死者颈间那道深深的索沟,从索沟的方向看,她是上吊死的。
已经死了两天以上,那么多人声称见过她,是什么人能假扮死者假扮得这么像,而且还能从警方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傅邵言决定去看一下下面递上来的监控。
“监控吗?不用回队里了,数据在我车上,车里就有播放器材。”听了傅邵言的请求,卢一成大方地扔过了车钥匙,“你自己行吗?”
“没问题。”傅邵言甩着钥匙走了,走前,他不忘望了一眼还在忙的邢菲。
如今的小飞侠可比在刑侦专业时上进多了。他想。
看视频是个枯燥活儿,何况还是辨识度极低的视频,看了一会儿,傅邵言除了能确认疑犯几个细节外,得到的线索了了。
正看得入神,车窗一暗,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邢菲腼腆地朝他眨眼:“怎么样了?”
“正在看。”
“这个凶手够牛的。”连他也被难住了,邢菲探进头来。
怎么办,现在控制不住地就想往他身边凑,动着小心思,邢菲默不作声看向屏幕,没想到只一眼竟看出了端倪:“这是个男人扮的啊,等等,这副骨骼数据我在哪儿见过。我想起来了!元城新闻发布会那天,Dior柜台旁的中国男人!”
因为邢菲的这个发现,案子的收尾就变得异常简单了,卢一成调出了民宅附近所有路段的监控,靠着傅邵言的鬼眼,凶手在一个小时后终于落网了。
你没猜错,他就是和薯片他们擦肩的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路家凤的老乡,也是男朋友,两人的故事有点美好,男人是个明星的御用化妆师,常年跟着明星四处跑,长期的分离没让他和路家凤的感情变淡,相反还更好了,这次明星来江都宣传新剧,化妆师也一同跟来了。路家凤想让男朋友开心,特地去商场买了支口红想化妆迎接男朋友,没想到刚好程南心的儿子偷拿了一支同样型号的,为了维护儿子,程南心昧着良心诬赖了不善言辞的路家凤。路家凤受了冤枉,又被学校开除了,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所以她的男朋友才替女朋友杀人报仇,而他接近死者方法就是化妆成路家凤,利用愧疚心介入。始于化妆,终于化妆的案子。”有点悲情,邢菲摸摸鼻头,和朱亚严做着汇报。
要说邢菲这次可真是不得了,不仅一眼看出了凶手的真容,还拿下了Golden,这可真让朱亚严大跌眼镜。
“所以,元城能预言的事也是假的了。”
案结后不久,一段关于元城否认他会预言的视频在网络不胫而走,知道真相的人们再不买账,曾经的畅销作家成了如今的滞销作家。
十二月的某天,邢菲钻进了傅邵言的宿舍,她都快忘了要回家查案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