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邢菲的电话让傅邵言有些意外,挂断电话,他从前座捞过一瓶矿泉水,一下拧起了瓶盖。
王高冷就坐在他旁边,瓶子里的水波还能模糊映出他那张圆圆的瞌睡脸,在颠簸的车上,他也能睡得很沉。傅邵言拧了几下,手慢慢落下,他在想:这个曾经在秘密基地集中培训了四年的读唇和跟踪与反跟踪人才真会对邢菲的复印件动手脚?甚至有可能故意放走逃犯阚泽西?如果是他做的,那他图什么呢?
车身一晃,转眼间到达了目的地。王高冷被晃醒了,随手蹭了蹭腮帮子上的哈喇子:“到啦?这么快?还想着多睡会儿呢。”
是现在问他?还是向上级汇报?傅邵言摇摇头:“清醒一下,进去干活了。”
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现场房门大开,鞋架歪倒在玄关前的门毯上,棕色暗花门毯折起一角,露出毯下的本色地板,不远处,勘查人员做好最后一处的拍照固定,正在往外撤,身后,包括血迹在内的几个可疑点都做了标记,用卡片编写序号,一个白圈一个白圈地散满房间。
痕检员在做取证作业,勘查箱敞盖放在地上,里面各种仪器队列般整齐排列着。
郑植在客厅右手边的小卧室里,正皱眉屈腿、无比愁苦地蹲在一块勘察踏板上,死盯着面前那张床。老式的格子床单被掀了起来,一角卷边掖去**,幽暗的床底借着自然人造两重光线延伸向更幽暗的墙脚,一大片擦拭痕在布满灰尘的床底显得越发清晰。
“事先就躲在床底,趁杜俊星不备,爬出来,袭击。”他模拟着当时的情景,回头看了眼倒地的椅子,勾了勾手,“背后勾脖子。”
“被勾脖子前,杜俊星的状态是异常紧张。”不知什么时候就进了房间的傅邵言拿起翻落在地的键盘,干净的按键上,一个形状特殊的白色印记显得突兀,一头为圆,带波浪形外缘,另一头的条状剐蹭痕没到键盘边缘便中断了。白色是汗液里的盐分,条状剐蹭痕是电脑桌前的人被带翻时,随手带翻键盘造成的。在温度适宜的房间里,结合面前的电脑,汗液的来源很大可能是紧张,甚至恐惧。
重新被按亮的屏幕,界面停留在图灵论坛的登录页,用户名和密码还在,按下回车,自动弹出的窗口——该ID已自杀。
而右上角,灰色的QQ界面上,图灵社这三个字如神鬼怪悬在一边,不用猜,傅邵言也猜得到群里的八个人是谁。五年前的图灵网上,这个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傅邵言转头看向地上那两密一散的三滴血,非正圆形的血斑,不知道是属于杜俊星还是阚泽西的,但从目前看,杜俊星还没死。
“郑植,我要去一中看一看。”
“不等邢菲了?”
“找出阚泽西杀人的动机说不定还能救杜俊星一命,还有那两个大学生的社会关系也别放松。”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啰唆劲儿。”
“我和高冷一起。”
一起一起。
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个人,郑植摇头:带也不带个好人。
还有那两个大学生,不说还好,说起来郑植又是一阵头疼:那两孩子的父母也加入了警局的天天哭诉队,还有个暗恋女生的痴情男是天天来局里报道。
想想那张用情太深的脸和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郑植忍不住又攥了把拳头,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阚泽西这么残忍的杀害啊。
“那个谁。”他伸手招呼人,“邻居笔录问得怎么样了?”
安平一中。
圆心操场。
复课后的第一天,学校组织着扫雪。
市区的雪不知几时停了,几个裹着围巾的女老师搓着手,站在雪地里,喊声此起彼伏却又有气无力,校园里时不时有学生趁老师不在意扬起一片冷兮兮的雪,再然后是一串得逞似的笑声。
校长办公室,刘国庆站在窗前,惆怅地捏着才从花盆里揪下来的几片多肉花叶。嫩绿的汁液浸湿指端,黏黏的,却无心擦拭。
他有心事。还是不小的心事。
笃笃门声突然响起,他猛一抚胸脯,吓了一跳:“谁啊,进来。”
他回头,见是上次来校的傅邵言,忙惊喜地迎了上去“傅警官,是案子有进展了吗?还是人已经抓到了?阿弥陀佛快点抓到他吧,你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在传他和我们学校的人有仇,要杀光这里的人呢……”
刘国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让跟在傅邵言身后的王高冷足足打了三个哈欠。
“喂,要不你在这听他唠叨,我去四周转转?”他捂着嘴,贴着傅邵言耳根悄声说。没等傅邵言答,王高冷已经溜了。
这哪里能算是报备?傅邵言看了眼远去的背影一眼,扭头看向一脸焦急,似乎在等他好消息的刘国庆。
“刘校长,我来是有些情况要向你了解的。”
“不是人抓到了呀,也对,抓到了你也不会专程跑来通知我。说吧,需要我配合什么?你说我一定配合,天知道我们省重点的牌子保不保得住就看这回了。”刘国庆搓着手,一脸诚恳地看着傅邵言,那样子好像在说只要能把阚泽西逮住,你削我一块肉都行。
“没那么夸张,我来就是想见见以前教过阚泽西和几名被害学生的老师,顺便看看咱们学校的环境。”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刘国庆转身回了办公桌旁,拿起电话开始拨通号码。
很快,当时任教的几名老师赶到了刘国庆的办公室。
暖气熏红了屋里人的脸,也许还没适应这一冷一热的温度变化,他们三两坐在一起,搓着手,边揣度起这次谈话的目的。
“阚泽西?!”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几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厌恶兼有畏惧的神情。
良久的沉默后,一位已经鬓白的男人从沙发上起身,他神情肃穆,两道法令纹深深刻在鼻翼两侧。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语气凝重地道:“他毁了我最好的几个学生。”
这一句后便是良久的叹息。
提起五年前的阚泽西,对曾经担任过他班主任的陈子亥来讲,依旧是噩梦一场。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狗屎运也不能走成这样,哪怕是倒数第一的成绩。”陈子亥恨恨地开口,在他看来,允许像阚泽西这样的学生进入一中是个大大的错误。
“有没有这种可能,阚泽西是个天才呢?”傅邵言问。
“我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是天才,什么样的能成才我一清二楚,像阚泽西这样的的确有点小聪明,不过人太邪性。”
“能举个例子吗?”
“陶笛是那届学生里最出色的,我记得那时他才参加完物理奥赛回来,拿了二等奖,回校后校长还给他举行了表彰大会,那之后没多久,陶笛就被阚泽西堵在校门外的胡同里,幸好班上的蒋凯发现,两人一起才没让阚泽西得逞。当时阚泽西手里拿着钢管,陶笛的手上全是血。再有就是他们当时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陶笛的一脸惊恐和阚泽西那满脸的淡漠,那是个冷血没人味的家伙,眼神就不像个正常孩子,沉默寡言,我们问他什么他都像没听见似的。”
手停停写写,傅邵言的脑子里浮现出阚泽西的脸,的确,和陈老师描述的一样,非常淡漠。
“陶笛、蒋恩、蒋凯、徐向北、杜俊星和安也这六个人都是你们学校的,你有没有印象他们有聚在一起的时候?”
“当然有。”
“知道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吗?”
“学习,当然是学习了。”
哎……傅邵言放下了准备书写的笔。
窗外,扫雪活动还在继续,不知是谁扬起一片飞雪,撒向二楼一扇密闭的窗前。
窗内一片漆黑,风穿过窗缝,发出鬼哭声。王小雀闭着眼,捂着耳朵,头一下一下点在门板上一“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风声更紧,鬼哭愈厉,王小雀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虽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她却知道面前的是门。
“沈襄,我可不可以换个地方数啊,这儿的声音有点吓人人,我怕……”她轻轻挠着门板,对门外的人说着话又不敢惊动的样子。
“小雀,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和你玩,和你做朋友啊,说好的在鬼教室数数就要在这数,人要讲信用啊。”门外的声音不是沈襄的,王小雀认得这个声音,是沈襄好朋友,一个高个子女生的,绰号勾儿姐。
“可是……”
“别可是了,数到一百出来找我们。”勾儿姐笑着跑了,不再理会王小雀。
外面没了声音,门内风声哭声却是更甚。王小雀又小声叫了几声,见没回应,只好死了心。
“没关系的,王小雀,只是数到一百而已,你行的。”她给自己打着气,又重新开始数起来。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风声呜呜,如同女人哭,王小雀使劲使劲捂住耳朵,直到耳朵已经发麻,终于数到一百。她兴奋地起身,这才发现腿也蹲麻了。
跺了几下脚,她兴奋地去推门:“沈襄,我来了。”
可奇怪得很,好好的门却怎么推都推不开了。
“沈襄,你在外面吗?能帮我把门打开吗?门好像坏了。”王小雀脸贴着门缝,朝外面小声地传递着声音。
沈襄是王小雀的同学,班上的班花,人长得漂亮,和王小雀的不讨人喜欢不一样,同学们都喜欢沈襄。
虽然王小雀成绩不算差,甚至比沈襄还好,可她知道她和班上其他人不一样,她脑子里的某个零部件出了点问题,导致她和同龄人有很大的不一样。
今天学校组织扫雪,她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就去帮其他同学,包括沈襄。沈襄说谢谢她,还邀请她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
她特别开心,就乖乖在这间空教室里“扮鬼”。
现在出不去了。
她有点急,沈襄和同学们在等她呢。
“鬼”在哭,她有点怕。
又试了几次,门还是推不开。
没办法,王小雀只得靠门坐在了地上,再拼命捂住耳朵。
一定是门锁坏了,沈襄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来找她的。
一定会的。
这么想着,王小雀觉得踏实多了。她又开始数数,从一到一百,再从一百到一。
“鬼”陪她一起数,从一到一百,再从一百到一。
耳朵越捂越紧,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鬼屋的传说。
据说曾经有位学姐在这里被侮辱,后来上吊自杀了。勾儿姐没告诉她是哪一届的学姐,只是告诉她敢进这间屋子,同学们就会喜欢她。
她真的想被同学们喜欢,真心的。
“学姐,我就是借你的地方待一下,一会儿我的同学就会来找我了。”她闭紧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早湿了。
“鬼”仍在哭,哭声从几张腐腿的桌椅下传到黑板边,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没擦去,上面写着“高二(2)班迎新班会”几个字。
门外的走廊终于有了脚步声,王小雀精神一振。
她抹抹眼睛,脸贴在门板上手拢成喇叭,小声朝门外说:“沈襄,是你吗?”
2
结束和老师们谈话的傅邵言提出在校舍里走走,刘国庆一脸热切地提出陪同,于是加上助理和教务处主任,一行人浩浩****地开始在教学楼里走了起来。正朝二楼楼梯口走时,傅邵言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刘国庆跟着停下来。
“有人声。”不理一脸发蒙的刘国庆,傅邵言兀自在周围找了起来。
终于,他停在一间教室前。那房间和走廊里其他房间唯一的不同是门板前顶着一根粗木棍。木棍一头抵在门锁上,声音就是从那间房里传出来的。
他二话不说走上前,伸手抓住了木棍。木棍抵得很牢,他试了好几次才把木棍挪走。
木刺扎进掌心,很疼,他却像全无感觉一样,就手拉开了那扇门。
王小雀本来是一脸欣喜的,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个陌生男人不是沈襄时,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丝疑惑。
“小雀,你在这干什么呢?”
“捉迷藏,校长。”
“大家都在扫雪,你跑导捉迷藏?”
“我扫完了。”王小雀低下头。
有外人在,刘国庆懒得和她多说,一挥手:“那就回去自习。”
王小雀哦了一声走了。
“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学生,不大会为人,成绩倒是还可以。”右手食指在太阳穴地方画了个圈,刘国庆解释道。
傅邵言没作声,眼睛却看向了房门里。
他看到了黑板上的那些字。
“刘校长,这间教室以前是高二(2)班的教室,是阚泽西那届的吗?为什么弃用了?”
“这我还真不清楚,我上任时就是这样的吧,助理?”刘国庆看向女助理。
刘校长的助理肖雯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女生,虽然是跟随刘国庆一同进的一中,为人干练和善的她对学校却是事无巨细都熟悉的。见校长示意,她推了推无框眼镜,红唇微起:“是这样的,我们一中的校舍是一九四九年前就有,据说在那之前在这间屋子里有个女学生被流氓侮辱致死,后来就总有人说这里闹鬼,虽然是无稽之谈,谣言总在,前任校长可能是为了稳定人心,便把这里封死了。再具体的我就不大清楚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回头调查一下。”
傅邵言点点头,又问:“教室是哪年封的呢?”
“有五六年了。”另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些的人答。
高二(2)班的传说,被修改了资料的蒋恩,修改了资料的王高冷,这背后的联系和秘密,似乎正呼之欲出。
说起王高冷,傅邵言想起正事,他出来不全是为了看校舍,也是为了看看自由活动的王高冷去了哪些地方的。
“所以你不打算现在揭穿他,而是在车里撒了光化粉,就是为了看看他去了哪里?”入夜,邢菲不请自入,又一次偷溜进了傅邵言的房间。
“我觉得你应该尊重一下锁头的感受。”傅邵言无奈地叹气,等他叹好气,再睁眼看去,邢菲竟已整理衣衫朝门口走去。
“哪儿去?”
“去尊重锁啊。”邢菲扔开钥匙,步子迈得很是欢快。
傅邵言扶额,果断地朝她招招手:“回来。”
“就是,搞那些形式主义多不好。”邢菲摇着手里的钥匙,光傅邵言这间,她就配了三把钥匙。
邢菲笑着,把裤腿卷上一卷,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腿。才洗好澡,她身上都没来得及好晒干就跑来关心案情了。
“王高冷去哪儿了?”
“高一组的办公室。”他跟着足印一直到了高一组办公室,从光化粉的厚度上看,王高冷在那里驻足很久。
去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傅邵言埋了埋头:“郑植找了在高一组办公的人员名单,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为什么费这么大劲,不直接问他呢?”
“他看起来是有些不正经,可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真想隐瞒,谁问也不会回答的,而且我感觉他改了这个资料不是平白无故的,那个高二(2)班有故事。”
“什么故事?”
“现在还不好说,还有件事,安也近期回安平,刘国庆说他们邀请了安也近期回校访问,安也的经纪人给了反馈,答应了。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量。”想想生死未卜的那个人,傅邵言低下头,她的脚又白又小,粉红的脚趾在他腿前晃啊晃的,傅邵言抿了抿嘴,你就挑衅吧。
手不自觉揉上了那团柔软。
呼……呼……
不知什么时候,邢菲已经睡着了。
“老傅,你可不能被我哥吓不举了啊。”梦中,她吧嗒着嘴,翻个身,一巴掌刚好拍在他脸上。
邢菲……
傅邵言忍痛托起下巴,警界有名的显微眼Golden接连数次被女友扇脱下巴,传出去绝对笑掉人家大牙。
无力地活动了下嘴巴,确定骨位已经扶正后,他重新回到床边。
月色之下,少女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口鼻发着轻微鼾声,睡得正是香甜。他看啊看,看了许久,终于弯身躺在一边,手轻轻环在了她的胸前。
不久,疲惫的身躯便陷入一场酣梦。
梦里,他看到了失踪许久的靳怀理。靳怀理站在海面上,背后一片日出霞光,他对傅邵言说:找到我。
靳怀理没死,这也是他坚持参与案子至今的原因,可是GUIDE和红蝎之间的羁绊是怎么产生的,他又怎么和靳怀理结下了梁子呢?
睁开眼,沉沉一觉竟然已是天亮。
床边的邢菲没发现他醒了,正专心揪着头发:“邢菲你个大傻缺,怎么就睡着了!”
“邢菲。”
“啊?”
傅邵言撑起头,侧身躺在一旁,一双眼睛含笑地望着她:“早啊。”
在对待傅邵言和邢菲的关系问题上,潘喜的态度比邢朗要好许多。清早天没亮,她便钻进厨房,给两人张罗早饭。
先洗漱下楼的傅邵言道声早安,挽起袖子帮潘喜端起了盘子。
“没事,你和小菲等着吃就好了。”潘喜笑眯眯地布好最后一道菜,手就着在围裙上抹了抹,“她和小朗都像我亲生孩子一样,你也别客气。是吧,小菲?”
“嗯嗯,唔。”邢菲叼着片三明治,嘴里含糊其辞,眼睛看也没看这边一眼。
“这孩子。”她这副没规矩的样子落在潘喜眼里,换来一个无奈的摇头。
“我去给你拿牛奶。”摇过头,潘喜离开了。
“她不是你家的老保姆吗?”傅邵言吃着东西问,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人大多是家里久居的。
“嗯。”
“来你家多久了?”
“唔。”
傅邵言也不急着吃东西了,只是拿着那块吃了一半的面包饶有兴趣地看着邢菲:“这是怎么了?才一个晚上,说话就改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
明知故问嘛,邢菲翻了个白眼。
“老傅,我怎么觉得我们之间像老夫老妻呢?明明才恋爱啊。”
“好巧,我也是。”
“怎么办?我觉得我亏了,初恋啊,应该满是心跳啊!”
“谁说没心跳?”门外脚步声声,是潘喜去而复返,傅邵言瞄了一眼,低头深深一啄,“这下有了吧?”
“有什么?”
“没什么?”邢菲不迭地朝潘喜摆手,“我们在说你呢。喜妈算不上保姆,我爸没病前,喜妈是我爸的左右手,六五年前吧,我爸病了,喜妈就帮着我哥打理公司,自己也退居二线,来我家照顾我。”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潘喜笑笑,又走了。
傅邵言看着她:“纸老虎。”
谁纸老虎了!狠狠踮了踮脚,发现得来的高度在傅邵言面前根本占不到便宜后,邢菲憋气地放弃了拔高高度,使劲撤了口三明治在嘴里嚼啊嚼,圆囹道:“今天查什么?还有那个杜俊星,不知道人找到了没?”
邢菲嘴里塞着东西,按着电视遥控器,饭厅里的小电视上很快闪出画面,城市新闻。
电视播的那段刚好和邢朗有关。
“我哥说,这次的合作项目谈成了他就找对象,鬼才信。”说是说,邢菲仍一脸崇拜地看着屏幕上的人,他的哥哥已经不复几年前的青涩,谈笑自如地陪着江都医药团谈判。
画面里,除了邢朗,邢菲看到几个来自江都的熟人,正准备指给傅邵言看,放在一旁的手提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傅邵言看了一眼号码,放下没吃完的面包片,拿起电话。
是个不好的消息。
杨呢把王高冷的事情反映给上级,如今,王高冷已经被控制了。
3
杨呢的行动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等他们驱车赶回安平市局时,王高冷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不是和你说了先不说的吗?”一下车,邢菲就跑去找杨呢,“你怎么又说啦?”
“就是他做的,为什么要帮他隐瞒?”法医鉴定中心里,杨呢小小的身影坐在办公桌后,正和痕检员讨论着什么,听到邢菲的问话,一脸的理当如此。
邢菲被噎得语滞,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了。最后,她跺了跺脚,哎了一声走了。
“杨法医,你和小飞侠蛮熟的啊?”敏锐地发现这事的痕检员笑着插言。
“你试剂又用错了。”
“哪里哪里?”杨呢一句话搞得新晋痕检员额汗连连,他已经错了好几次了。
杨呢一指,眼睛却看向门外,她和邢菲,这就算熟了?
“邢菲。”迟一步上楼的傅邵言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去找杨呢了?”
“老傅,她把王胖子揭发了,你的计划怎么办啊?”
“计划没有变化快,知道微表情吧?”傅邵言一扬手里的东西,那是才从郑植那里拿来的在高一组办公的人员表以及昨天去过那里的人员名单。
这就是傅邵言的方法。
副局长从谈话室出来,一副身心疲惫的模样。刚巧看见等在外面的傅邵言,便往后扭了扭头:“不承认、不否认,再这么下去,上头可要严办了。”
“我和他谈谈。”说着,傅邵言推开了那扇门。
房内。
王高冷的模样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手搭着扶手呼噜声震天响。邢菲看了眼傅邵言,走过去一通神摇。
“怎么了?地震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啊?”王高冷吧嗒着嘴巴,眼睛一点点清明起来,“是你们啊?车轮战,都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是来问你什么的,只是想来和你说说目前的案情。”不顾王高冷一脸的满不在乎,傅邵言指着一旁的座位,“邢菲,坐那儿。”
“嗯。”没等坐下,邢菲手一滑,眼见着手中碳素笔滑到了王高冷脚下。
“麻烦抬下脚。”
王高冷抬起了脚,嘴里仍是唠叨:“我真没什么可聊的啊。”
“假设阚泽西是凶手,五年前,包括已死五人的这些涉案学生因为某件事引来了杀身之祸,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个未成年人对几人痛下杀手呢,和高二(2)班教室的传说有关吗?这是否是你想告诉我的?”
“你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王高冷低着头,无比认真地研究着邢菲的头发,那样子好像抬头看傅邵言一眼都不愿意似的。
“五年前案发时,你在基地接受特训,当时应该对案情一无所知。”
王高冷说:“你好没好?”他继续看着邢菲。
“没好,要不你站起来吧。”
邢菲手一滑,王高冷直接被扫地起立。
“干吗啊。”
王高冷被折腾得心烦气躁,一旁的傅邵言却是气定神闲,稳稳开口:“五年后,你受邀参案,发现了有些事情和我们掌握的事不符,但出于某种原因,你不好直接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
王高冷说:“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他直视傅邵言一眼,又移开目光继续看着邢菲。
傅邵言继续说:“那天回一中,你没和我们在一起,而是单独离开,去了高一组办公室。去干吗?”
王高冷说:“跟踪我?”他继续低头,没有眼神交流。
傅邵言说:“用不上跟踪,那天在那间办公室出现过的人员名单我看了几遍,只是不知道你找的是谁。”
邢菲此时才出声:“哎呀,总算捡到了,也真会掉,腰差点累断。王高冷你站着干吗?坐啊。”
“是你让我起来的。”王高冷已经无语了。
无视掉两人的对话,傅邵言比对着手里那份名单,不疾不徐地念起:“温爱华,语文组组长,带完这届就退休,性格敦厚,没教过阚泽西他们,你去的时候她在给学生批改作文,你找的不该是她。”
王高冷沉默着,又闭上了眼。
邢菲接茬道:“他问你呢,你平时不是挺能说吗?”
王高冷睁开眼,瞪了邢菲一眼。
傅邵言摇头:“看样子不是他。”
王高冷瞪完眼便开始叹气,眼睛也闭不成了。
傅邵言又说:“当时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大多去组织学生扫雪,教务主任有事,喊了温爱华的课代表去把老师们叫了回来。数学老师李峰、王建,英语老师胡巧妮,地理老师方冬儿,你要找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王高冷抓了下裤管,随后扯了下嘴角。
“我说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说完,他突然大叫起来,“救命啊,打人了!”
叫声引来了门外的人,推门进来的警员见到惊声尖叫的王高冷,愣了一秒,赶忙把他带离了房间。
邢菲一屁股蹲在地上:“他这么不配合怎么办啊?”
“录像怎么样,我看看。”傅邵言朝她勾勾手。
“差点忘了。”邢菲拍拍脑门,忙拿出那支笔。
是了,刚刚那出戏是她和老傅唱的一出双簧。老傅说,如果把王高冷这样的专业人士放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是很难有收获的,所以一方面靠邢菲来干扰他,一方面傅邵言再从王高冷的反应里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同一个房间,傅邵言比对着录像做着分析:“最初的闭眼是想躲避,后面的长时间低头也是掩饰,他不想我观察他。当我提到高二(2)班的传说时,他的瞳孔有瞬间的放大,他很高兴,让他高兴的是什么呢?结合我的下一个问题,他看了我一眼,又马上移开,他高兴的是我发现了他想我发现的事情。”
“不对,我怎么记得注视对方是在验证对方是否相信他的谎言呢?”
“一般情况下的确是,王高冷不是一般人,而且人在高兴或兴奋时,不单单会表现在一个面部器官的。你看,在瞳孔放大的同时,他的颈部肌肉也有紧绷表现,颈部肌肉紧绷大多发生在兴奋或惊恐时。还有他说‘你跟踪我’的时候,瞳孔再次放大,如果他想隐瞒什么,应该是害怕我发现,那该瞳孔骤缩。”
邢菲托着下巴:“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一些内幕,这内幕和当年的案子有关,和那间废教室有关?”
“还和蒋恩有关,改动他的班级不是巧合,查查看吧。”傅邵言关掉微型录像机,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王高冷最后的两个动作,他应该是想蹭腿的,最后改为了抓,他在紧张什么,是因为他们在靠近真相吗?那他又因为什么蔑视什么呢?
待解的问题还有许多,好在已经有了方向了。
校园里,王小雀抱着大水桶步履蹒跚地走过校园,班里饮水机的水没有了,勾儿姐拜托她下楼提水,沈襄渴了,男生都有事在忙。
想起出门前沈襄感激的目光,王小雀不自觉地有些开心:“沈襄,我回来了。”
上次的事她并不记恨沈襄和勾儿姐,沈襄和她解释过了,没回去找她是因为老师找他们去打扫教室。
“小雀,抱歉啊。”想想沈襄微笑着同自己说的话,王小雀忍不住雀跃起来。
“王小雀。”
“啊?”现实里的一个声音把她从雀跃中拉回来,她回头,发现是班上的一个同学,正朝她招手。
“王小雀,我想拍幅照片,少个人物,你能当一下模特吗?”
“模特?”那很高大上呢!还是同学求她帮忙的,王小雀开心得要命,她觉得这两天过得太棒了。
正准备说好,想起怀里的水桶。
“我要给班里送水,沈襄渴了。”
“就一会儿,帮我拍完你再回去送水,好吗?求你了,这个照片要参加校展的。”
“好吧。”三两句说动了王小雀,她放下水桶,走到同学指定的那棵树下。
同学:“要笑哦。”
同学咧开嘴笑,王小雀跟着咧开嘴,她脑子里充满同学的笑脸、笑声,开心的情绪像烟花一样炸开在头顶,然后化成冰凉,落了一身。
她眨眨眼,眼睫上挂着才落下的雪,连大笑的嘴里都是雪。一声笑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见藏在树后的男生哈哈笑着跑开,他脚上也沾了雪,是刚刚踢的那一脚留下的。
远处的同学几连拍,留下了这一幕,随后冲满身是雪还保持笑容的王小雀比了个0K的手势:“为了效果自然,特别准备了这个惊喜,小雀别介意啊,照片洗出来我送你一张,不要钱。”
“哦。”她想说她不怎么喜欢这个惊喜,可这是同学第一次叫她“小雀”,而不再是连名带姓地喊她王小雀。大约这和别人喊沈襄“襄襄”一个样。
这么想着,就不那么难过了。
她抖落身上的雪,重新抱起水桶,动作迟缓地朝教室走去,天可真冷啊。
才走到教学楼门口,身后又传来一声喊。
“王小雀!”
“啊?”她回头,看着身后乌泱泱的那一大群人,本能地朝后一缩,叫她的是校长。
“校长。”她低下头去。
“安也,这是我们学校一个学生。”校长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和气,和叫王小雀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王小雀眼角飞起,这个被保镖和校领导簇拥在人群中的人是谁啊?
“你身上的雪是怎么来的?”安也蹲下身子,掏出张面巾纸递过来,“我叫安也,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算你师兄。”
王小雀愣愣地看着安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默不作声。
“你师兄问你话呢。”刘国庆急得直使眼色。
要知道他可是耗费了天大的面子才请动了安也返校,一是安定民心,再者他们一中明年的生源啊。
可就算他挤瞎了眼睛,王小雀也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不想说就别逼她,一会儿有时间,我和她单独聊聊。”安也替她解围,“还有,你叫王小雀是吧?别人欺负你时要懂得以牙还牙,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他们打你你要打回去,不能忍着。”
一旁的刘国庆开始还听得不亦乐乎,正想着难以把安也同安半城的弟弟和大明星这样的词联系起来,冷不防安也说了这么一句,吓得他当即跌了个跟头,忙说:“喂喂,安也,媒体在,注意影响啊。媒体同志,方才的话别录,别录”
“校长,我是在教我的学弟学妹怎样避免再被阚泽西那样的人欺负,都是我们的学校把学生教得太老实了才会出陶笛他们的悲剧,难道你还想再让悲剧发生一次?”
悲剧?什么悲剧?
王小雀抬起头,看着远去的队伍里还在尴尬脸的校长,她不懂。
歪了一会儿头,直到寒风入骨,她才摇着头朝教室那边走。
等她回教室,沈襄已经不在了。
“她说渴了,要喝水的啊。”王小雀不死心地抱紧水桶,试图阻拦一个要打水的男生。
“沈襄会差你这口水喝?别闹了。让开让开。”他操开王小雀,举着杯子接水。
王小雀趔趄到一旁,她看着推她那人宽宽的背,教室里同学不少,却没一个朝她这边看来的。
算了王小雀,多大的事啊,都是同学。她兀自念叨着,边朝座位走去。
一个人静坐,坐了不知多久。
“王小雀,那个明星让我转交你一封信。”有人喊她。
“啊?”王小雀看着才被塞进手里的东西,她的吗?
从没有人给她写过信。
可信封上工整的字迹分明写着“王小雀收”的字样。
她迟疑地拆开了信件。
信的第一句是这样的——朋友不是那么交的。
信有一页纸那么长,字迹却不如信封写的那般工整,有些潦草。
信末尾的那句让王小雀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你不再是一个人,需要我时,我就在你背后。
她回头,教室门口,安也远远地朝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