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命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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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丘陵人常常自謙地稱自己為草木之人。

小時候,那皎汁月亮的夏夜,媽媽常常說那件令她們妯娌幾個驚恐的故事。多年以前的麥天裏,她們最害怕的是上南孫莊割麥。南孫莊隻是一塊地的名稱,能證明那兒曾經是村莊的,惟有一口老井。這井裏是推進去過人的。那是用槍先打死後,又推進井中的。兩男一女,整整三個人,三條人命。那事發生以後的日子,很多村人說,每當夏夜,就會從南地飛來幾顆閃熠著詭異之光的鬼火,但到村莊邊的老溝頭,都會自行消失。估計是那三個冤魂想到村莊中討個說法吧?

逐漸長大以後,我已經知道了那製造恐怖的人是誰。村莊中的很多人在茶餘飯後都在講述他的故事。雖然沒有英雄的崇高,但他卻超越了平凡中的卑微。說的人多了,難免會有不同的版本流傳。不過,幾乎上都說的是他整個故事中其中的一段,從來沒有人把他的故事給說完整過。也從來沒有人去找仍然活著的故事主人公去對證那些故事的真偽。一次又一次,我禁不住好奇的**,慢慢接近他,試圖走進他的生活。也許我天生的毅力幫了我的大忙,我竟然在一次次的努力下,和他結成了忘年交。於是,在秋後和初冬的崗半坡放羊時,我和他,還有另外的牧羊人們,或蹲或坐,或半躺在既背風又向陽的溝坎上,以他為中心,聽他細述他的從前歲月。遇著陰天下雨,或幾天的連陰雨,我會直接到他家裏,在拜訪他的過程中,向他詢問他故事中我不太明白、或搞不清楚的情節。當有些事使得他既悲傷又痛心時,他總向我禮貌地笑笑,然後就陷入沉默之中。我便也不再言語,無聲地陪著他。有時候,人們需要的安慰,就是陪他沉默,不需要一句話。甚至一個字都是多餘的。往往在這時,他的老伴會適時地打破寂靜,幫他向我敘述其中的一些事情。每當這時,我細心地發現從她眼中綻放的光彩,分明是她又從他身上找到了他豪邁的當年。雖然兩位老人都已八十高齡,但她對他仍一往情深。當初,他們結婚一年便分開了,她在家等了他整整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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