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怀素沉默不语,等待着这几名宋军走远,直到他们回到本阵,完颜怀素的眼光始终紧盯着几人,不曾挪开,当他运足目力,看见几人在向一名趴在马车上的糟老头子绘声绘色的汇报时,他不由的笑了。
对于送上门的肉,没道理不吃啊,来的既然不是陈安,那就好办了,至于刚才的那番话嘛,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
反正完颜怀素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出尔反尔有半点儿脸红的意思,他反倒是和拓跋燕一样,有些小小的激动。
前次他去打潜江城,结果一败涂地,本来是怀着愧疚之心向丞相汇报,现在好了,一个现成的功劳就放在眼前,正好可以稍抵一下攻打潜江失败的过错,这块送上门的肥肉,他必须吃掉。
再说城外的高仁义,听到手下几个将军的汇报,顿时哈哈大笑,笑的太过剧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让他嘶嘶的直抽冷气,嘴里骂道:
“这该死的陈安,竟然对本官用私刑,本官一定要好好的奏他一本,待这一战拿下,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真以为他一个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就能带兵打仗了?还不是因为金人怯战,狗屁军神,你们都给我记住,一会儿拿下郢州,回头给圣上的折子,你们每个人都要写,好好的把那个陈安的所作所为表一表,让圣上来评评理。”
众将狠狠点头。
得到了郢州城内金军要撤走的消息,高仁义的部队从上到下都松了口气,士兵们欢呼起来,不用打生打死,谁不高兴啊,要知道这可是郢州城呢,城高水深,要说没有伤亡就能拿下来,谁信?
这一下好了,不用去拼命了,士兵们高兴起来,有的更是放下了沉重的兵器,卸下了铠甲,坐在地上轻松的开起了玩笑。
只有陈旦申,眉头紧皱,隐隐有些不安。
作为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他是上过战场的,与高仁义这种纸上谈兵的选手不同,他深谙兵不厌诈的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对手,放下戒备之心更是找死的行为。
他呵斥着周围的士兵,强令他们站起来,拿起武器,保持该有的军容军纪。
他周围的士兵们不情不愿的重新排起了队列,骑兵不得不再次上马,不过那些离他远的部队,仍然一片嘻嘻哈哈的放松状态,宛如郊游。
高仁义对陈旦申有些不满,刚想说他几句,远处郢州城门突然缓慢打开,高仁义激动的让手下扶自己起来,顾不得再去教训陈旦申,急忙向远处眺望。
当了几十年官了,打仗没经历过几次,战场更是一回也没上过,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军事才华无处施展,没想到啊,着第一次上战场就要得到这么大的胜利,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已经在兴奋的想该怎么向皇帝陛下陈述自己这场伟大的胜利了。
这一战过后,皇帝的封赏必然少不了,到时候他再活动活动,兴许就能弄个开国侯,再来个世袭罔替,从此家族中兴,他就是整个家族中最大的功臣,想到这里,他再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哈哈大笑起来。
高仁义的哈哈大笑在大地的震颤中很快变成了无边的惊悚。
不仅是他,整个宋军的队伍都慌乱了起来,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出了城门的金鞑子,并没有按照刚才那几个军官说的那样撤走,而是简单的集结以后,竟悍然向他们冲了过来。
成千上万的铁浮屠还有西夏的铁鹞子,沉重的马蹄有节律的踢踏着地面,人未至,大地已经开始颤抖,杀气席卷漫天。
事已至此,要说这些金鞑子是来投降的,打死这些宋军也不信,可没有长官的命令,他们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其实这个时候,就算有长官的命令,一切也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高仁义最先慌了手脚,颤抖的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要撤走吗,为什么还要过来,怎么办,怎么办,旦申,快想想办法!”
高仁义向陈旦申大叫。
陈旦申一头冷汗,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可偏偏金鞑子就是这么来了,再看看自己整支队伍的状态,他已经明白,今天凶多吉少了。
陈旦申毕竟是一名职业军人,这个时候他勉强抵住了压力,大吼一声,命令本部骑兵反冲锋。
骑兵们在听令而行的惯性服从下,部分冲了出去,没冲出去的是因为已经被吓的手脚发麻动弹不得了。
陈旦申没有办法,他知道这样的命令很残忍,这些骑兵冲出去必死无疑,他们的主要作用是为大部队争取时间,没办法,关键时刻,他必须舍小留大,别无选择。
骑兵冲出去以后,他立刻命令步兵列阵,长枪兵上前,弓箭兵布阵准备射击。
然而刚才懈怠的士兵们慌乱的互相推搡,急切间连武器都拿不起来,更别说能有效的布置长枪方阵了。
眼看着命令下达以后,前面的骑兵已经被金鞑子杀的溃散下来,本阵才有零零散散的几只长枪被竖了起来,陈旦申只感觉到一股绝望,这回彻底完蛋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无尽的后悔,他突然认识到陈安是有真本事的人,不仅是真本事,而且是大本事,能样这么凶悍的金鞑子都对他俯首称臣,不愧是军神之称,只可惜,今日之后,他再没机会感叹了。
不管怎么说,长枪兵最后时刻终于在下级军官的连拉带踹之下,找到了他们的长枪,顶在最前面竖起了长枪,一杆杆长枪斜指冲锋而来的骑兵,勉强算是压住了阵脚,给了后面的人一点点希望。
突然又是一阵鼓响,从郢州城其他城门飞奔而出各有数千轻骑兵,直插高仁义的两翼。
这一下,高仁义的部队再难保持冷静。
还不等敌人杀到,后队已经开始出现士兵丢弃盔甲武器,撒丫子逃跑的现象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有下级军官带头逃跑。
军心涣散,眼看着部队崩溃在即,金军的铁浮屠就要冲进宋军本阵,陈旦申知道,面对重甲骑兵,前面的长枪兵根本顶不住,对面一个冲锋,前面的所有人都得死于马蹄和战刀之下。
高仁义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不需要读很多书,也不需要有什么战场经验,只需要用眼睛看就能知道结局。
谁能不怕?
高仁义的亲军指挥使声音颤抖的说道:
“大人,不如您先撤一步……”
刚才还慌乱道手足无措的高仁义,这个时候竟然冷静下来了,他环顾了一圈说道:
“来不及了,这破马车能跑的过人家的骑兵?投降吧,快举白旗,告诉那群金人,本官投降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一时间没人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觉得不妥,但不得不说,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望着呆若木鸡的一众手下,高仁义急的大叫:
“蠢货,快举白旗,都举起来,举高点儿,投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