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奇案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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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的白雪,裹住柿子树上橙色玲珑、已经熟透的柿子,裹住孤寂的小楼。

程敏芝轻轻推开小院的后门,满院的白色亮堂堂地晃着她的眼。

他身穿长衫,立在柿子树下,颈上搭着一条棉线围巾。那是谁?

程敏芝眯着眼去望。熟悉的身影,挺拔在柿子树下,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千年……

在等她吗?

程敏芝慢慢走过去。

他在微笑,那样深情的微笑。

程敏芝的眼,瞬间模糊了。

他回来了。

朝思暮想,无限相思,牵魂引无处。却在这刹那,飘飘落落,如飞絮白雪,落在了苍茫大地。

“博卿?”程敏芝哽咽着,“博卿?是你吗?”

他慢慢抬起手臂,伸向她:“敏芝,让你等得太久了。”

程敏芝踉跄着奔去。

咫尺之路,为何这样遥远,为何这样努力地奔去,却始终奔不到……

他的身影逐渐模糊,逐渐融在一片白色中。

“回来,博卿,回来。”程敏芝心内呼喊着。这是梦,她清楚地知道,知道自己已经醒转,却难舍梦中的重逢。在梦里,他与她又是那样的年轻。

“奶奶?您醒了?”方程轻声呼唤着,把程敏芝从冥想中唤了回来。

程敏芝悠悠睁开双眼。

灿烂的阳光倾进窗台,散在白色的床单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棱,只不见那白雪。已是秋末。

程敏芝默默叹了口气,即使在梦中,也还是没有留住他。

“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刘志远小心翼翼地问着,他敏感地察觉出,在程敏芝的眼中有一丝伤感。

程敏芝摆了摆手,看向床边站立的两个年轻人。黑亮的头发,充满弹性的皮肤,时光多么无情啊,终有那么一天,这两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也会象她一样,无力地躺在这里,缅怀自己的青春,缅怀过去的所有遗憾与感动。他们现在不会明白,不会明白一个即将走完人生之路的老人心中的感概。

“要珍惜啊!”程敏芝缓缓说着,眼神茫然。

“珍惜什么?”方程弯下身子,靠近程敏芝。

程敏芝没有回答。珍惜什么?要珍惜的东西太多太多,她说不清,说不完,说不明白……

“冬天就要来了。”程敏芝看向窗外,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方程与刘志远对视,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米娜呢?”程敏芝发现床边没有米娜的身影,她调转头,四处找了找。

方程立即抢着回答:“她在同学那里,您不用担心,我已经通知她了,她很快就会来。”

“嗯。”程敏芝安下了心,丝毫没有留意到方程心虚地低下头,她又看向窗外,继续说,“你们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您说,我们尽力去办。”刘志远急忙回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刘志远恍然能够闻到哀伤的气味,这气味如此熟悉,他想起了山中的小屋,想起了神秘老人。是的,虽然两地相隔遥遥,但此时在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却是如此的相似。

“我想见见那个人,”程敏芝看向刘志远,“见见你说的那个神秘老人。可以吗?”

刘志远愣住。老太太要见那个只有半边脸的神秘老人……该如何安排他们相见?刘志远沉思了一下:“奶奶,他的样子有些恐怖……”

程敏芝微微笑了笑:“没关系,这都没关系。我只想见见他。”

刘志远看看方程。方程咬住下唇,默默点了点头。怎么能拒绝一位老人的请求,刘志远拉住程敏芝的手,态度诚恳:“您放心吧,我来安排。”

程敏芝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我再睡一会,你们催催米娜,让她快点回来。”

保姆坐在走廊椅子上,打着瞌睡。

刘志远匆匆写下方程的手机号码,从钱包里拿出一些现金,一并交给保姆:“好好照顾老太太,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们。”

重新坐回车里,刘志远点燃一颗烟,意味深长地问方程:“你觉得那个神秘老人会是谁?”

方程发动了汽车,很肯定地回答:“如果不知道蔡博卿在海外已经去世,我一定会认为这个老人就是蔡博卿,而不是米华清,或其他什么人。”

刘志远深深地吸了口烟,看着吐出的烟雾在眼前袅绕:“如果他是蔡博卿,那在海外的又是谁?五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车驶离医院,在公路上奔驰,刘志远有些茫然,“现在去哪里?不去找米娜?”

“当然要找米娜,但是找米娜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方程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一定要弄明白那个小楼。”

车开出五环外。

随着北京城市的开发与建设,越来越多的北京人搬离了城区,居住在北京城五环以外的新建小区。

对面的老人满头银发,年旬六十,看上去和蔼可亲。方程与刘志远恭恭敬敬地坐在对面,在这所装修简单的经济适用房中,期待着关于小楼的答案。

“你们问的那个地方我还记得。”老太太微笑着,眯着眼睛回忆过去。

“那家人姓什么,您还记得吗?”方程急忙问道。

“当然记得,那家是姓蔡。”老太太笑眯眯地回答。

“姓蔡?”刘志远恍然大悟,看了眼方程,很多繁杂纠结的谜团在这一瞬间,刹那理出了头绪。

“是不是叫蔡博卿?”方程顺着刘志远的话继续问。

“那我就记不得了……”老太太想了想,“我只记得那家的女儿叫蔡美源,她爸爸是不是叫蔡博卿……这个还真不知道了。”

“女儿?”方程一脸疑惑。

“文革结束后,那个院子还给蔡美源了,她有一个儿子,好像文革的时候,她爱人死了。”老太太自顾自地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小楼文革前闹过鬼,是有名的鬼楼,没人敢住的。”

“儿子?”破碎的记忆在方程的脑中逐渐清晰起来,点点拼接,的确有一个年龄比他大几岁的男孩。他有着一双机警的眼睛,总是警惕地看着方程,不肯与小方程亲近。他的背后站着他的母亲,方程骤然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脸,一张略有些苍白、消瘦的严肃的脸。

那个男孩……他叫什么……

方程苦苦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