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穿着簇新的西装，感到浑身不自在，站在灰色的塔楼前，他不时摸摸胸前的扣子。
“这么不舒服？”蔡尚杰笑着看向冲虚。
“多少年没穿过西装了，现在再穿起来，整个人都感觉很奇怪。”冲虚皱了皱眉。
蔡尚杰仍旧微笑：“你这样穿，在世人的眼里，总不会比你穿着道袍还奇怪吧？”
冲虚不以为然，习惯性地捋着颌下的长须，淡然应道：“每个人感受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对于我来说，西服远没有道袍穿着舒服。”
“大师自然有大师的道理……”蔡尚杰附和着。
“其实我是把道袍当作汉服来穿，你在国外长大，对汉文化肯定没什么概念。比起穿一身士大夫的汉服，也许我穿着道袍反倒能让世俗接受……”冲虚顿了顿，“这也是一种无奈与悲哀吧。”
“没想到大师如此的悲天悯人，我以为……”蔡尚杰有些吃惊。
“你以为我信奉道家思想，一心只想遁世？效仿古人做隐士？”冲虚摇了摇头，“采菊东篱下的境界固然美好，但那不过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消极做法，我并不完全认同……与其说出世，不如说是等待……”
蔡尚杰似懂非懂地看着冲虚：“很抱歉，我……”
冲虚微笑着打断他：“你做古玩这么多年，其实你比一般的中国年轻人懂得多多了。我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也是责任感驱使吧……”
蔡尚杰沉默着。
冲虚又捋了捋长须，仰头望着面前的塔楼：“我们来这里是？”
蔡尚杰急忙回答：“有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有权知道真相，所以我必须亲自来拜访他……”
“你只是想告诉他真相？”冲虚又整了整西装。
蔡尚杰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最后的真相我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我是想请他去一趟定陵，恐怕只有他可以阻止事态的恶化……”
说完，蔡尚杰转身走向单元门，冲虚慢慢跟在后面，小声询问：“我们拜访的这个人是姚教授吧……”
车驶离了八达岭高速路，进入十三陵地区。
刘志远整个人陷进软软的车座里，显得虚弱无力。
方程不时瞥瞥身侧的刘志远，有些担心：“怎么？身体不舒服？”
刘志远仍旧窝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不安。你，相信不相信第六感？”
“第六感？”方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相信直觉。有的时候，人的潜力是很可怕的……”
“你经历过？”刘志远歪过头来看方程，脸上露出笑容。
方程的眉蹙起来，说得有些艰难：“有些预感和直觉真的很可怕……”
刘志远仍在期待着方程接下来的话，但方程却沉默了下去，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车里的气氛瞬时凝重起来，刘志远隐隐感觉出，这个话题触动了方程的心事，与一些他不愿再提起的回忆。
“你看，十三陵每个陵寝都有一个陵监村，这皇上死了，还要这么多的人给他守着尸体。”刘志远直起身子，企图引出别的话题，强烈的预感让他越来越不安，他不想这样安静地坐下去。
“陵监村……陵监村……”方程重复着，问向刘志远，“定陵的陵监村在哪儿？”
刘志远一愣：“定陵的陵监村早就没了。”
“在历史上，定陵陵监村曾经存在的……”方程似乎在自言自语。
“陵监村……”刘志远突然似有所悟，他急急转头再次看向方程，“那两个木版画你带了没有？”
“当然带了！”方程不解，“在我包里，怎么了？”
刘志远没有回答，翻身从后面车座拉开方程的旅行包，把两块木版画取出来，背面对在一起，摆在腿上。他仔细看着，顺着背面划痕又画了一遍，然后兴奋地叫着：“就是个‘村’字，没错！就是‘村’字。”
“村？”方程专心地开着车，刘志远突如其来的兴奋并没有感染到他。
“对，‘村’，不是‘材’。这两块木版提示我们的讯息就是‘村’这个字。”刘志远掩饰不住兴奋，“你想，程女生活的时代，定陵村肯定是存在的，她留下‘定陵冬景暮雪’的提示，是告诉后人定陵村东井墓穴。定陵本身就是墓穴，所以没必要后面再加个墓穴的提示。而当初我们去东井的时候，你记得吗？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不提示东井周围的建筑，而是提示定陵……现在清楚了，程女想告诉我们的并不是德陵旁边的东井，而是定陵村中的东井！”
方程呆了呆：“那这么说……”
刘志远肯定地回答：“是的，在这两块木板雕刻前，秘密就已经被破解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米华清根本就知道绣品的含义！”方程吃惊，相比绣品被破解，米华清早已知道绣品含义这个事实，更让他震惊。
“没错。可是……”刘志远的眉蹙了起来，“米华清是什么时候知道绣品含义的？在找上蔡博卿与程敏芝之前，还是之后……”刘志远不知为何又不安起来，这不安来得莫名其妙，与其说是不安，用心慌意乱来形容似乎更为恰当。
“如果米华清早就破解了绣品的秘密，那么……他是不是已经找到国粹了？这两块木版画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方程脑中逐渐清晰起来，但却理不出个头绪。
“不知道……我实在想不明白米华清为什么这么做……”刘志远沉思着。
“不过……”方程笑了笑，“我觉得更加有趣了。”
“有趣？”刘志远斜着眼看方程，“那我再问你个有趣的问题，山中那个神秘的老人，你说是谁？”
“蔡博卿。”方程不假思索，马上答了出来。
“为什么是蔡博卿，不是米华清？那在海外的是谁？”刘志远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心跳得却更加厉害了。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的不安，因为——他的内心很清楚，他已经很接近答案。
“在海外的？”方程的表情有些得意，他瞥了眼刘志远怀中的两个木版画，“你已经有答案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刘志远没有回答，他掏出一颗烟，颤抖抖地点上。
没错，他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