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晚悼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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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

那久违的一场雨,也彻底结束了那只有单词的记忆。

在这个夏季里,路远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整天衣衫被汗液粘湿,可他同样还是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大学生都梦寐以求的四级证书。而四级证书在路远的眼中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在他看来如果能把英语讲得如家乡话一般,那才是最有用,最厉害的证书。

沈子秋被学校给开除了,原因很明了,恶意组织演讲并散播谣言,破坏学校规章制度,扰乱正常的教学秩序。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当晚路远做了一个梦:

沈子秋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好多人都去送了这位大英雄。

“各位!沈子秋无能!未能让学校更改教学制度。如今我被学校开除,也算是重新获得了自由吧!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们好自为之。继续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自由,拼搏,加油!我这一次回山东,以后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你们都加一下我的QQ,以后不管是外地的去山东也好,还是山东的回山东也好,都可以来找我!”

路远一行人送沈子秋到了火车站,这队伍虽称不上壮观,可是在路上被人瞧见了,也是必须得高看一眼的。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就送到这吧!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在这给你们鞠躬了。”

路远上前扶起了沈子秋,并在兜里拿出了一沓钱。

“哥!这些钱是我们这些人的一点心意!不管你离开这个学校之后要去哪!这权当是兄弟们给你凑的一些路费吧!”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拿你们的钱,你们哪里来的钱啊!”沈子秋激动地说道。

“子秋哥!你就收下吧!”

“收下吧!收下吧!”

大家异口同声的对沈子秋说道。

“唉!兄弟,上次我进派出所,你们凑的钱我都没好来的及还,如今,又要拿你们的钱,这让我太惭愧了!”

“哥,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只要你从这走出去以后,生活的好!那就算对的起兄弟们的这份情了!”

路远把钱塞进了沈子秋的裤子兜里,他抚了抚那衣兜口,说道“车上,自己看好!’。

“承蒙各位照顾,我沈子秋一定不忘记兄弟们对我的恩情。如若来日,出人头地,必定相邀各位兄弟,家中一聚。各位,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所有人双手抱拳,与沈子秋道别。大家目送着沈子秋的背影走进了火车站,纷纷离开。

如果沈子秋真的要离开,会有梦里的那些人吗?醒来后的路远望着宿舍暗黑的衣衫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学校依然如旧,日复一日的重复着那可恶的教学制度。学校晚上的自习时间拉的越来越长,白天的作业量也越来越大。而那自习与作业又都是毫无意义的,徒增怨言罢了。学生们想不通为何学校在给他们上了几节关于如何应对职场面试的课程之后,也要出一张试卷来考核,并扬言这种考试还要被计入总学分中。而在考试结束之后,校内人人上立即便有一组照片火了起来,照片是一名考生的答案,那答案并无一个文字,答案清一色的是图画。问面试态度,他就画上了眼神和手势;问衣着打扮,他就画上了整套的西装和皮鞋,而就是这样,这名学生的成绩还过了及格线,倒是那些写的满是文字的许多同学,莫名其妙的被挂掉了。不知道那扬言是假,老师逗学生玩呢!还是那阅卷老师是闭着眼睛看试卷的呢!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老师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一种叫做看图说话的本领,他们完全能了解那名作画的学生想要表达什么中心思想。

路远将越来越多的时间交给了图书馆和那个被认作师傅的同窗,他弹吉便也教路远,路远小心的抚弄琴弦,就像捧着心上人粉嫩的脸庞,慢慢的,几个月的时间也就这样悄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这天,路远午睡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他想去食堂把错过的午餐补上,之后还可以继续去图书馆把自己上午整理过的东西再看一遍。

“哎,你怎么没有去上课!不是下午还要去上自习吗?”

经过隔壁宿舍门口时,路远刚好碰到了正要出门的张绍风。

“上她妹啊!我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她说去我就去,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你大话西游啊!不想去就不去嘛!反正呢,有我在这垫底呢!你怕什么!”

“我怕?我怕什么?大不了我和你一样,破罐子破摔了!”

“谁破罐子破摔了,我每天都去图书馆看书的,图书馆就是我的教室!”

“是这样啊!那我以后跟你混了,行不行!”

“图书馆又不是我家开的,你想去就去!跟我混,那就先跟我去吃饭吧!中午饭我还没有吃呢!”

张绍风的锐气几天不见锐减到如此地步,以前的张绍风哪里去了,路远思忖道。

张绍风中午在篮球场打球,打完球的他顺便去澡堂冲了澡,冲完澡之后的张绍风并没有感觉到轻松许多,浑身的疲惫感让他完全没有了吃饭的心情,而且只要想到下午还要去教室坐着,他心里就好像塞车一般,更加没有了吃饭的心情。疲倦的身体不可怕,睡一觉它就好了。疲倦的心灵才可怕,睡一觉它也好不了,除非他永远的睡去。张绍风疲倦的身体、如混沌般的心灵让他从中午一直睡到了下午,醒来去厕所时便碰到了正要去图书馆的路远。

看到路远,张绍风羡慕、嫉妒、恨的情绪迫使他做了一个要掐死路远的动作,凭什么我们要被强行拉去做无用功,而你却可以这么逍遥的过真正的大学的生活,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庸人就是如此,没有一种好东西的时候,他会说这种东西的种种不好,而一旦拥有了这种东西,而他又会马上鄙视那些没有这种东西的人。就像特权,庸人没有它,便会斥责它破坏了社会的和谐,而一旦庸人拥有了它,用起来的时候它就全然不顾社会和谐不和谐了。

张绍风不是庸人,他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听到路远如此说,他遂决定也要尝试一下路远的大学生活。两人一起吃了饭,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图书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两个人才从里面出来。

“走吧!出去喝点酒吧!看你心情也不咋地!”

张绍风对路远说道。

“OK,没问题,走!”

心情不好的男人总喜欢去喝两口,女人安慰一个心情不好的男人的绝佳方式那便是同他**,而一个不搞基的男人安慰一个心情不好的男人的绝佳方式便是陪他喝酒。

两个人穿过S学院,找了一家经常去的餐馆,坐了下来。

“喝啤的还是白的?”

路远问到。

“喝啤的吧!喝啤的醉的比较快!”

“干嘛啊!你今晚要卖醉啊!”

“少废话,一醉解千愁!”

一箱啤酒被放在了张绍风的脚下,一瓶一瓶又一瓶,两个人豪爽的干了起来。

“今天,我没有去上课,我也没有和秦始皇讲!你说周一她会不会找我?”

张绍风说道。

“我不知道!怎么,你害怕了!”

路远说道。

“不是害怕了!在学校里,那秦始皇看上去每天凶神恶煞的,其实谁都知道,她那是装出来的。没有一个人是天生的领导范,领导范一开始都是需要装的。可是她装的太过了,一个班主任而已,但她却把自己当成了系主任,只会靠气势压人,而忽略了‘理’这个东西。”

张绍风说道。

“你看的这么透彻!来,为你这个‘理’字,咱俩走一个!”

咕咚咕咚,路远的杯子见了底。

“其实秦始皇还好,她只是脾气大,不讲理,偶尔也会给自己的领导溜须拍马!我之所以和她关系不好,是我不喜欢她那种强势的架势,我觉得她一直都没有把她的学生当成学生,她一直都把她的学生当成了她的下属。下属都是来配合她工作的,而她却忽略了我们还是来这里读书的。虚伪,虚伪,太虚伪!不仅自己虚伪,还要教别人虚伪!”

路远继续说道。

“唉!你说的其实我相信大家都懂,一群自以为是的人打着为我们负责任的大旗,来不停的剥削我们!这就是他们!而我们呢!多少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在受他们剥削啊!”

张绍风说道。

“我虽然不去上课,可是我一直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老师和学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路远说道。

“那你想出来了吗?”

张绍风问道。

“唉!其实也没什么!你想想啊!来这这么久了,无非就是我们都不喜欢这里的教学方式和管理方式,而老师们都是为这个学校打工的劳动力,他们是要从学校拿工资的。只要能给他们工资,他们才不管学校是什么样的教学制度呢!他们为了钱死忠于学校的制度,而我们为了我们自己而反对这样的制度,根本问题不在老师,也不在我们,引发矛盾的源头其实是制度。”

路远说道。

“教学制度!那上次不是还游行示威了,也没有起多大作用啊!学生势力还是太单薄,怎么玩也玩不过学校。哦,对了,上次你讲的那个带头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绍风说道。

“你说,沈子秋,他···被学校开除了,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路远变得伤感起来。

“他还真的被学校给开除了!学校也太狠了吧!不就是带头组织了一次活动吗?还真给开除了。学校真愚蠢,这样的才是人才啊!”

张绍风举起了酒杯。

“如果你是院长就好了!懂得甄别人才!”

路远说道。

“来,喝酒!为我们失去的人才!我羡慕你这样啊!可以在学校自由自在的,像阵风一样!”

张绍风说道。

“代价很大的!我可能拿不到学士学位证的。”

“这些,秦始皇有提到过,她还说总有一天会让你死的很难堪的。唉!都不容易啊!”

路远和张绍风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咕咚咕咚,又是一大杯进了肚里。

“那我还是不要学你了!毕竟我没有你那么强,什么功课都能自己搞定的,我不行!”

张绍风说道。

“什么不行!只要你不去在乎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就好了!坚持自己想做的,然后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和老师的关系了,什么这考试那考试了,都不用去管!”

路远说道。

“你厉害!那你还来这干嘛!你完全可以不用来上大学了。”

“······”路远长长的沉默,然后便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来。

“你不觉得你欺骗了你的家人吗?你不要忘了,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你的家人给你交的。”

“唉!又想理想又要想现实,真的好累啊!欠父母的,我总会还的!只是现在,唉!还是不想了!”

酒瓶一个一个被放倒在了脚边,它们空空的,空空的样子有些滑稽,两个人喝光了那一箱啤酒,摇晃着身子和老板结完了账,离开了餐馆。

“我好想撒尿!你想不想?”

张绍风问路远。

“想!我憋了好久了,可是这也没有厕所啊!”

“要什么厕所啊!敢不敢就在这尿!”

路远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哥哥!你看这是哪?广场上啊!那边还有人呢!”

“怎么在学校,你这么逍遥的,让你在路边撒个尿,你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敢!有什么不敢的。”

两个人在广场边敞开撒了尿,一泡尿过后两人抖了抖顿觉身体分外的舒服。

“哎!问你一个问题?”

张绍风对路远说道。

“问了,啰嗦!”

“你和蓝梦颜到底怎么样了?”

“蓝梦颜,又是蓝梦颜!你还喜欢她呢?”

路远说道。

“你们两个老这样,弄得我难受的很!每一次看到你们两个在我面前打情骂俏,我就难受,唉,难受还不能说,因为没有资格!只能往肚子里咽啊!”

“知道你难受!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会更难受的。”

“不会是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吧……妈的,不走了,坐着歇会儿!”

张绍风说着一屁股便坐到了路边的草地上。

“那倒不是!我和她怎么会在一起!”路远一边说着一边也坐了下去。

“嗯,接着说!”

“她和我表白了!”

张绍风迟迟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草。

“你怎么了!”路远问到。

张绍风伸出手掌,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没过几秒钟,张绍风便把喝进去的酒和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吐完之后的张绍风似是清醒了很多也似疲倦了好多,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路远扶了他一把,顿时觉得自己的头也眩晕了起来,他摔倒在了地上,张绍风没有去扶路远起来。

“你喝多了!你看你怎么都倒地上去了。”

张绍风说道。

“你他妈的才喝多了!你看你吐得。”

路远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站起来了,他扶着张绍风的肩膀说道。

“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你说到蓝梦颜跟你表白了,刚才你说到我喜欢的人跟你表白了!”张绍风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他一把推开了路远,胃里的酸痛迫使他半弯腰的站在了那里。

路远差点被张绍风推到,他努力地站稳脚跟,又努力的想把话去说清楚。

“我拒绝了,我把他给拒绝了。”路远大大咧咧的说道。

路远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又重新走回了张绍风的身边。他想要扶着张绍风的肩膀,路远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他站都站不好了,不想再次摔倒的他再一次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张绍风甩开了路远伸过来的胳膊,大声的吼道。

“你拒绝了她!你为什么要拒绝她?难道你不知道她很喜欢你吗?为什么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人你不要,你偏偏要去选择一个不想你要的人,为什么!蓝梦颜!”张绍风抬头朝天吼道。

“因为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你知道吗!”

路远力竭声嘶的喊道。

“你喜欢她!那你继续去追她啊!我没有答应她啊!你觉得难过,难道我就不难过吗?你喜欢的人只是喜欢别人而已,而我呢!我喜欢的人呢···身边却是早已是有了其他人!我连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路远说着说着便小声的呜咽了起来。

两个人重又坐回了草地,两人那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蓝梦颜而引发的激动暂时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

路远扶着张绍风的肩膀说道。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喜欢蓝梦颜,蓝梦颜喜欢你,而你又喜欢另外一个人,唉,人活着就是如此。毕竟一个生命附注在一个大脑上,想要去改变别人的思想,有时候也是很难的。尤其是在感情上。既然你喜欢的人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你就不要去想了,妈的,像个男人!为女人哭就不是个男人!不过蓝梦颜挺好的,你可以试着去考虑一下她!”

张绍风说道。

“谢谢你还会为我着想,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这不是在为你着想,我这是在为蓝梦颜着想。你拒绝她,她会很不开心的。你都一直不去上课,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怎么知道你喜欢谁啊!不会是你的高中同学吧!”

路远凑在张绍风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唉!她是不错!长的漂亮,人又善良,可是她有男朋友,这可是一个致命的伤!再说,我听他们说,她和他男朋友恋爱都好长时间了,我还听说他们打算毕业之后就结婚了。”

张绍风安慰道。

“上次她抱着我的时候,我发觉我已经喜欢上她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路远说着低下了头来。

“她喜欢你!”

张绍风说道。

“没讲过,我猜是!唉,不想了,我好困啊!想睡觉了。”

路远说着便躺在了草地上。

“你知不知道我那个女同桌?”

张绍风也躺下来后说道。

“哪个?怎么,你喜欢上人家了?”

两人席地而躺,望着夜空中飞过的客机像星星般缓缓驶过了天际。

“开什么玩笑,我只喜欢蓝梦颜一个,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我说的是咱们班那个最内向的女生,唉!现在简直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太可怕了,昨天她居然在课堂上一直笑个不停,老师问她笑什么,她还是一直在笑,而且越笑越大声,老师足足骂了她有二十分钟,她却足足笑了有二十分钟!好像老师不是在骂她,而是在给她讲笑话!”

“好像有印象,记得之前上英语口语课时,我曾经和她分在一个组,顾安晴是组长。她一直不开口说话,顾安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一直听我在那胡说八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英语,口语更是烂的一塌糊涂!那你说她为什么前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路远说道。

“简直是完全颠覆了,你可以去挖掘一下她发生360°改变的根本原因啊,这对你写作或许会有帮助。我虽然没有写作的天赋,但我知道好的作品都是与人性有关的,人心易变啊!但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样的教学体制下,”

夜,青草已凉,路,黑夜里的远方。

鼾声起了,张绍风很快睡着了,路远呼呼呼的也很快进入了梦乡,二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