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明什么活也没有心思干了,马杨两家都把解决纠纷的关键寄托在秀秀身上,没想到,这关系全局的一个环节却出了问题,在秀秀的问题上,秀秀让问题卡了壳。秀秀横生出来的枝枝节节,让他杨宗明寝食难安,日日不得安宁。
“妹妹,你是现在咱家最吃香的人,你不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也得看在爹娘的情分上,替哥哥抖落了这件事,让咱爹娘别急火攻心,急出个好歹来,那多不合算。咱爹娘年纪大了,你就不替他们担心吗?”哥哥急三火四地堵住秀秀,见缝插针又迅速及时地展开对妹妹的攻心工作。
“你还有脸说这些!这不都是你惹出的祸吗?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人模狗样、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吆五喝六的!像个人似的!人欢无好事,狗欢插屎吃!你欢出事来了吧?自己收拾不了了吧?你就是个标准的二百五!你就是在你妹妹面前有本事!在你妹妹面前,你比谁都能,都能到家了,可怎么一到了人家别人面前你就装死,成了狗熊!自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还拐带一家人跟着你遭罪!你算是够孝顺的啊?”秀秀讽刺挖苦说,“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你那智商,我看,不如改姓猪!整天挑着个笨脑壳,不转筋,你那饭都是怎么吃的!长脑子了吗?我真怀疑。”
“秀秀,你说什么都可以,哥哥都可以不回嘴,只要你答应了和马家的亲事,什么都好说,哥哥什么都依你!”
“我可受用不起!你还是一边省省吧,我不需要,你也不用讨好我,没有用,我不会为你去害我自己,搭上我一辈子的幸福!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别牵扯上我,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不用打我的主意,白费心!我不听你的,我不会害了自己!你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别把我牵扯进去!自己解决不了,你就扔石头砸天!张开你那黑牙,露出你那大口,去啃天!”秀秀仍然不为所动。
“就是那个叶明远碍事是不是?我去做了他!让他搅和我们家的事!一点也不识趣,一点也看不出死活,他瞎了狗眼了,没看见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了吗?需要你来救急了,他还麻搭着个眼皮,瘸着个眼,瞎里瞎打的,看不出火水,还不离你远一点,躲三尺远四尺的,还愣头愣脑地不害臊往你身边蹭,我看,十足找挨打!要是没有我和马明扬这档子事也就罢了,咱们家都出了这么大事了,他还在你身边蹭来蹭去干什么,找挨揍!我要教训教训他,看他还敢搅和别人的好事!让他还乱掺和别人家的家事!”杨宗明见软的不成,立时换了一副嘴脸,马上变得强硬起来,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秀秀见惯了哥哥的变幻莫测的变色龙面孔,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是我们谈恋爱在先,你才是好狗不拦挡路,半路横插一杠子,你还怪我们!”秀秀毫不客气地说。
哥哥的尊严被妹妹踩踏在地,哥哥倒是一点不在乎,或许,他在妹妹面前,已经没皮没脸惯了,或许,这一次,让他这当哥哥的没有了尊严,或许,他已经不顾及了自己当哥哥的尊严,他觉得,在自己妹妹面前,尊严永远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是想尽快解决了眼前难以收拾的尴尬局面,尽快收场,他也好细细喘匀一口气,将提在嗓子眼里的心宽宽地放进肚子里。
“现在,叶明远是癞皮狗挡道,现在是他乱掺和!”
“是你乱掺和!”秀秀不认账。
“是你那个叶明远乱掺和!”
“就算是我乱掺和,”杨宗明败下阵来,他不想和秀秀的冲突太过于激烈,他不想让局面无法收拾,无法挽回,他想给秀秀一个回旋的余地,让秀秀有机会改变一下想法,也许会一下子突然转过劲来,回心转意来帮他,他不想一棍子拍严实,一下子拍死,不给秀秀一个机会,重要的是,他是在给自己留机会。
杨宗明继续说,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撩拨摩擦秀秀的神经,“就算我是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我挡了你们的道,那也是没办法了,秀秀,我想说的是,你觉得你嫁给这么一个人值得吗?我一点也不看好他!尤其他那个家庭!人丁不兴旺不说,就没有出过什么好事!这样的家庭,你敢嫁过去吗?破破烂烂的房子不说,家庭没有一样说得过去的,简直糟透了!我觉得你欠考虑。为这么一个穷鬼,你真不值得!你还一个劲硬去贴他!一个女孩子家,怎么那么没皮没脸不害臊?有没有女孩子的尊严?简直就是犯贱!秀秀,我治不了你,没法对你下狠手,可叶明远就不一样了,我可以揍瘪了他,把他揍闭了气。我不怕他硬气,充硬骨头,装英雄好汉,我会找他光棍老爹,警告警告叶牧天,看他敢不看紧他那宝贝儿子,他就这么一个全乎儿子了,我不信他不怕失去他!你不是不听话吗,我对付不了你,我可有的是绝招、毒招、狠招对付他们!别等砸瘫了,再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们!”
“你有本事冲我来,你去对付别人干嘛呀?”秀秀有些担心,也有些生气。她知道,她答应了马家,马杨两家欢天喜地,喜气洋洋,事情一了百了,皆大欢喜,可秀秀不会欢喜,叶明远不会欢喜,他们会更加难受。她宁愿一死,也不愿意成为别人暂时利用、用来牺牲的一个工具!只为利用她来解决两家争端,就算她作出巨大牺牲,谁会在事情过后,还会记得她的价值?在大家眼里,众人世界中,她不过是别人操控下的一枚小小棋子,她将来的幸福与否完全是忽略不计的。或许,她的生活应该是非常平静的,轻松的,但杨宗明事件,硬是将完全与事件无关的她牵扯进来,让她平静的生活平添惊雷!直接冲击了她的爱情生活,不知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中,一切还不露痕迹,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她如果不配合,就会被扣上自私自利、不顾爹娘死活这样的大高帽子!一个女孩子,她倒不在乎这些,那都是还在其次的,关键是现在,两家都在暗暗向她施加压力,逼她就范!她寂静幸福的生活完全被打破了!她成为两家解决争端的重要筹码,没有她的加盟,一切都会显得没有分量,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另打算,所以,她现在是举足轻重,起到定盘星的作用。对于马家来说,除了秀秀,其它一切都显得太轻,太微不足道。马家太刁蛮,态度太恶劣,够凶狠,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杨家欠他们的,按照乡间规矩,杨家天经地义应该这么去做,这是当事人及受害者都想到的最实际解决此纠纷的方法,毫无争议,两家都似乎心有灵犀,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只是,马家的要求更苛刻了一点,他们也只是觉得自己一方亏得太大,他们自己争取这最大的补偿而已,以赚取心理的稍稍平衡,要不然,他们更会愤愤难平,更加接受不了这巨大伤害给他们一家带来的冷酷现实!
这是八十年代初期的北方乡村,中国农民并没有如二十一世纪这般视野开阔,心态远远没有后来那么开明、开放,因为还没有多少人外出闯**,农民并没有如火如荼地闯世界,他们的视野极其狭窄,黄土地人的质朴,让他们只想依照当地人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马杨两家的实际争端。他们没有想到用法律来解决这一场纠纷,他们不懂得法律,他们也不想运用法律来解决问题,中国当然不会有赔偿媳妇的法律条文,那冷冰冰的法律条文,或许也根本不适合解决他们两家的实际争端,没有哪国的法律会规定,别人害瞎了某人一只眼,那受害者就可以挖出那个、侵害者或者施暴者的眼,随意就可以倒瞎另一个人的眼,甚至让别人用一条命来偿还。法律,与人们预期的惩罚心理有太大出入,甚至有天渊之别,因为无法满足人们仇恨的预期心理,所以,有人故意刻意满足一下自己的过于强烈的私人愿望,心理上完全认同,所以他们冲动之下,来一个坚实的行动,靠打打杀杀来满足自己的私人恩怨。他们是能在血光四溅中,找寻到一种不正常的快意,但触犯法律却已经成为定局,为过一顿瘾头,他们白白搭上了自己的青春生命。尤其马家,他们一定接受不了真正法律意义上的判决。一笔赔偿金,远远满足不了他们所受的实际伤害,杨宗明完全打破了他们马家的生活格局,让他们马家面临破碎的生活,残破的局面,绝望的生活!他们的生活从此注定了是阴郁的,是比带着尖利哨音、阴冷呼啸、尖牙利齿的北风更严峻的,更具有破坏性的,总之,那是他们不想要的生活!没有人愿意要的生活!那是惨兮兮、没有希望的生活!所以,无论他们马家提出任何条件,他们杨家都应该会无条件地接受,况且他们马家并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条件,也没有提过多的条件。他们应该是没有贪欲的。马家是极度仁慈宽容的,他们没有刁难杨家,赖上他们,吃定他们,和他们纠扯不完,他们那么大度,没有如杨家想象的那样要一辈子粘上他们,他们马家已经合理地打了一个折扣,他们杨家应该没有拒绝接受的道理,但偏偏他们遇上了秀秀这样顽固不化的爱情至上者,马家的面子她硬是要给抹去,坚决不要,马家的让步,却换来了秀秀的拼死抵抗,而老马家铁定认为是杨家包庇纵容秀秀,由着她性子,完全不把马家当一回事儿!他们实在是不应该拿捏的,他们实在没有资格拿捏!他们杨家是掉在马家的手里,应该是由着马家摆布的,但现在,情形好像完全不是这样,成了马家干着急,窝火,郁闷!本来出了这种倒霉事就郁闷,现在又碰上秀秀这样的硬头壳,他们马家更加郁闷!他们觉得这无异于杨家骑他们马家头上拉屎,马家硬是让杨家给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