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站着何人?”
钱不益拿下杨轩,连夜升堂,惊堂木重重拍下,斜眼一挑桀骜不驯的杨轩并寒声问道。
杨轩搀扶着李母,高声回应道:“今儿个咱们才吃过饭,难道钱大人这么快就忘了?身为一州父母官,钱大人这脑袋里面全装的是浆糊吧。”
李母紧紧抓着杨轩的手,不自禁开始打颤。
“娘,没事的!”
杨轩的一千两银票虽然不好说明来历,但他毫不畏惧逼问,因为他行的端做的正,从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虽说官府中出现黑白颠倒屈打成招的事情,但是杨轩仍然坚信正道之光不灭,奸臣宵小之辈能逞能一时,绝不能逍遥一世。
更何况他还特意让陈顺子早早知会知府大人沈白,以沈白和他的交情,得知出了这么大事,想也不会袖手旁观。
外面的百姓知道钱不益最近将迁升通判,却不认识眼前的杨轩正是今日名噪一时的大人物,纷纷站在钱不益这边叫喝:“大人英明啊,此贼嘴硬,该当上刑。”
杨轩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身子骨却站的更直了。
钱不益怒道:“休得喧哗!”
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因为这些人不乏他早已串通孙夫人买通的拖,有他们助阵,再加上他早已罗织好的罪名,想来杨轩今夜难逃一死。
“来呀,用刑!”
李母见钱不益开始动刑,忙窜在杨轩身前,矮小的身板,风一吹都似站不稳,可现在为了保护儿子毅然决然站在了最前面:“大人,这事和轩儿无关,有什么大刑全部给老妇用上吧。”
杨轩招呼来柱子,示意柱子将李母扶到一边。
“大胆!”
钱不益震怒,惊堂木一拍,随手就是一道令箭飞出。
杨轩冷傲的眼神充满蔑视:“钱大人,你除了屈打成招,还有别的为官之道吗?”
钱不益喝道:“反了,这贼子反了,混账东西你有几斤几两,竟敢教我道理?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衙役不敢违背命令,径直带着冷笑辱骂用长棍夹住杨轩的腿,使劲向下一弯,只听杨轩一阵惨叫,顺势趴倒在地。
又来两名衙役叉住杨轩的头。
杨轩不由皱眉:“顺子是迷路了吗?按理说早就请到知府沈白到此。”
身后衙役抡起棍棒正要朝杨轩打下,李母揪着心口不由昏倒在顺子怀里。
外面,杨轩的伙计纷纷造乱和维持治安的衙役杠了起来。
“不要乱来!”
杨轩很理智地喝道:“你们要记住现在的身份,还有得之不易的生活。”
此言一出,外面众弟兄的闹腾果然平息了下来。
“打!”
钱不益起先还有点怕,这些人少说也有三四十,倘若作乱,恐怕真的不可收场,没想到杨轩却让他们停手,这不是找死嘛。
刚才的惧意消失的同时,对杨轩的蔑视直线上升。
衙役正要开打,不料外面传来一道口谕:“知府大人口谕,且慢动手。”
杨轩长吁口气,心道:终于赶上了。
钱不益却装作熟视无睹,再扔下一令箭,寒声道:“往死里打!”
神情激动,血盆大口张开,半个身子竟已从桌案前倾出来。
这杀威棒的威力岂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每一棒力道雄浑,一般三四十棒下来,轻则伤筋断骨,重则当场暴毙。
噼里啪啦,杨轩已被打了十余棒,直疼的他牙关紧咬,口中白沫不断溢出,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冷汗不断。
但越是这个时候,衙役出身的他反而被激发起了无穷的斗志。
世上的衙役大致可分外三种。第一种是上曰是则是,上曰非则非,这是寻常酷吏走的路子,听话照做,唯命是从即可稳端一个铁饭碗了此残生,在他们这里没有人情,没有道理可讲,与冷血的刽子手别无二致。
第二种是民曰是则是,民曰非则非,这种人在衙门里极为罕见,他们有着自己的仁爱思想,一心为民办事却左右难以逢源,更别指望得到升迁机会,常被顶头上司当作替罪羊肆意宰杀,早早折在追寻理想的路上。
最后一种却是天曰是则是,天曰非则非,这些人不但对问题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身上更兼侠以武犯禁的血气,但命运多舛的他们最后也注定要踏上一条没有归途的独行道,一条亲人、情人、顶戴再与他们无半点关系,一条只有孤独、与命运奋力战死的狭路。
杨轩不是第一种人,因为他身上没有那些人被人当狗一般使唤的卑贱奴性。
当然,他也不是第二种人,因为他有一腔孤勇热血,他敢和命运斗争,先前几次死里逃生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属于第三种,准确点说,他应当是在第三种衙役生涯道路里孤独探索出路的勇士,他不敛财,不贪权,但是亲情、爱情,友情这些乱世最不起眼的东西,他全都要,维持身边多个小家保护大家,他不属朝廷,不属百姓,他身上有着正道最后的一丁点萤火之光——气节。
孔曰成人,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庶几无愧者,非仁非义,唯此气节而已!
今日通判钱不益酷刑打他,身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取笑他,同为衙役却甘作猪狗的人辱骂他,这些都不能改变什么,只要他还剩下一口气,就要在这乱世里贯彻他的气节,谁也不能动摇它分毫。
钱不益见他死死不招,当下兴步走到杨轩跟前,冷笑道:“你现在懂什么是为官之道了没?招了吧,何必硬挺下去。”
杨轩艰难抬起身子,却又重重倒地,用足最后力气朝钱不益脚下啐出一口血,继而牙关上下打颤道:“若使官如使吏,止谤为业,致万民噤声,仁侠远避,实如阖鼎止沸,闭门阻火,此非稳民之术,实取毁之道也。岂不闻厉王塞民之口,三年而流于彘之故焉?”
钱不益脸色一变,道:“这小子失心疯了么?继续打,本官倒要看是这杀威棒硬还是他骨头硬。”
就在衙役举起杀威棒,准备重重落下的刹那,外面传来知府大人的急促喝止声音:“没老夫的命令,谁敢动手!”
杨轩见沈白弯下身子,脸上顿显释然,左手轻轻扒拉了下沈白的官袍,低声抱怨道:“沈达人,你不厚道呀......”
说完,人再也无力挣扎起身,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