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还要高声呼喊,却被朱祁镇拦截,李德全顿时变色:“皇上!这国公府上不对劲。”
朱祁镇听了他的话,兀自皱眉。
就在此间,府外窸窸窣窣站定了不少黑衣汉子,他们手上虽然没有兵器,但是身形魁梧异于常人,随时可以将朱祁镇主仆两人擒拿在手。
朱祁镇定了定神,走出屋檐下,却觉脸上阵阵冰凉,他抬头去看,却见夜色下晶莹雪花不断落下。
月黑风高夜,正是作案时。
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天子脚下,而他更是天子。
他不相信有人如此大胆。
不待朱祁镇开口询问,那伙人已经齐刷刷跪倒在地,暴喝道:“我等请天子移驾!”
朱祁镇乍见这些人识的自己,心中更是惊讶,惊问道:“你们是谁?”
但那些人顿时闭嘴,一句话也没有。
看来他们此刻的用意只是勒令皇上返回皇宫。
良久,黑衣人首领道:“皇上放心,里面的人对国公爷不会有半点不敬,但是您不能进去。”
朱祁镇忽觉周边人影闪动,当下笑道:“那不行!朕认定的事情从不会倒退。”
说话间,他拍了拍手,身后猛然间多出了几十位白袍客。
来人正是天山派的弟子,从那天英雄大会后,天山弟子便成了保卫京畿重地的暗侍卫。
此刻,他们发现朱祁镇被人包围,自是不肯袖手旁观。
天山大弟子桌雄自重病初愈后,修为精进了不少,算是因祸得福,此时站在朱祁镇身旁,躬身道:“回禀皇上,武林中的各位豪杰很快就要到了。您说吧,咱们怎么对付这些人?”
朱祁镇有了天山弟子助阵,心里顿时稍定,他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事,回头对桌雄指了指国公府,冷冷地道:“朕要进去!”
里面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他们现在对张辅正在做什么,朱祁镇并不想知道,他清楚的是,张辅这一刻绝对很需要自己前去解围。
相识虽然短短半载,但是君臣早已心心相印。
这点,朱祁镇还是明白张辅的。
卓雄望着朱祁镇的背影,忽然下令:“你们几个,翻墙过去开门。”
毕竟是国公的府上,他们谁也不敢造次。
他相信皇上也不希望他粗糙的一脚将这门踢个稀巴烂。
天山一脉的轻功底子都不弱,飞檐走壁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轻松翻阅高墙之后,就传来一阵金戈交击的打斗声音。
正当卓雄惊诧不已的时候,却见小师弟仓皇打开了国公府上的门。
望着朱祁镇那张淡漠的脸色,他急忙后退一步,让出道路。
卓雄快步跟在朱祁镇身边,道:“小的奉家师之命保护皇上。”
朱祁镇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快步走入国公府。
国公府上,一群黑衣人正自乒乒乓乓和天山弟子斗得旗鼓相当,乍见大门被打开,而且进来的人更是当今圣上,黑衣人纷纷手速变缓,几招过后已经大半被涌进来的天山弟子拿下。
朱祁镇直接走向张辅的书房,因为他的府上现在只有书房是亮着灯的。
院子里被人绑缚着几名下人,朱祁镇认识他们都是张辅的随从。
“解开!”
朱祁镇下令之后,又问道:“来的是何人?”
那两名下人显然被吓得不轻,一时间只顾着连连呼吸,根本不敢答话。
卓雄见他们如此,不禁心中傲气陡增,道:“不管来的是何人,只要皇上要看个清楚,小的愿意挡在您身前。”
朱祁镇稍动身子,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在他的影响下,天山派的弟子不再是那些杀伐抢掠的衣冠禽兽,现在的他们更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不错!
有了卓雄的加持,朱祁镇想也不想推开书房的门,乍见张辅坐在正位,脸上的阴霾与花白的胡须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令朱祁镇最为错愕的不是张辅,而是张辅身边的这些人。
这些人不是草莽流寇,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是之前被他罢黜出京的朝臣,从一品到说不上名号的人物几乎都在这里。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朱祁镇黑着脸哼道:“滚出去!外面候着。”
乍听朱祁镇这么说话,这些官员无不错愕,心知外面隐藏的杀手都被朱祁镇制伏,连忙灰头土脸滚了出去,齐刷刷跪在院子里等候朱祁镇的处置。
但朱祁镇并没有急着处置他们,而是加快速度来到张辅身边,拾起张辅的手,但觉分外冰冷,朱祁镇不禁心酸:“让国公受惊,这都是朕的过错,朕这就出去将他们严办!”
张辅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听到朱祁镇要严办那些人,忙艰难地拾起手臂晃动了两下:“不可啊。”
朱祁镇给李德全使了个眼色:“立刻去请御医。”
又拾起张辅的手,好言安慰道:“行行行,看你面上,朕不做追究,让他们滚出京畿重地就是了。”
张辅这才垂垂闭上眼,好似行将大限。
“老夫的时辰怕是不多了,这些人冒死寻老夫庇护他们,也是信得过老夫。”
张辅垂垂下泪,道:“还请皇上看在臣为大明忠心付出的份上,不要为难他们,让他们告老还乡各自耕种取食吧!”
朱祁镇但见张辅的目光越来越黯淡,忙忍住心酸道:“没事啊,朕只是吓唬他们,又没想着要真的动手。朕知道您对罢黜百官这件事一直有心事,只是说不出来,朕何尝不想重用他们,只是您看看他们今晚的所作所为,跟被逼急了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张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皇上!臣老了,难免有错的时候。臣死之后,葬礼从简,只请好友数名,老臣已然交代了仆人们。至于骨灰,一半留在京畿,一半还请皇上安顿赐它回乡,臣的家人都在那里等候。至于这座院落......臣希望于谦可以搬来办公,此人虽然性格刚烈,时常顶撞皇上,但他对吾皇的忠心从来没有......”
朱祁镇苦笑:“国公错了,于谦和朕是一路货色,都爱的是天下,不是大明。”
张辅此刻真的释然了,听了朱祁镇最后这句话,登时大笑数声,凄然道:“可惜老夫临终也看不到暖棚收入的景象了。”
御医匆匆赶来,给张辅把脉之后,悄悄跟朱祁镇道:“国公已是回天乏术,命在旦夕之间,只恐撑不到明天早上。”
朱祁镇登时脸黑,重重哼道:“朕不管那么多,就算死神降临,朕也要你让张辅多活一线,至少一定要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
御医叫苦不迭跪倒在地。
这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叫人活过五更?
“知道外面的是什么人?那是之前朝堂之上的百官。”
朱祁镇讪笑道:“你做不到,遭殃的就是整个太医院。明白?”
御医失色起身,连连道:“臣还有个法子,不过此法也许会让国公有些畏冷。”
朱祁镇不管所以,直言道:“立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