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李密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睡。
三更梆子敲响,李密不禁兴叹一阵,重新点燃烛火,俯身下床动笔写起了奏折。
但写了个开头又重新毁掉,开始又写其他的东西。
可他辗转写了好几道,地上全是废纸一堆。
他长长吁了口气,道:“全家老小的性命现在都在别人手上,我在这里却只能兴叹,当真是没用的紧。”
正自兴叹间,忽听屋顶瓦砾传来响动,似是有人移动。
李密暗叫不妙,忙将地上的废纸扔在了火盆里。
不妙!
可别被人瞧见了。
他鬼鬼祟祟将这些东西销毁之后,忙吹灭烛火上床歇息。
黑夜转入天明,李密浑浑噩噩起身洗漱,忽见窗外有人影闪动,李密心下一凛,正要出声却见那人影一闪没了踪迹。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苦笑道:“近日怪事频繁,也许是累过头,就连早上起来都花眼。”
正自兴叹,却听屋内传来一阵响动。
他连忙回头,却见一高挑男子背对着自己,正站在墙角欣赏着一副壁画。
李密不认识他,但不知他是敌是友,心里不禁一阵打颤。
“你......你是什么人?”
出于对家人的考虑,他声音极为微弱。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定睛欣赏着一副猛虎出山图,伸手触摸,虽不见他面部表情,但是仍然有不少愁闷。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闯入我房中,又有何贵干?”
随着李密的出言询问,那人才悠悠回答道:“李大人啊!你既然以猛虎出山为志向,可知这猛虎下山之前都是潜伏爪牙忍受,你这般招摇过市怎引不起麻烦?”
听到此话,李密不由身子一颤,再也禁不住悲啼:“李密一心为了大明,忠于皇上,可是皇上身边现在一滩泥泞,非是李密不愿一死了之,只是李密一家老小现在如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以被人割舍。倘若李密死于非命,吾皇更加难上加难。”
那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朱祁镇眼瞎了,怎会看上你这种人,我随他在居庸关待了数月,也不见他这般用人。他帐下如张辅、邝老还有姜维、阿术者,都是英雄好汉行径,就算那动不动出言顶撞的于谦,也比你好过许多。虽说你家人被贼子胁迫,你死一家人成全你的名声,有何不可?你什么都不牺牲,难道还想得到更多的回报?幸亏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赶到此处,否则你让朱祁镇如何收场?”
李密失色之余,旋即反应过来,诧异道:“您是来帮我的?”
可这人是谁了?
跟随朱祁镇出战瓦剌的人物,李密几乎都认识,可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位神秘人物。
“在下方圆,是方孝孺之后,算下来跟你刑部侍郎李密也有点关系。”
那人低声沉吟道。
听到方孝孺三个字,李密不由浑身颤抖,但旋即释然一笑,连忙苦笑道:“原来是方兄救援,李密在此先行谢过了。”
他虽然不认识方圆,但是对方圆的行迹听过不少。
听说此人的确是方孝孺的次子,而且对朱祁镇帮助很大,所以朱祁镇特意为方家平反,顺便还为他重修了方家的府邸。
可以说是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俨然是朱祁镇最厉害的一把刀。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方圆冷笑道:“瓦剌的刺客将你府上围堵了个水泄不通,当今之际就是如何解决他们的时候。”
李密知道方圆的修为,谄媚奉承道:“先生修为卓越,定然不惧此等宵小之辈。但不知先生有何妙计,李密一定配合。”
方圆甚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自嘲道:“朱祁钰是不能动的,他和朱祁镇是一脉相承的兄弟,与其让咱们落个不好的名声,还不如将这难题交给朱祁镇自己收拾。我已经联络了天山派的弟子,他们很快就能赶到,等会你收拾完,咱们一起出去。凡事不要怯场,我就在一旁站着,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听到方圆这么说,李密心里不由大喜过望。
他实在没想到事到临头会有这么大的变数出现,现在虽然被方圆冷嘲热讽,但是方圆既然答应了要救他,想来自然不会只是说说。
李密收拾好东西,径直出去,却不见方圆出门,回头之际忽的发现房间内空空如也。
门前立着一道青衣汉子,正是朱祁钰。
朱祁钰见到李密出门,不禁笑道:“李大人昨晚睡得可好?本王赶路累了,没能陪李大人多饮几杯实在抱歉。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饮酒的时机了,咱们还是快快动身离开京城,想来要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吧?”
李密见识过朱祁钰的手段,想那张辅对大明四代忠臣,最后还是没落下好处,差点被他折磨个半死,自己何德何能又被他盯得这么紧。
想到此处,他不由身子一颤,惨笑道:“不知王爷可否让我与家人见面?”
不管方圆能否救助大家,李密都想见家人最后一面。
此门一出,谁知生死如何,说不定就是阴阳两隔。
朱祁钰摇摇头,冷笑道:“等你到了河南,本王自会派遣人接他们到你身边。”
他虽然没有说明缘由,但李密听得出来,只要上了朱祁钰的贼船就别想着轻易下船。
李密负气哼了一声,出门点了人马,果然见这些人马中已经多了不少生面孔,乍一看竟然方圆也在其中。
看到方圆,他上下起伏的内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思想间,朱祁钰也换了随从服装走到李密身边:“李大人!咱们走吧,可别让皇上久等了。”
回头又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你们没有本王的信号,谁也不能动手。”
李密正自诧异,这边又没有什么人,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院内传来一片整齐的应答声:“是!”
李密顿时心凉半截,颤巍巍看向随从中的方圆,但见方圆气定神闲,没有半分动静,不禁起疑。
朱祁钰却成竹在胸笑道:“李大人!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就不应该瞻前顾后,如今咱们都为你铺平了道路,你如何就这般担心的不行?若是这般不争气,本王这便让他们动手,然后再寻找杨长峰合计合计,想来以杨长峰做事的干练,合作起来要比你痛快的多。”
李密仰天悲号一声,凄然挥手:“走吧!”
众人骑上马直向皇宫行去。
与此同时,朱祁镇和杨长峰已经在午门等候多时。
杨长峰不禁纳闷道:“这李大人向来是最为收时的人,此次如何就这般墨迹,莫非是昨晚喝醉了?”
朱祁镇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给朕记好了,以后出门绝对不可以酗酒,等你回来述职的时候,朕赐你三天假期,你爱怎么喝,要喝多少,朕都应允。”
杨长峰尴尬一笑,自觉失言,当即答应了朱祁镇的条件。
正自惭愧间,忽听传来一阵炮响,两人引颈看去只见李密垂头丧气带着自己刑部的兵马向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