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天下先？
这题真的好怪啊。
于谦也忍不住赞叹，刚打开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这皇榜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题目，但细细咀嚼之后，顿觉这题别有深意。
出的妙啊！
这群学子没有闹事，显然是看出了这里面的深意。
他文采斐然，当下挥笔在这道题目之下作答了起来。
礼部侍郎赵恩不想他有如此闲情逸致，倒也没去拦阻，只是时不时瞥眼于谦的作答。
只见于谦挥笔如雨，一会的功夫就洋洋洒洒写了半篇，赵恩顺着他的笔迹读去，不禁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赞叹道：“好笔力，好大的气魄，好一个‘敢为天下先’。”
于谦写完后，呵呵笑道：“赵大人！”
说话间就要将这题丢入火盆。
赵恩却拦阻道：“于大人！你有这等风采何不让圣上一观？”
于谦不解其意，诧异问道：“何意？”
赵恩回答的妙，道：“圣上不是要咱们收卷的时候遮住考生的姓名吗？你既然已经作答，这也是机缘巧合，何不率先遮住姓名，给圣上一个惊喜？另外，圣上选不选你，还是两回事。”
于谦向来对自己的才情很是自负，想到当年被先帝录取，自己何等风华，可现在自己又过的是如何落魄，好不容易在当今圣上的帮助下，这才有了今日的改变，他心里无不感激朱祁镇，正愁没机会奉献自己的才华。
“也好！”
于谦竟有点羞涩，举止也慢了半分，写下名字又用黄卷遮掩起来。
赵恩在一旁不住地感慨：“于大人还是宝刀未老，正是发迹的时候，你看那些学子虽然年轻，可没一人如你这般下笔如有神助。”
于谦更是脸色窘迫，不知道如何自处。
就在说话间，台下立了一位面丑如牛的人，手持卷纸看样子是来交卷的。
赵恩虽然不是以貌取人的官员，但见这位学子憨傻，举止没有半分礼仪，不禁心里有气。
于谦却正愁没有机会掩饰窘状，此刻已然下台问道：“你是交卷来的？”
那学子点点头，没有言语。
于谦对他微微一笑，接过卷纸，安顿道：“回去好生休息，准备明日的考试吧。”
那学子还是点了点头，不待于谦说话，已然转身离开考场。
考场大雪纷飞，于谦透过飞雪目送此人离开后，将卷纸放在了自己作答的那份卷子的旁边，笑道：“赵大人！此人答题之快可不下于我，看来咱们始终是老了。”
赵恩不以为意哂笑道：“就他这德行，谁愿意用他为官，性子也太张扬了，再说那副尊荣实在......”
于谦低咳苦笑，心里却对此人留有不同的见解。
李太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这等人物性格乖张，自然有他的本事显露，岂能因为他的相貌和性格就将他的未来一棍子打死，这礼部侍郎也太势利眼了些。
再说了，谁还没有年少的时候，想当初自己也曾幻想过有位高力士给自己脱鞋。
都是一般货色，再要嫌弃就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
眼看考试时间即将到达终点，于谦和赵恩也不再迟疑，准备开始收卷，工作相当顺利，最后将收集封印好，第一时间送到了皇宫。
御书房内，朱祁镇已经腾开了地方，今夜是他准备阅卷的时候。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人阅卷，现在终于有机会阅卷别人，想想还是很激动的事情。
一边的李德全不断在火炉里面加着炭，好似生怕朱祁镇冻感冒似的。
朱祁镇看在眼里，却满是嫌弃：“小李子！朕不是告诉你，你别这么浪费炭吗？眼下咱们的资源还不是很多，你这么任性浪费，以后还怎么过冬。”
见李德全一脸无辜的样子，朱祁镇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严重，忙改了话题问道：“于谦和赵恩两位大人还没来吗？”
李德全禀告道：“两位大人之前传来消息，说是用过晚饭就来。”
朱祁镇听到这里，不禁哼道：“他们也真是的，完全就没把这次科考当回事。”
朱祁镇打开封印好的卷纸，径直开始阅卷起来。
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出题者，也是阅卷者。
这个大明只有他自己才能撑得起来半边天。
可是这次的答卷对朱祁镇来说有点打击，他一口气看了十来份卷纸，只见那上面全是之乎者也的东西，另外就是冠冕堂皇的道理，还有一些煽情的文字。
但这些无一都不是朱祁镇喜欢看到的文章，他要看到的是那种惊世骇俗的治世文章和言语出奇的醒世名言，可这里的学子都没有提及。
他不断阅读下去，越往下去看越是难受，不一会，就将御书房的地上铺满。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些沽名钓誉的家伙。”
朱祁镇重重一哼，将这些卷纸全部倒了出去，然后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此时，于谦和赵恩带着一帮人刚来到御书房门口。
乍一听朱祁镇这么火大，不禁胆寒，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就是不敢进门。
他们还以为朱祁镇发怒是因为他们迟到的原因。
忽听朱祁镇不满意这些人的文章，这才长吁了口气，准备进门。
恰逢李德全从御书房灰头土脸走出来，于谦忙迎接上去：“李公公！”
李德全忙转身禀告：“皇上！各位大人都到了。”
本是满心欢喜的禀告，换来的却是朱祁镇阴阳怪气的回应：“到就到了，难道还要朕亲自迎接不成？让他们进来自行去看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
说到这里，朱祁镇忽然咦了一声。
众官面面相觑进了御书房，开始整理起了地上狼藉的书卷，但于谦的脸上却开始变得古怪，望着朱祁镇手上的卷纸，他额头上不住往出冒着冷汗。
因为那篇文章正是出自他之手，他特意留了记号，准备随时拿走。
可没想到已经被朱祁镇拿在了手里。
乍见朱祁镇的脸色不断往下沉，于谦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按理说，他写的这些东西都是一些这几个月工作之后的心得，不见得会让皇帝这般难受啊，难道还没有其他人写的好？
他翻开其中一卷学子写的文章，看了看不禁摇头道：“华而不实，只能哗众取宠，却难登上大雅之堂。”
朱祁镇哈哈大笑道：“说的好！之前那些废物写的文章确实华而不实，你们从中取一名凑活的即可。至于状元和榜眼，朕想朕已经找到了！”
说着，朱祁镇就将两篇文章递给几名大学士传阅。
朱祁镇心情大好，道：“方才朕对这些士子的文章满心失望，谁料打翻这箱子的时候竟然留下了两份，这两份果然是压箱底的货。真个教人读来欲罢不能，朕要的就是这般人才！你们都传阅去看......”
当即有一名大学士读起了其中一篇文章，其他人无不跟着摇头晃脑，不断点头叫好，但只有于谦和赵恩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为那篇文章正是于谦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