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您还有什么可想的?”
阿术眼见情势不利于大明,急的跳脚:“此刻我若带兵杀进瓦剌的军营,定然可以缓解姜维将军的压力。您到底在担心什么了?”
谢凌也想不通向来挥斥方遒,尽显王者之气的朱祁镇怎的就变得如此,当下道:“我觉得阿术可以担当大任。”
此言一出,阿术登时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工部侍郎陈放含笑上前,低声道:“凌姑娘、阿术将军,请别为难皇上了,给他点时间吧。”
朱祁镇哦了一声,带着鄙夷的笑容问道:“你要他们给朕什么时间?”
陈放登时跪倒在地,仓皇回禀道:“吾皇息怒,臣一时错言。”
朱祁镇冷冷地道:“恕你无罪!不过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决不轻饶。”
仅仅是决不轻饶出口,陈放便已浑身不自主地开始打颤,但龙颜大怒在前,他哪里敢惺惺作态:“皇上,臣臆测您是因为阿术将军和瓦剌有杀父之仇,这才迟迟难以决断下来到底让不让他去。”
阿术闻言,顿时恼怒:“皇上若不给兵,末将自行杀出。”
朱祁镇摇摇头,冷笑道:“陈放,你就这么有把握猜中朕的心思?那你猜朕此刻想怎么处置你?”
生死攸关之际,陈放反而有些释然,他本是寒门子弟,一路苦心经营爬才到了今天,如今眼看就要跟着朱祁镇名利双收,他才不要放弃,当下苦笑道:“臣不敢猜忌皇上的心思,不过臣有法子制约阿术将军。”
阿术冷哼道:“凭你一酸儒也想制约某家?”
朱祁镇犀利的眼神甩在陈放脸上,漠然道:“讲!”
陈放瞥了眼一旁并不做声的谢凌,微微颔首算是问好,紧接说道:“敢问阿术将军是否做梦都想报杀父之仇?”
阿术冷漠点点头。
他并不看得起像陈放这样费尽心机往上爬的官员,一心敬重像姜维这般勇士,如今被迫与这酸儒对话,心里直如一万只蚂蚁攀爬。
“那我再问将军,你恨的是盛楚才还是瓦剌?”
陈放循序渐进问道。
阿术微微动容,思量了片刻,道:“某恨不能将盛楚才千刀万剐,至于瓦剌,它既然是皇帝陛下的心头之恨,某便不能容他放肆。”
陈放笑道:“如果盛楚才不再瓦剌军营了?”
不在?
他作为瓦剌的军师,怎会不在军营?
阿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此行就是要去报仇雪恨的,如果盛楚才不在,那不是心里更难受了?
“某不愿跟你多费唇舌,请速速离开。”
阿术将陈放推开,再次向朱祁镇请战。
陈放大笑道:“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带兵前去攻打瓦剌的后方,不过这盛楚才的下落,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知晓。”
阿术正待要逼问陈放,不料陈放身子一转直接走到朱祁镇身边,俯身在朱祁镇耳朵旁絮叨几句后,脸色煞白望着阿术:“我都告诉皇上了,且看皇上跟不跟你说。”
阿术恨得牙痒痒,可碍于朱祁镇的面子,对陈放又不能出手,当下徒劳叹息道:“皇上!”
朱祁镇也是莞尔,苦笑一声,随口道:“你且去带兵攻打瓦剌后方吧!待出兵凯旋,朕自当将盛楚才交给你处置。”
阿术豹眼圆睁:“此话当真?”
朱祁镇仰起脖子,呆呆望向晦涩的阴雨天:“君无戏言,你说了?”
阿术大喜过望,径直点拨了兵马急速出城。
在城头上,朱祁镇和陈放望着阿术的背影都是一阵叹息。
谢凌看在眼里,好奇道:“怎么了?”
朱祁镇摆了摆手,对陈放道:“你且先下去忙别的,朕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等陈放走后,谢凌越发诧异,道:“这人只言片语就让阿术心甘情愿出战,你怎么好像不大喜欢他,能告诉我原因么?”
朱祁镇与她并肩前行,低声道:“陈放这人心思多变,委实超越常人,但太过小人行径了,为朕所不喜。”
谢凌啊了一声,问道:“你是说他根本不知道盛楚才的下落?而且为了欺骗阿术出征,还将你拉下了水?”
朱祁镇落寞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谢凌惨然一笑,她清楚阿术的脾气,如果让他最后得知是他们合伙骗自己,真不敢想他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眼下兀良哈三卫刚刚拨乱反正,正是要与大明永结同好的时候,如果此刻阿术反叛,无异于之前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
“你打算怎么做?”
朱祁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苦笑道:“事到如今,朕还能怎么做,只能将盛楚才带来交给阿术处置。”
谢凌大为惊讶:“你知道盛楚才在哪?他可是号称瓦剌第一人,智谋远见想来超乎寻常,怎么可能被你轻易抓住。”
朱祁镇定定望着谢凌,脸上忽然多了抹笑意:“这事就靠你来帮朕了。”
不待谢凌吃惊,朱祁镇直言道:“方圆先生,世间只有他能举手之间将盛楚才这位枭雄擒来。”
方圆?
谢凌皱着眉头,道:“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朱祁镇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笑点头:“他们相识的地方在哪?朕如果没猜错,像他们这般深情的人,此刻定会故地重游。”
谢凌一拍手,登时急速奔下城楼。
从紫禁城到居庸关的入关口,每十里处便设有茶棚、酒肆,这是朝廷大力提倡的,为的是让行往的人有个落脚点,体现皇家对民生的体恤。
可后来商人发现这其中可以谋取暴利,因此不断加设茶棚、饭庄,更甚者还建立了青楼,要不是瓦剌和大明开战,生意应该火的一塌糊涂。
也正是这样,朝廷中不少官员都不希望朱祁镇打这一仗,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幕后的操纵者。
不过在这些富丽堂皇的歇脚点中间,还是有几处破破烂烂的旧时茶棚,它们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每一处地方都可这年轮。
谢凌寻到了茶棚前立着墓碑的地方,躬身在墓碑前拜了拜,正自转身要进去寻人,不料回头却见方圆一袭白衣格外刺眼,不过脸上却甚是疲惫。
“师父!您真的还活着?”
谢凌大喜,狂奔了过去。
方圆摇摇头,伸手挡住她的行礼,嘴上淡淡笑道:“你和小皇帝不是分别不开么?如今为何匆匆寻找为师?莫非这一切又是小皇帝搞的鬼?”
谢凌被他几句话说的面红耳赤,正自要做解释,方圆却冷笑不止:“这小子倒是心眼多,一下子就猜到了我们的落脚点,你且直接说事,不必拐弯抹角的。”
谢凌知道此老脾气古怪,要得事事顺着他的意思才行,当下将朱祁镇的意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方圆听罢忽的大笑道:“瓦剌的盛楚才么?他竟然能苟活至今?为师答应你了,你且代为师照看她,她受了极重的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