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我拎着重重的一袋白骨爬上悬崖。
周嘉怡想过来拉我一把。
我摇头一笑,神色如常地道:
“不用。”
在悬崖边行走,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就算今天他俩不在,我一个人也能做。
铁蛋仍然坐地离悬崖边远远的。
周嘉怡再次忍不住地数落他。
“你说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恐高?”
铁蛋立马板着脸辩解道:
“怕高这件事可跟性别没有关系。”
我没好气地看着这俩人,挥了挥手里的化肥袋。
“你们不应该关注这个吗?”
这俩人才慢半拍地把袋子抢过去,打开口,欣喜若狂地翻着里面的白骨。
白骨一直暴露在空气中,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日晒,风化的情况非常严重,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那种坚硬度。
只要用力稍微一捏,就能把骨头捏碎。
周嘉怡抬头望着我,惊讶地道:
“这么多?陈海生的尸骨都在里面了?”
我摇摇头道:
“成年男人身上一共有二百零六块骨头,头部有二十六块,身体有一百八十块,而我只找到了一百三十一块,还有四十九块不知道落去了哪里。”
铁蛋连声惊叹道:
“够了,完全够了,咱就算拿回去一块,也是咱赢了。”
他的觉悟,还是不够。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道:
“咱们身为寻尸匠,当然是把寻尸放到第一位,赌约放到第二位。”
铁蛋兴许是被我唠叨地烦了,摇头晃脑地提着袋子走到一边。
我想起来正事,冲周嘉怡使了个眼色。
“照片你可拍了吧?”
周嘉怡拍拍相机,笑着道:
“都拍好了。再说了,有我这个人证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想到她爹狡诈的面孔,我连摇着头道:
“还是有照片踏实。”
铁蛋拎着布袋走到营地,顺手拿起陈海生的头,丢进袋子里。
他颇有感慨地道:
“不管怎么说,也算给你收个全尸,看在我们这么拼命帮你的份上,你在底下,可得保佑我们平安发财。”
一个星期的郁闷,终于得到了解脱。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甚好,甚至唱起了当下最流行的歌。
“注定一生与天争,注定一生假假真真……”
这是当下最流行的电视剧的主题曲。
铁蛋和周嘉怡也跟着唱起来。
山野里,到处回**着我们的歌声。
让我心情好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陈海生的头,也不再发出尸体之声了。
我猜想,应该是给他寻到了尸骨的缘故。
心情好,一身轻松,赶路也快。
即便如此,我们回到村里,也是后半夜了。
村里的人都在沉睡。
我们的脚步声,惊起几声狗叫。
周嘉怡轻声呵斥以后,一只狗都不再叫。
看来这段日子,她不光是跟村里的人打成一片。
到单巫涛家门口。
还没敲门。
里屋里的灯便亮了。
我心里一惊。
老爷子半夜点灯,肯定是知道我们回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
果不其然,单巫涛披着厚衣服给我们开了门。
看到我们手里提着的东西,他自然心知肚明。
他引我们进屋,吩咐周嘉怡倒茶。
我略有歉意地拱手道:
“单爷爷,这么晚还来打搅你,真是对不住。”
单巫涛摆摆手,笑道:
“无妨,人老了,睡眠自然就短。你们可寻到尸主了?”
我指着灰色化肥袋子道:
“在秃鹰的巢穴里,寻到了不少白骨。”
单巫涛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
“不错,尸骨藏在如此偏僻的位置也能寻到,倒没有辱没你爷爷的名声。”
周嘉怡放下暖瓶,一脸得意地道:
“师父,他们能寻到尸,全是因为我。说起来,我才是功劳最大呢。”
“好,好,好。徒儿果然聪慧,为师没有看错。”
周嘉怡的撒娇,单巫涛很是宠爱。
毕竟是他晚年才收的唯一弟子。
要不是这次缘分,他一身功夫肯定会失传,势必会成为他人生第二大悲哀。
如此一想,我对周嘉怡入门成为寻尸匠一事也看开了。
“单爷爷。”我起身,拱手道:“你收徒一事,按理说我应该替爷爷送上贺礼,可惜这次出门,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没带,只有这几百块现金,你拿着,算是一点薄礼……”
单巫涛摆摆手,轻轻笑道:
“这个地方,宛如世外桃源,一切自给自足,吃喝不愁,根本不缺钱,再者说了,就是有钱也没地花,孩子,你拿回去吧,四处闯**,自然用得着。”
我冲周嘉怡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会意,把钱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单巫涛摆明是两袖清风的性子,给钱也得换个法子给。
周嘉怡把钱撒娇般地硬塞到单巫涛口袋里。
“师父,您可别忘了,我爹那可是省城首富,要多少钱都有,这钱就当做是我孝敬您的,您可别嫌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老人的。唉,您要是肯跟我回省城就好了。”
单巫涛这次没有把钱掏出来,摇头宠爱地一笑。
“丫头,我在这里住惯了,哪都不会去,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单巫涛留在煦幻山,还有一个原因。
为亡妻守灵。
我们都不敢轻易提起这点,怕他伤心。
好在这次我们提前完成了任务,虽然不能带他走,但是可以在这里陪陪他。
“单爷爷,这一次我们打算多住几天……”
我的话还没说完,单巫涛忽然摇摇头。
“你们今晚就走吧。”
他这番话,无疑把我们仨都惊住了。
连夜赶客,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
周嘉怡还以为我们犯了什么错,惹得单巫涛生气了。
“师父,我们要哪里做错了,你爱打就打,爱骂就骂,何必要赶我们走?”
单巫涛淡淡一笑。
“丫头,你们做的都很好。只是你们不属于这里,呆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看得出来,他是铁了心要我们走。
他身为长辈,又是主家,说的话我不能不听。
可周嘉怡是重情之人,她怎么都不肯就这么仓促地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着,要留下来多住哪怕一天。
单巫涛根本不为所动,最后甚至寒着声音道:
“你若不走。我们的师徒名分,便从今日决断。”
无奈之下,我跟铁蛋只能硬生生把周嘉怡抬走了。
她的哭声,吵醒了不少村里人。
可这是单巫涛家里的事儿,也没人敢管,顶多是远远地站着。
出了村子,回到车上,周嘉怡还在哭。
我柔声地安慰她道:
“这离省城也不算远,你啥时想来,大半天功夫就到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