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风伏林走出庙门,内心忧虑不安。想着哥哥病情日益加重,倘若不及时找个良医救治,只怕性命难保。届时,自己没了这个亲哥,世上便再无至亲之人。
他一念至此,不禁鼻子发酸,潸然泪下,垂着脑袋,坐在墙边一处石条上发呆。
老族长问:“伏林,你哥最近伤情如何?”
风伏林叹息:“他伤病在身,愈加严重。我又不知道怎么救治,心里烦闷不堪。”
老族长说:“那应该想个办法才行。”
风伏林苦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懂医术,不能胡乱下药。如果哥哥真的走了,我活得也没意思,还不如相随而去。”
老族长说:“你们兄弟情深,同生共死,这我能够理解。每个人生死由命,你不必这样一味悲伤。”
风伏林抬头看天,流着泪说:“我觉得上天很残忍,很不公平。信神没用,信命也没用。如果生死真的由命,那我不如自己决断。”
老族长说:“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责任。为家,为国,为别人,为自己,都是一种使命。”
风伏林转问:“老族长的使命又是什么?”
老族长说:“我的使命,便是守护族人,让他们免受伤害。”
风伏林心烦意乱,不想过多争辩下去,便问:“老族长话中有话,难道是想让我接替你的使命?”
老族长说:“我是有这个想法,却也不会勉强什么。你就像以前的我,也曾这样迷茫无措,失去亲人,变得一蹶不振。”
风伏林把手抹脸,摇头叹息:“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族长,也不想与人勾心斗角,我不是这块材料。”
老族长把手抚摸他背,微笑劝解:“伏林,我知道你是个血性汉子,骨子里有种韧劲。你出自深山部落,却有不甘平庸之心。你渴望风光,渴望体面,渴望得到自己梦想中的一切。如果没人开导于你,那你日后注定庸庸无为,只是空做一场幽梦。我今夜这样对你说话,并不是为了冷言讽刺,而是想要激发你内心的斗志,这有可能会就此改变你的人生轨迹。”
风伏林似乎被人说中了心思,把手抓挠头皮,起身狠狠拍打墙面,哭泣着说:“可我是个残废,是个瞎子。我连兄长的命都救不了,我还要那些白日梦干什么?天呐!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从不敢去照镜子,我怕看见这副丑陋的脸。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就把我带走。如果没有,那他凭什么要人对他膜拜?”
老族长上前拥抱,如同劝慰自己儿子,安抚着他受伤的心。
风伏林发泄过了心底积压的一通情绪后,缓缓镇定心神,恢复了理智平静,坐着身子发呆。
老族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来,微笑着说:“伏林,你拿去用。”
风伏林接过钱袋,看得疑惑不解。
老族长说:“这是我以前积攒下来的银币,如今也能派上用场了。你哥被箭所伤,目下命在旦夕,你赶紧带他去山外找个医官诊治,不可迁延日久。”
风伏林惊喜地说:“多谢老族长厚爱。”
老族长叹息:“咱们这里山野林深,医术落后。一旦有人受伤落病,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其实命也在自己的手上,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只要对得起良心,便无所不能。”
风伏林经过开导,这一瞬间恍然大悟,连忙跪地叩首:“多谢老族长慷慨教诲。前辈恩德,晚辈一生不忘。”
老族长扶起他来,带入庙中,把门关闭后,用手指着石像底部那块石板暗示,嘴里却不说话。
风伏林疑惑不解,不知道那是何意。想着哥哥伤病还有救治的机会,内心早已变得舒坦,没了初时那般烦闷心情。
老族长指说:“前任族长告诉我说,那有一个通道,可以通达留仙山顶。上次神像倒塌之后,我曾在好奇之下,偷偷看过一次,确实如此。”
风伏林疑惑:“神庙里竟有如此一条神奇通道,真是不可思议。”
老族长笑说:“这个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又何止千千万?不过是有人扼杀了你的想法,把你同化平庸,让你不敢设想罢了。”
风伏林看了一眼石像底部,点头牢记这话。拜辞老族长后,自去做好出发事宜。
不日清晨,风力华病情加重,浑身变得浮肿,饭食难以下咽。
叶兰环顾内外,却不见叔叔前来身边,急问:“大蒙,叔叔何在,快来见面。”
大蒙说:“叔叔近来去了附近部落,正在学做木匠。”
叶兰哭诉:“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家哥哥伤成这般模样,他还有心去做木匠?”
大蒙说:“我也不知详情如何。”
母子正说着话,风伏林驾驶一辆马车,到来门口停下。
原来,他这几日都在十里外一个刻木部族里,打造一辆木轮车厢,欲带哥哥山外去寻求良医救治。
小芸说:“叔叔回家来了。”
风伏林走入房间,叶兰急来哭泣:“叔叔,你哥快不行了,这可如何是好?”
风伏林劝说:“嫂嫂不要悲伤,伏林自有主意。”
风力华招手:“兄弟过来,哥哥有遗言要对你说。”
风伏林回答:“现在啥也别说,哥哥不会有事。”
不由多言,便把哥哥从**抱将起来,走出房门,放在车厢软**。
叶兰惊问:“叔叔有何主意?”
风伏林指说:“我带哥哥去往山外寻医治伤,嫂嫂在家保重。”
叶兰惊喜应允:“如此最好。”
大蒙告求:“叔叔,我跟你去,路上也好照顾阿爸。”
小芸举手:“我也要去。”
风伏林说:“大蒙可以,小芸不必前往,好好在家陪着阿妈。”
小芸问:“为啥哥哥能去,我不能去?”
大蒙呵斥:“不要添乱。”
叔侄两个赶忙收拾一番出门行头,车上备些水粮,带着刀弓等防身物件。两边叮嘱辞别后,风伏林驾驶马车去了。
车马驶出寨子,朝着东南山林而去。数个时辰后,来到一条山下小路。风伏林在前驾驶马车,大蒙在车厢里照顾父亲。
风力华问:“兄弟,我们是要去往何处?”
风伏林说:“我们去往山外求医。听说在那雪国大城里面,便有高手良医,能治许多疑难杂症。”
风力华说:“那雪国城,与此相隔千山万水,只怕我不能活着去那。”
风伏林劝慰:“只要哥哥振作精神,心怀信念。不管路途长短,我们都能到达。”
风力华笑说:“幸得还有兄弟救我。”
风伏林说:“哥哥只需安心休息,养好精气,他事不必多管。自有我来顶着。”
大蒙说:“叔叔放心,我也能顶事。”
风伏林说:“好好照顾你爸,休要分心。”
大蒙欢喜应允。风力华也不多言,沉沉入睡。
马车在崇山峻岭中迤逦行走数日,来到一座榷镇。
这镇名叫亭山,聚居数千人口,百姓都是麋山族人。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往东沿着一条山道,行驶三百里地,便出了昆仑山脉。再行驶二百余里,便是雪国地境,散布许多县镇村邑。
风伏林驾着马车来到镇上,去往族长家中借宿。族长名叫山遥,是个豪爽汉子。见有伤者路过镇上,去往山外求医治疗。本着山民善良怜悯之心,自是不忍拒绝。就为三人找来一座屋里居住,置些酒菜招待,又找来镇上一名医师帮忙诊治伤者。三人拜谢不已。
那医师查看风力华伤情后,见他胸口浮肿发炎,毒水正往肺腑蔓延。若不及早医治,性命必将不好保。
镇内医疗简易,缺乏良药见识,难以救治痊愈。那医师自知能力有限,不敢耽误他人。就与伤者熬汤敷药后,把话劝说一番,让他三人去往雪国大城救治,如此方有希望。
风伏林谢过医师指引,与他一块银币酬谢。那医师忙碌过后,自回了去。
当夜,三人便在屋内住宿。附近多有热心善良人家,见有求医者路过镇上,便来屋中探望,送些酒菜粥饭与他三人吃用。
风力华说:“兄弟,多谢你来帮忙,不然哥哥难逃厄运。”
风伏林说:“哥哥休说见外的话。你我是亲兄弟,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大蒙笑说:“有一句话,叫作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都是父子兵。”
风伏林轻笑:“这话很有道理。”
大蒙举杯来敬:“多谢叔叔救我阿爸,我来敬你一杯。”
风伏林轻笑一声,叔侄相互对饮。
大蒙询问:“叔叔,这是什么地方?”
风伏林说:“这里叫作亭山镇,族民都是麋山族人。此处距离我们部落,有四百多里路程。”
大蒙又问:“叔叔说要去往雪国大城,不知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风伏林摇头:“我也不曾去过,估计是有几千里路。”
大蒙惊讶:“那不是要走很久?”
风伏林问:“你不想去?”
大蒙挥手:“叔叔不要误会,阿爸都已性命垂危了。不管路途远近,便是让我以命换命,也是无怨无悔。”
风伏林说:“这就对了。为人子的,要有孝心。”
叔侄吃罢晚饭,前去灶上烧一锅水,各自洗罢风尘疲惫。
三人在镇上连住三日,叔侄准备停当后,谢辞众人情义,继续赶车往东而去。
于路行驶数日。当日黄昏,风伏林驾着马车,缓缓从一条山下小道路过。
大蒙打量车外,只见天边一片火烧彩云。不出半个时辰,天便要黑。
他跳下车厢来问:“叔叔,天色已晚,不宜再行赶路。我们该要找个地方歇息。”
风伏林环顾左右,方圆都是一派崇山峻岭,渺无人烟。便也跳下车来,牵着缰绳走动观望。
叔侄往前走动,正说着间,忽然听到边侧山林一阵锣响,跳出十个野蛮汉子,口中呜呼叫喊。手中舞刀弄枪,像是一伙劫道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