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追踪

16天大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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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很痛苦,她以为躲回国就能忘掉石楠。每到夜深的时候,下雨的时候,甚至是走在路上的时候,石楠的身影总是会钻进麦子的脑子。人群中偶然看见一个身形长得像石楠的人,麦子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些相思麦子不会对任何人讲,她把日记本当作成树洞,把心绪的起伏,和每一丝相思都记录了下来。日记篇幅有时只是一两句话,有时思绪涌动,麦子可以写满几页纸。而这些相思,石楠可能永远都不会读到。

麦子利用之前的工作关系,怀孕期间一直接翻译的工作做,不愁生计,甚至赚的比一般上班族还要多一些。她很少跟人社交,业余时间全都用来读书了。读书的作用有很多,可以丰富业余时间,还能胎教。

胎教是安娜教她的,麦子回国后一直保持与安娜的联系,两人一年总要通几次电话。安娜告诉麦子,胎教的作用并不是让孩子从娘胎里面就学习,而是通过母亲的情绪,让婴儿感知外面世界的精彩。安娜相信精神的力量,相信情绪会转化成能量,所谓母子连心,婴儿的第一堂课是从母亲那里感受到的。

不论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麦子听了安娜的建议,认真读书,平淡看待所有的事情。人原本在这个世界就是孤单存在的,让自己丰富起来总不会有错。

女儿在94年12月8日出生了,十分健康。麦子看着襁褓中这个小婴儿,脸上皱巴巴的,与她想象中年画一样的可爱婴儿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她呆呆看着孩子,给女儿取名童言,希望她一生都能保持纯真,顺顺利利。之所以让孩子跟了童目的姓,麦子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让周围的人对孩子身份胡乱猜疑,小小的生命在成长过程中经不住旁人的风言风语。冠前夫的姓是保护孩子最好的方法。

童目不在乎这些,一个姓而已,他不至于那么吝啬。

离婚的事宜提上日程,麦子带着孩子搬去了娘家。父亲始终都不能原谅麦子,自始至终避而不见,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连吃饭都是一个人在里面吃。新生儿啼哭打破了家人的宁静,要高考的弟弟每天摔门抗议。母亲整日愁眉不展,夹在中间为难。一边是要考大学的儿子,一边是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的女儿,书房里还有个身体日渐衰老的倔老头。麦子眼看母亲日渐憔悴,而麻烦的根源却是她自己。

这天弟弟一回家就摔了房门把自己关进屋子。桌子上的饭菜母亲已经热了几次,弟弟依然拒绝吃饭,母亲担心地在外面一直敲门:“鸣啊,鸣,你怎么了?出来吃饭啊。”

“我不吃!考大学的希望没了,我还吃什么饭?我要收拾收拾出去打工!”

“你说什么呢?不是还有半年才高考吗?”

弟弟突然打开房门,把一叠卷子仍在母亲身上:“你自己看吧。”

母亲一把抓住弟弟:“你别耍孩子气,一次考试考不好没关系,还有半年时间好好努力。实在不行妈妈给你找最好的老师咱们补习。”

麦子怀中的婴儿这个时候哭了起来,弟弟狠狠看了一眼麦子,冲母亲大吼道:“家里弄个孩子整日哭哭哭!你让我怎么学习?我告诉你们,我如果考不上大学,就是让这个孩子给闹的!”

“你说什么呢?这个小婴儿是你的外甥女啊。”

“什么外甥女!外甥女不是不应该跟她自己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吗?干嘛跟我的爸爸妈妈住一起?我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就学习成绩下降,我们都被她逼死了她就高兴了!”

“鸣,你怎么这么说话?”

麦子在一旁听见了弟弟讲的每一个字。她抬头对弟弟说:“你放心,我这就找房子搬走。”

“你搬哪里去?”母亲不放心问道。

“妈,我真的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哎!你们一个个,不让我省心,我现在倒是真的情愿能突发心脏病,死了就好了,就不用再给你们操心了。”母亲说完,负气站在桌前收拾起了碗筷,“不吃饭算了,以后有本事都别吃饭,饿死了就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了!”

麦子抱着孩子去了楼道,女儿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一到傍晚就开始哭,怎么哄都没用。她理解弟弟的心情,也了解母亲的难处,看来搬出去是唯一能让这个家恢复平静生活的办法了。

女儿一直哭,无论怎么哄都哄不好。麦子手臂酸麻,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哄孩子,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母亲出来的时候,看见麦子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孩子两眼发直。母亲接过来外孙女,轻柔对麦子说了一句:“你回屋歇歇去。”

“妈,这个孩子我是不是要错了?”

“婴儿小的时候都这样,她这是肠绞痛,每到黄昏都会疼到哭不停。你喂完了奶,一定要把嗝给她拍出来,不然只会更严重。等过了这阵儿就没事了。不过孩子每到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事会让你操心。你看你们姐弟,都这么大了,还是不能让我省心。”

“妈,我近期会搬家。”

“你别说气话了。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你能做什么?怎么养活自己?”

“我接活在家里做,没什么问题。”

“麦子,你弟弟高考压力大,你也别怪他。”

“不怪他,我高考的时候弟弟在客厅看电视我都会骂他。”

麦子一个老客户听说了麦子的困境,竟然提出要给麦子一份全职工作。客户在S市开了新业务,需要一个靠谱的高级翻译。客户对麦子十分赏识,明白她的处境,允许麦子在家里完成多数的书面翻译工作。但是麦子必须搬去S市,面对面的工作交流是避免不了的。

麦子没有犹豫,收拾一下行李,把女儿绑在怀里,踏上了去S市的火车。月台上看着母亲不舍的眼神,麦子也很难过。作为女儿,她让父母一把年纪了仍然要为自己操心。

父亲始终不肯原谅她,麦子多么希望能看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火车站的某一个角落。就像书中所写那样,要面子的父亲心里不肯接受做错事的儿女,却依然会默默爱着他们,把谅解藏在不舍的眼神中。直到火车开动,麦子都没有找到那个眼神。

火车缓缓离开站台,母亲的眼泪却依然清晰。麦子一脸坚强含着笑跟母亲挥手,直到确定母亲的距离远到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时候,她才放任眼泪流了下来。离别真苦,既然知道人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为什么还要建立感情呢?

麦子低头看着正在自己怀中沉睡的婴儿,用手指清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处,妈妈会努力做个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