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家里洗澡间的下水道被堵了。地上摆了一地工具,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手上拿了一条长钢丝在疏通。半天过去了,地上的脏水依然不见褪去的痕迹。童言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行不行啊?”
“你这下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堵得很深,里面有个硬家伙,我疏通不了啊。”
两个人正说着,石楠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说就在门外。童言不耐烦过去把门打开,见石楠手里捧了一盆花。
“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童言问道。
“那天看你家里没有花,冷清清的,我给你送来一盆,这花四季常开。”
“谢了。”
“你家里这是怎么了?”
“下水道堵了。”
“让我看看。”
“我找人来修了,人家干这个的都修不好,你能有什么办法?”
石楠还是进了房间,看见一地工具有些吃惊:“师傅,你这么多工具都是随身带在身上到处跑?不沉吗?”
“这工具不是我的,都是这位姑娘的。”
石楠问道童言:“你怎么有这么多工具?你看看摆这一地。”
“这都是我妈买的。家里以前有东西坏了都是我妈自己修。”
“这下水道经常坏?”
童言皱眉说:“没有啊。这根管子是后来我们自己接出去的。这房子太老了,洗澡不方便,是我妈找人来在角落装了个洗澡间。”
“我出去看看。”石楠把花放下出了门。还不到十分钟又回来了:“童言,别修了,不是里面的问题,是外面的排水管道被人给锯了,然后堵上了。你出来看。”
童言带着水管师傅一起出去,果然如石楠所说,排水管只剩下短短一截,底部还被严严实实堵上了。师傅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如果是公家干的,会先给你通知,不会一声不响就给锯了。你看其他人家都好好的,只有你们家的管道被锯了。肯定是冲你们来的。”
童言想了想:“我能得罪什么人啊?再说就是得罪了,也不会知道我住在那里啊。”话刚落下,她看见石楠皱紧了眉头,脸上有怒意,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司徒井。
“师傅,能给弄好吗?”童言问道。
“这需要买材料,不是一天能弄好的,而且价钱也不是刚才我报给你的那个价钱了。”
“童言,别担心了,我帮你修吧。”石楠自告奋勇道。
“你会吗?”
“别瞧不起人。我更担心以后这种事会经常发生。”
童言想了想,给了师傅钱,先让师傅走了。“你也想到是他了是吗?”童言问道石楠。
“能做出来这种把戏的人,我想来想去想不到别人。”
“石教授,司徒井是不是也找你麻烦了?”
“也怪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带眼识人,一直把他当个朋友交往。我明天去买材料,先把下水道给你修好。”
“我上班。”
“我不用进门,不是里面的问题。”
“谢谢你,石教授。”
童言其实对石楠修理管道这件事没有报很大希望,当初母亲是请了专业的师傅来做的管道,两个大男人干了一整天才弄好。石楠一把年纪,又是个脑力工作者。碍于面子,她才答应了石楠。
晚上回家,童言看见管道已经恢复从前了。石楠应该是买了新管子,接到了旧的管子上,两截管道颜色差别很大,一眼就能看出来。接口处做了很专业的处理,童言看不出接口痕迹,外面还套了一层圈。她回家一看,地上的水已经干了,终于放下心来。
童言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谢谢你石教授。昨天忘了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以为看见了莱昂。”
“我有那么酷吗?”
“你刚好带了一顶针织帽子,还戴了眼镜。”
“哈哈,那你就是马蒂尔达。”
童言心情好了很多,放下手机收拾地上的工具。母亲坚持自己买工具做维修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左邻右舍的大妈们没事整日都要把眼睛盯在童言的家门口。她们坚信,一个单身带孩子的女人不可能没有情人。寻找桃色绯闻是大妈们填补人生空白的一个重要途径,争做第一目击者好像能给她们带来无限荣耀。
老房子这里坏坏那里坏坏也算正常,小区门口有个修自行车的师傅也兼顾这些零活,周末的时候他儿子小黄也来帮忙,坏就坏在了这个心灵手巧的小黄偏偏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母亲平日里要还上班,若是家里有东西需要维修,只能等周末。
童言记得清楚,那一次是家里的灯坏了。小黄来家里帮忙换了一个灯泡,还是不亮。小黄检查一下,是线路的问题,他手上没有材料和工具,答应晚上再来一次。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天黑得晚,邻居们吃过晚饭聚集在院子里乘凉聊天。小黄在众目睽睽之下敲响了童言家的大门,又在母亲热情招呼下进入了没有开灯的家。
那天晚上,小黄在黑暗中修电路,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齐齐注视着童言家里的窗户。过了半小时,窗户里透出灯光。半小时的光景,足够大妈们展开想象力了。
“童言啊,你这是要有爸爸了啊。”
童言一头雾水摇摇头。
大妈努努嘴,指着黄大爷的铺子:“你妈没告诉你?呵呵,你个傻孩子,这种事也不会征求你的意见的。”
一天晚上,童言正在自己房间写作业,大门被人敲响。那敲门的声音活像是要把门砸下来。童言听见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老年女性浑浊的声音响起:“你个狐狸精,你安的什么心啊?勾引我们家儿子,差点儿把他婚事搞黄了!”
童言趴在门缝上看向客厅。见到一个打扮朴素,身体肥胖,头发已经花白了的女人站在家门口正在对着母亲辱骂。那女人身后跟着修自行车的黄爷爷。童言打开门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进去,写作业去,不关你事!”母亲喝到。
“你这才怕孩子听见嫌丢人了?你干那些破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老年女人没有在乎童言的存在。
“我干什么事了?你把话说清楚。”母亲着急了。
“那天一院子的人都看见了,我儿子黑着灯进了你家门,开着灯出去的。你个狐狸精,自己没有男人,就盯着人家没结婚的小伙子打坏注意。”说完敞开了嗓门像是要说给全楼人听的,“你们都小心这个女人,她不干好事!你年纪那么大了,还带个孩子,休想打我们家儿子的主意,我们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就是不结婚,也不找你!”
“你误会了,那天小黄是来给我修灯,我家灯坏了,当然是黑着进来,亮着灯出去。”
“你别找借口。”
“你回去问问小黄去。”
“你们都串通好了的。那天邻居都看见了,一个人说是撒谎,所有人都看见了也是撒谎?”
“我跟你说不通。你在这里骂我,也是在骂你儿子。全楼的人都知道你儿子黑灯瞎火往人家里跑,你觉得对他有什么好处?”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的。”
“你要是再说,我真去找你儿子给我闺女做爸爸去,你信不信?”
“你你……”大妈被气到了说着就要进门想打妈妈。童言哭着跑出去护住母亲:“那天我也在,黄叔叔是来帮我们修灯的,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母亲把童言挡在身后对着大妈说:“你进来试试,私闯民宅,我报警直接抓你。”说完看着她身后的黄师傅说:“黄师傅,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说了,她不信,你们左邻右舍都这么说,她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啊。”黄师傅一边拉住老婆,一边解释。
母亲那天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突然也张开了嗓门冲着门外喊,那声音大到全世界都能听见:“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今天我就把话放这里,谁再嚼舌根,我就去她家里把她舌头拔了。我不拔,等她死了见了阎王舌头也会没了的。信不信这世上有报应?”
门外静悄悄,这个时候全楼的邻居都应该正趴在门上听热闹。不知道是母亲的诅咒起了作用,还是黄妈妈被私闯民宅的罪名吓到了,竟然连她也不闹了。
“回去吧,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黄师傅拽着老婆往后退。
麦子没有心情再跟她们浪费时间,“嘭”一声狠狠关上了房门。童言被吓坏了,一直在哭。母亲抱着她,温柔帮她擦去眼泪:“别怕,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这种人。人的精神世界不丰富,就会闲的难受从别人身上找乐子。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念书的原因,为了自己上年纪以后不会变成这种惹人讨厌的八婆。”
“妈妈,你刚才好凶啊。”
“人总是欺软怕硬的。泼妇所向无敌。女人的优雅,是生活环境浇筑出来的一朵兰花。我没有这种环境,我只能自己长刺。”
“像玫瑰那样吗?”
“呵呵,是啊,像玫瑰。”
“妈妈我们搬家吧,远离这些人。”
“我们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搬家?再说这种人到处都有,躲不掉的。你进去写作业,其他不要想。”
从这以后,母亲开始学习各种维修技能。她买了全套工具回来,家里的水管、电灯甚至家具的修修补补都是她自己做。童言成年以后心疼母亲,一直劝说母亲找专业师傅帮忙,可是母亲不想花冤枉钱。童言知道,不想花钱是一回事,黄师傅这件事情在母亲心里留下了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