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

第十九章 碎雪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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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成龍喜歡在淝河邊上散步。他喜歡這條河的緩慢,喜歡它安靜的流淌,喜歡它兩岸邊一年年生長起來的那些樹木,喜歡樹頭上的蟬鳴,喜歡水岸邊悄然冒出來的蕨與地衣。

而且,他更喜歡在夕陽之下,一個人坐在淝河邊的石頭上。

一生的行跡,流水一般漫漶不已。

一九八五年,胡滿香回到廬州。她身後跟著才十五歲的丁昌吉。丁成龍的心情成為複雜。他剛剛經曆過開遠的離去,在區文化館,乃至更大的範圍內,他和開遠的故事正在流傳。不過,有一點他可以放心:不會有人告訴胡滿香的。一來,胡滿香在廬州已沒有任何熟人;二來,這事最後的結局畢竟有些悲愴。開遠援疆之舉,讓丁成友欲哭無淚。他自然明白援疆的意義與艱苦。可是,他無法阻攔開遠。開遠的選擇如其說是要遠離他,遠離這一段終究無望的愛情,不如說是她用另外一種方式,重新走進了他。

開遠走進的,是丁成龍的曆史。

而事實上,丁成龍十分清楚:沒有人能走進別人的曆史。你走進的,永遠都隻是你所能看到的曆史。所謂一切曆史,都是當代史。一切個人史,都是寫史者的個人史。開遠在多年後,寫作出版的《丁的個人史1959——1979》.雖然丁成龍一直沒看。但他可以想見:那也隻能是開遠心目中的叫丁成龍的那個人的二十年個人史。

然而這一切,都已隨著胡滿香的回到廬州,逐漸煙消雲散。丁成龍開始每日在淝河邊上盤桓。那些年,他幾乎看遍了淝河四季的變化。流水,落花,岸上的樹木,水裏的遊魚,尤其是兩岸的人聲,應和著整個城市猶如翠竹抽筍般的成長。城市在不斷的擴大,而一個人活動的範圍,卻還是有限的。丁成龍往往是從淝河邊上散步回來,就在百花巷口與孟浩長相遇。然後,兩個人說一會兒話,去城隍廟吃貢鵝,喝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