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堂堂大晋太子妃,你竟然都敢拦!”赵敞站在楚王府门前,对着楚王府管家,满脸愤怒地嘶吼道。
对面的管家,虽然不住地点头唯唯诺诺,但是,站在赵敞面前,却丝毫不肯让步,“大人见谅,实在是,楚王殿下伤病在身,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大人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你!”赵敞满脸怒气,但又无可奈何地甩手而去。
回到贾长安的车驾前,赵敞站在车窗边,对着车窗内恭敬地说道:“太子妃,楚王严令,任何人都不见,楚王府的门,今天怕是不好进了。”
“太子妃这三个字,现在都已经这么不好使了吗?”马车内,贾长安的声音自嘲着传出。
“我亲自走一趟,看看这楚王府的门,到底有多难进!”伴随着马车珠帘的挑开,贾长安慢步走下马车。
见到贾长安亲自走来,站在王府门前的王府总管,立马带领着两旁的卫兵整齐跪在地上:“拜见太子妃。”
“还认得我这个太子妃呢?我以为,楚王府的下人们,眼里只认得楚王。”贾长安冷嘲热讽着说道。
跪在面前的管家,额头触地,声音也就从地面传出:“还请太子妃恕罪,实在是楚王严令,殿下身体不适,今日无论何人,一概不见,还请太子妃恕罪!”
“混账东西,都给我滚开!”贾长安一脚踹开面前挡路的王府总管,径直走了进去,门前楚王府的卫兵下人们,眼见着贾长安真正动了怒气,再加上之前也听说过贾长安怒气之下杖毙下人的事,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阻拦。
跨过府门,贾长安停下脚步,转脸对着门外还在跪着的王府总管喊道:“前面带路。”
楚王府的老总管,立马快步走上前来,恭敬地弯下腰,一路引领着贾长安向里走去。
绕过几处矮墙,便远远地看到司马琰正坐在一处凉亭里,悠闲地注视着面前的水面,贾长安内心的怨言蹭得就冒出来了:“呦,堂堂楚王殿下,紧闭府门,竟然只是为了在这安静钓鱼?”
“不然呢?现在想要我命的人那么多,我也就只能躲在这楚王府里,才能够安心一些。”司马琰转头看了一眼贾长安,然后便继续看回自己面前的水面。
说话间贾长安走到了司马琰身旁,贾长安坐在司马琰旁边的石凳上,挥了挥手,屏退身旁的下人们:“看来传言楚王遇刺是真的,小叔,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谋害当朝楚王?”
“这件事,真的和太子、太子妃没有关系吗?”司马琰毫不避讳地直接询问道。
贾长安的内心突然一惊,虽然司马琰的性格向来豪爽坦诚,但是,贾长安也没有预料到,司马琰会直接这么直白地询问自己。
迟疑了片刻之后,贾长安立马满脸震惊的样子,整个人蹭地从石凳上坐起,声音也比刚才激动很多:“什么?小叔竟然怀疑是太子和我?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叔和太子是至亲,也是太子最坚实的依靠,我和太子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断臂膀的蠢事?”
“可是那些刺客,个个武艺高强,而且,每一步都是冲着要我性命而来,如果不是那时我身边恰巧还有两个中山国的高手在,毫无悬念的,我会死在当场,而我要是死了,对太子而言,无疑是最有利的,除了太子和太子妃,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么迫切地想要我这条命。”司马琰每一句话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些事自己已经看淡。
贾长安的大脑在快速运转,这一刻,到底怎样才能够最好地避开自己的嫌疑?
“皇室如果内斗,谁会是最大的获益者?”贾长安问道。
没想到,司马琰并不回答贾长安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个人,对权利毫无欲望,因为那些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勾心斗角,都是我半点都来不了的,我不喜欢,也不会伪装,我只想坦诚地做自己,只想安心度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就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实现起来这么难呢?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司马琰愤怒地把手中的鱼竿摔在身旁。
“小叔,你要相信我啊!我贾长安绝不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宫里的事就已经够我焦头烂额的了,我根本没有心思再去顾得上其他事!”贾长安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可是,偏偏我刚回到建康你就这么不顾阻拦硬闯了进来,你这摆明了就是要看我伤得怎么样,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司马琰转头看向贾长安,满脸愤怒地质问道。
贾长安刚想答话,司马琰却并不等待贾长安的回答,而是表情突然变得平和,语气也跟着缓和了起来:“请太子妃放心,为了皇族的稳定,这件事情,我不会在意,而且,我司马琰,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任何对于权力的欲望,更加没有对于皇位的觊觎之心,我依然会拼尽全力保护太子,太子妃,也请放过我这个凡夫俗子。”
贾长安的内心更加郁闷起来,没想到,今天的一番解释,反而在司马琰内心坐实了自己的凶手嫌疑,更没想到的是,司马琰内心竟然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完全不听自己的解释。
贾长安正想着如何再进一步说服司马琰,司马琰继续开口说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本来不想说,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既然太子妃今天来了,那我就干脆把内心这些话说个清楚,省得憋得烦闷,也省得大家绕来绕去,那也不是我司马琰的性格。”
“好了,我累了,太子妃请回吧。”司马琰说完便径自转身离开,直接把贾长安晾在了原地。
贾长安整个人瞬间呆住了,本来想着抓到凶手再来和司马琰解释,但是突然想起现在皇帝病重,朝廷的局势不稳,任何内部的怀疑都可能导致最终所有努力功亏一篑,贾长安立马快步跑上去,拦在了司马琰面前。
“你是个什么混账楚王,你简直就是一个只有蛮力没有半点头脑的蠢货武夫!”贾长安伸出双手,揪住司马琰的衣服大骂起来。惹得远处一些楚王府的侍卫婢女们,纷纷踮起脚紧张地看过来,倒是太子妃的侍从们,毫无半点紧张。
司马琰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的呆住了,自己才是受害者,自己才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最有理的人,可是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被指责的那个?
贾长安没有留给司马琰细细思考的时间,而是继续揪着司马琰的衣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年,桓鉴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要推你做皇太弟,和太子争夺皇位继承权?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快到三年之约的时候,你会突然遇刺?无论你死与不死,你的这次遇刺,会造成皇室内部的相互猜疑,如果这个时候陛下再有个三长两短,整个皇室乱成一团,桓鉴岂不是就可以一举拿下建康了?”贾长安一股脑的说道。
“什么意思?皇兄怎么了?什么叫陛下再有个三长两短?”司马琰立马抓住这一句询问道。
贾长安听到司马琰的反应,不禁继续紧了紧揪住司马琰衣服的双手:“你到底能不能抓住重点?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在和你说刺杀你的凶手这件事!”
“我都说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我在意的是皇兄到底怎么了啊?”司马琰同样着急地询问道。
“陛下没事,我只是打个比方,小叔,你要明白,皇室如果内乱,只会便宜外人,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贾长安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上这个当的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太子,你怎么听不明白呢?”司马琰非常无奈地解释道。
“那我就放心了,小叔,你是太子,唯一的依靠了!”贾长安说道。
司马琰看了看贾长安,然后无奈地回复道:“放心、放心,我是懂得顾全大局的。”
走出楚王府,登上马车,转身坐下,独处在马车上这处狭小的空间内,贾长安突然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快速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
“和王清风和解,也就重新获得了王家的支持,得到了司马琰的承诺,虽然没有完全说服司马琰,但是,也算是得到了司马琰的支持,也就是得到了京城最重要的军事力量羽林郎的支持,现在只差岩陵军了,只待刘落安和淮南王回到建康,如今,也算是获得了八成胜算,再能获得岩陵军的支持,那就是完全胜券在握了!”贾长安在内心替自己分析着眼下的形势,而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此时的北魏,偌大的大殿上,只有两个人,跪在大殿中的拓跋真正不停抹着眼泪,而端坐在皇位上的拓跋昊,则是满眼冰冷,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台下跪着的拓跋真。
“别哭了!拓跋家族的脸,简直要被你丢尽了!”拓跋昊突然猛拍着桌子怒吼道。
拓跋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轻声得啜泣,“陛下,我父子二人为了大魏呕心沥血,寒儿更是孤身一人在晋国做质子八年,八年啊,老夫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念在我父子二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我的寒儿吧!”
拓跋昊把上半身向前倾,伸出一只手指向拓跋真:“你知道寒儿保护智家不利,把我最后一个智家葬送进去了,这代表着什么吗?那是最后的找到榆木人的希望啊!狼骑如果南下,你去抵挡吗?”
“罪臣父子,深负圣恩,臣百死难赎罪责,所以,臣实在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只求陛下能够赎回寒儿,只要寒儿能回国,老臣原意以我这条命去抵!”拓跋真继续抹着眼泪,但是言语中,多了一股坚决。
拓跋昊站起身,缓慢得走到了拓跋真的身边,“我们是亲兄弟,但是,亲兄弟这重身份,不是你可以拿来逼迫朕的筹码!”
“老臣不敢啊,实在是,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实在不能眼看着他就这么被囚禁在荆州到死啊,陛下,还请陛下看在我父子忠心耿耿的份上,给老臣,留个上香的人吧!”拓跋真的言语愈发凄切,让人听了忍不住内心酸楚。
拓跋昊继续看了看拓跋真,这才发现,这位自己最年长的皇兄,如今已经满脸皱纹,头上也已经大半白发,拓跋昊不禁内心深有感触。
“你起来吧,朕这两日会派使者去荆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来了也不要再在平城呆了,去六镇,为国戍边吧。”拓跋昊的语气终于柔和了下来。
拓跋真立马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臣父子二人,谢陛下厚恩!”
此时北魏皇宫的西北角,浣衣局中,一个小女孩正卖力得捶打着面前的一堆衣服。
“冯若瑄,你能不能快一点,就你最慢,你想干什么?你一个罪臣之女,干活还想着偷懒吗?”一个胖胖的女子,走到小女孩面前,双手掐腰,对着小女孩冯若瑄就是一顿责骂。
没想到冯若瑄虽然被骂,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愤怒的表情,相反,却是满脸笑容,声音响亮得回答道:“是,是,姑姑,您放心,我不偷懒的,我虽然小,干活慢,但是再晚我都会把这些活干完!”
“哼,简直是贱骨头,今天这些衣服你要是洗不完,看我不要你好看!”胖宫女骂完便转身离开了,冯若瑄则是继续满脸带笑的目送着胖宫女的离开。
“若瑄,陈姑姑为什么老是针对你啊,你已经是所有人里面干活最勤快的了,她简直太过分了!”冯若瑄身旁一名同样在捶打着衣服的女子,颇有些愤愤不平得说道。
冯若瑄转过脸,面向这名女子笑了笑,像是在用微笑表达对对方为自己鸣不平的感激,接着说道:“我这样的有罪之人,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公平不公平啊,陈姑姑也只是督促督促,并没有故意刁难我,其实已经很好了。”
“你呀,就是太好说话,太心善!”旁边的女子听到冯若瑄这么说,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这么胡乱感慨了一句。
转眼间天已经漆黑,浣衣局的人早已经散去,只有冯若瑄在继续捶打着自己面前的衣服,随着最后一件衣服被捶打、拧干水分后挂起,冯若瑄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左右手交替着给自己捏了捏肩。
“干的这些都是什么事,拖到现在才干完,害得我也得跟着等到现在,我堂堂七品宫女,竟然陪着你这么一个下贱的奴才熬到现在,简直是气死我了,你今天就给我在旁边的柴房睡!”胖胖的宫女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冯若瑄面前远超其他人的一大摞衣服,然后便大声得责骂起来。
冯若瑄立马跑上前去,拉着胖胖的宫女坐下,然后一边给她捶着腿一边带着笑意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姑姑,劳烦您了,都怪我太小了,干活不利索,给姑姑添麻烦了,我来给你捶捶腿,也算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冯若瑄说话间双手不停,围绕着陈姑姑的双腿和背部不停得敲打。
没想到陈姑姑原本还在安逸得享受,却突然大吼道:“干什么干什么?想要巴结我?我可不是那种人,今天晚上,你就给我睡柴房!”
陈姑姑说完,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冯若瑄一个人慢慢得走到柴房,柴堆遍地,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月光透过窗户倾撒在冯若瑄面前,这个刚刚十二岁的小姑娘,看着面前的月光出神,像是脑海中闪现了无数个记忆的画面。
突然刚刚还在对着陈姑姑微笑的冯若瑄,把双腿抱在面前,忍不住得大哭了起来,冯若瑄先是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和腿中,尽力得控制着自己的哭声,只能看到她的身体在不停跳动,那是明显得伴随着哭泣的身体反应。
过了没多久,冯若瑄干脆不再压抑自己,而是抬起头,放声大哭起来,两行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得滑落,“父亲、母亲、哥,我要支撑不下去了,这样的生活好煎熬啊,我该怎么办?我好想你们啊!我太孤独了!”冯若瑄的泪水,混合着鼻涕不停得向下快速掉落,这名尚且年幼的小姑娘,对着一束皎洁的月光发泄着自己全部的委屈、孤独和绝望。
终于,过了好一会,冯若瑄像是哭累了,趴倒在旁边的柴堆上呼呼大睡。
此时的冯若瑄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个人影,正在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且近乎完整得记录下了她的所有动作、说的所有话。
眼看着冯若瑄已经熟睡了,这人才快速离开,并且一路快速走到了皇宫中另一侧的一座宫殿中,宫殿的卧房内,仍然是灯火通明,显然是有人在等候着消息。
“昭仪,冯若瑄大哭了一场,现在已经睡着了。”从柴房门外出来的那个人,对着卧房里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恭敬得禀报道,紧接着还把冯若瑄哭着说的所有话,一字不落得重复了出去。
“昭仪,我们这么对待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说话的,正是白天责骂冯若瑄的陈姑姑。
衣着华贵的昭仪,稍微沉默了一会说道:“没办法,皇兄那一支,只剩下她和若安了,若安现在又不知所踪,冯家的所有依靠,都在她身上了,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奈何背上的担子太重啊!”
“那您为何不把她接到您的身边来,耐心得抚养和教导她?”陈姑姑继续询问道。
昭仪无奈得摇了摇头,“这深宫之中,我自己目前自保尚且吃力,又怎么能救得了她呢?时机还不成熟,再等等吧。”
此刻,在一千三百里外,有一个熟睡中的男子,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人用力揪了一把,又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声音。
冯若安整个人瞬间清醒,像是不由自主一样,突然喊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