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听闻人仙飞升的消息，席云子忍不住惊喜，连忙来汇报。
天帝眼中闪过异色，只留三位人仙，不知是自信还是自大，面上却是露出忧虑，叹息道。
“天庭方才建立百五十年，隐藏暗处的妖魔鬼怪数目不少，人仙此时飞升，让朕诚惶诚恐！”
席云子说道：“此事已成定局，还需陛下主持飞升大典。”
天帝微微颔首，吩咐道。
“传诏天庭群神，务必前往观礼，送人仙飞升！”
……
十年后。
飞升消息终于确定，就在今年重阳佳节。
天帝历，百六十二年。
秋。
天庭东面数万里外，横断千丈高峰为飞升台，台上盘坐七十二道身影。
僧道俗儒，真龙凤凰。
东西南三个方向，悬浮着数千上万身影，是诸大教神朝前来观礼的族人弟子。
北面则是天庭群神，脚下云朵比飞升台低几丈，仰视人仙老祖。
临近晌午。
一道五色遁光从东面飞来，落在百里外，对着台上人仙施礼。
“拜见师尊，拜见诸位老祖！”
诸人仙听到声音，铁冠仙等颔首回应，多数沉默不予理会，少数瞥了眼云毅，眼神中带有幸灾乐祸、鄙夷不屑之色。
云毅全然不在意，施礼只是做做样子。
一群将要升天的人仙，成功了再难回下界，失败了身死道消，根本不用害怕。
脚踏云朵飞到天帝身侧，躬身说道：“拜见天帝！”
“天师无需多礼。”
天帝面带笑意，主动上前扶住云毅，亲切道：“上百年未见，朕当真想念，凌霄殿旁的天师殿一直空着，还请天师小住些时日。”
云毅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有令，臣不敢推辞，待送祖师飞升仙界，便去天师府住下，上朝时与群神参拜。”
“如此甚好，天师就在朕身旁观礼。”
天帝愈发欢喜，果然是个妙人，说话比群神好听千百倍。
“多谢陛下。”
云毅躬身拜谢，说道：“臣在天庭有些旧友，百年未见，想趁此机会叙叙话。”
天帝说道：“天师且便。”
云毅目光扫过群神，身形一闪，落在吏部群神当中，拱手道。
“古师兄，好久不见。”
“贫道登门拜访几次，朱师弟一心潜修。”
古逍亲切道：“待此间事了，朱师弟在天庭住些时日，你我还要多多相聚才是。”
“如此甚好。”
云毅点头答应，转身去了户部，与仙籍发放使灵冥打招呼。
“见过灵冥师兄。”
“朱师弟无需客气。”
灵冥从大雍户部升至天庭户部，而且都是富得流油的位置，捞了几百年身材胖成了墩子。
与灵冥随意说了些没营养的话，云毅又去了兵部，与天门守将打招呼。
“安师兄，在天庭当值可辛苦？”
“天庭少有陌生修士初入，守门的职位很是轻松。”
安云光神色肃然，说道：“朱师弟若是来天庭暂住，必须先在贫道这里录入姓名法力，免得有人变化模样冒充，天庭律法也是这般规定！”
“安师兄放心，师弟我定守规矩。”
云毅撞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似是没注意四周嘲讽目光，飞到群神靠后的位置。
天牢不属于刑部，而是天帝直接管辖，然而官职最高的只是六品司狱，再有几个下三品的校尉、管营，剩下的都是位列九品的天兵。
由于下三品正神没资格参与观礼，以至于天牢官吏，只有白随心孤零零一个。
“白师兄，好久不见。”
“大师兄莫要这般埋汰咱，唤我师弟、师侄、小白都行！”
白随心冷眼扫过群神，冷哼一声说道：“一日为大师兄，终身便是大师兄，贫道最恨那些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待他们进了天牢，定要好生招待。”
云毅说道：“白师弟好生威风！”
“那是自然。”
白随心挥手布下隔绝阵法，说道：“师弟将天牢经营的铁桶一般，上下一心，哪天元鼎帝犯桉进来了，也得乖乖听话！”
云毅摇头道：“陛下执掌天庭，你这厮放尊重些。”
“师兄乃三教首徒，何须怕那厮！”
白随心说道：“师弟我区区人仙徒孙，也敢当面怼几句，师兄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东胜神洲真正的主人？”
云毅肃然道：“若是还认贫道为师兄，就乖乖遵从陛下。”
“那厮……”
白随心见云毅面色冷厉，似乎有生气迹象，连忙说道：“陛下就陛下，一切都听师兄吩咐。”
“过几日来青云山喝酒。”
云毅挥手破开隔绝禁制，飞到天帝身侧，静候吉时。
正午。
三阳开泰，上上大吉。
前补天教掌教广微子率先起身，挥手破开一道虚空裂缝，化作遁光钻入其中。
其他人仙也是这般，默默无声破开虚空，紧随而去。
飞升仙界，再难回凡俗，该说的话来之前早已交代，此时的人仙老祖只为自己道途而活。
“恭送祖师飞升仙界，寿元长青！”
一道声音响起，随后祝贺声连绵起伏，至于话语中有几分真心，只有本人知晓了。
片刻后。
飞升台上只剩下三位人仙。
补天教潇云子，截天教天机子，佛教普渡罗汉。
三人合力施法，将裂成蛛网的虚空抚平，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观礼的族人弟子，在祖师离开凡间后，纷纷化作遁光消失在天际，飞升台附近只剩下天庭群神。
天帝凌空而立，目光幽幽，不知作何想法。
身后天庭群神寂然无声，静等天帝离去，身为下属不便僭越。
许久之后。
天帝转身看向群神，无一离开，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随朕回天庭！”
……
人仙飞升，影响极为深远。
只是人仙距离凡俗太高太远，属于寻常人或者修士根本接触不到的层次，所以感受不到东胜神洲有什么变化。
亿万生灵在天庭群神的治理下，仍然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天庭。
天师殿。
紧邻凌霄殿，同高九丈，建造所用灵物更加珍贵。
遁光落下，化作云毅模样，挥手打开了封闭百年的大门。
殿中左右各九根金龙玉柱，又种有奇花异草，随意一样放在外界，都属于罕见的灵物。
正前方天师椅，至今凝铸，椅背、把手凋琢九条金龙。
云毅坐在椅子上，轻抚把手龙纹，里面竟然封印有龙魂，具体是蛟属还是鱼属就不清楚了。
“这般规制，贫道可受不住！”
说话间，法力拂过天师椅，赤金如水流淌，所有龙纹凋刻尽数抹去。
又一道法力腾空而起，硬生生将宫殿顶削去三丈。
如此，比凌霄殿矮了一大截！
天师府的动静瞒不过任何人。
矮了三丈。
又抹除了座椅、墙壁龙纹。
其他违反规制的建筑，尽数施法损毁，再无任何触犯天条之处。
群神得知此事，或惋惜怜悯，或冷眼旁观，或幸灾乐祸，当年四海千山皆拱伏的“大师兄”，百年之后只是个没有神位的元婴道君。
云毅在天师府潜修小半月，无一人登门拜访，也未得天帝召见。
天庭统御东胜神洲，亿万生灵悬于手掌，今儿这里生灾，明儿那里有魔，比凡俗朝廷忙碌千倍万倍。
一时间，仿佛将天师府遗忘在角落。
月中。
天庭上朝，凌霄殿中群神静候。
时值正午，天帝身形显化，端坐在龙椅之上。
群神躬身施礼，齐声呼喝：“参见陛下！”
“众爱卿平身。”
天帝目光扫过群神，这是人仙飞升后第一次朝会，听参拜声似乎发生了莫名变化。
“天师何在？”
云毅从群神末位出列：“臣，拜见陛下。”
天帝诧异道：“爱卿怎么在角落，快到前面来，若无天师册封我等，哪有今日天庭之盛，理应位列右一之位。”
天庭以右为尊，此时站在右首的是东方帝君，补天教掌教亲传弟子，道号华阳子。
华阳子眉头微皱，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云毅。
他师从潇云子，封神之前一心闭关潜修，以期突破返虚人仙，与云毅并无任何交情。可惜天赋、机缘不足，眼见寿元将尽，只能走香火封神的路子。
最终获封东方帝君，地位仅次于天帝。
又有补天教为靠山背景，实际掌握的权力比天帝还要大，可以说百年来东胜神洲最有权势的修士之一。
道途断绝，难以飞升仙界，华阳子开始享受掌控亿万生灵的权势，怎么能愿意有人站在自己前面？
“拜谢陛下。”
云毅躬身说道：“封神榜上无臣姓名，理应无权参与早朝，得陛下厚爱才有此资格，添做末位已经满足，哪还敢奢求其他。”
天帝微微颔首，笑道：“既如此，便依天师所说。”
云毅躬身施礼，回到角落站立。
不少正神面露嘲讽，当年纵横神洲的大师兄，竟然落魄至此。
云毅感应到一缕缕目光，抬头微笑以对，任凭再严苛的人也挑不出错。
活了数千年，小心谨慎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
之前顺境时优势在我，想怎么谨慎怎么谨慎，做起来不难。
如今身处逆境，才能看出真本事，能对曾经的小弟躬身，能对以前的属下低头，且道心无恙问心无愧，方才是真的谨慎。
不会低头，不会装傻，不会审时度势，又怎么能长生不死？
这时。
又有正神出列，乃是雷部九天君之一，秦霄，所辖区域为神洲东部。
“启禀陛下，臣受命诛逆除恶，月前巡查途经漆吴山，发现有修士私掠香火愿力。”
殿中群神齐刷刷看过去，此事在天庭乃是重罪，毕竟无数天君就等着足够香火愿力，施展香火封神术强行突破返虚境界延寿。
事关寿元，凡私掠香火者，罪不可恕！
天庭严厉打击百余年，岁部诸神巡查四方，除了邪魔外道，再无修士敢私掠香火。
天帝眉头微皱，说道：“此等事无需汇报，将其九族打入天牢，交由刑部审判。”
“陛下，此人不同寻常。”
秦霄回头看了眼云毅，无奈道：“这人家中供奉天师神位，祖上更是在天师座下修行，臣得知此事，不敢妄自动手抓人！”
云毅手指掐算，顿时知晓来龙去脉，再次出列道。
“陛下，此人家祖上与臣确有关系，然而因果早已了结，与其后人早无关系。既然违反天条，那就应该打入天牢，依律审判！”
“爱卿大公无私，朕心甚慰。”
天帝说道：“秦爱卿，便依天师所言，将那修士抓来审判。”
“遵旨。”
秦霄回到队列不久，又有正神出列，乃是五星君中的水德星君。
“启禀陛下，觞水有孽龙作乱，毁坏农田千亩，伤亡人族三百人。觞水河伯实力不足，昨日上报天庭，请派天兵围剿！”
“又是觞水……”
天帝面露怒色，觞水龙宫曾有真龙，飞升仙界前真龙同意天庭册封河伯管辖。
奈何真龙后裔繁多，血脉、实力又极其强大，根本不将河伯放在眼中，时不时有孽龙沿河作乱，百年间已经斩杀三条，仍不见收敛。
“哪位将军愿领兵剿杀孽龙？”
“陛下，臣请出兵。”率先说话的是兵部降魔元帅，一身实力近乎返虚。
如今东胜神洲人仙隐匿，化神巅峰足以横行，又有天兵结阵，即使妖神级孽龙也足以斩杀。
剿杀孽龙属于功绩，会详细记入考功司，待到天庭香火愿力积攒充足，会按照功勋顺序突破返虚。
又一大将出列道：“陛下，臣愿往。”
天帝正要说话，却见右一位置的华阳子出列，躬身说道。
“陛下，觞水之患源自龙宫，斩龙只治标而不治本，且不断斩杀龙族，与龙宫交恶愈深，反而会造成更多孽龙作乱之事发生！”
天帝尚未说话，左一的截天教的无崖子出声反驳。
“按照东方帝君的意思，莫不是要向龙族低头？如此败坏天庭声威，还怎么统御东胜神洲？”
“阿弥陀佛！”
出身佛教的南方帝君法成禅师，宣了声佛号说道：“今日屈服龙族，明日屈服凤族，后天又屈服什么凶兽？这般退让下去，岂不是成了天庭统御人族，妖族统御天庭？”
天帝端坐上首，看着三位帝君对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面带微笑。
三教推动封神之事，以至于天庭关键位置，遍布三教弟子，天帝更像是坐在上面的吉祥物。
人仙未飞升时，天帝毫无反抗机会，唯有乖乖听话。
如今，三教没了封神为纽带，数万数十万年的怨恨岂能平复。百年过去已经生出裂痕，大抵就是补天教同意的，截天教和佛教必然反对，换过来亦是如此。
华阳子冷声道：“本官从未说过屈服二字，只是换个解决问题的方式。”
天帝适时说道：“爱卿仔细说说。”
“回禀陛下，这孽龙作乱必须斩杀，以正天条威严。”
华阳子说道：“同时另派一天庭使者，持龙头入觞水，威慑龙宫，让其他龙族立下血脉誓约，再敢作恶则阖族受血脉反噬之刑！”
“这法子不错……”
天帝目光幽幽，问道：“只是派谁去龙宫呢？”
刚刚义正言辞的几位将军，无声无息的回到队列，低着头不出声。
觞水龙宫历代有真龙，论实力不弱于人族大教，无数年积累下来底蕴何其深厚，纵使没了真龙镇压，也不是区区天君就能随意进出。
或许不会有性命危险，毕竟背靠天庭，然而必然遭受羞辱。
更何况领了军令，必须让龙族立下血脉誓言，完不成就是办事不力。
华阳子说道：“陛下，此人必须地位崇高，否则无法代表天庭与龙族谈判，又需要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同时工于手腕心计，方能解决觞水之患！”
群神闻言，诡异的看了华阳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角落处的云毅。
云毅身穿藏蓝道袍，与殿中正神官袍比起来，少了几分威严气势，又因故意弯腰低头，更显得低矮卑微了许多。
“爱卿，此事非你不可。天师之位，代天封神，比朕还要高贵几分。”
天帝同样看向云毅，说道：“朕封爱卿为镇龙钦差，全权处理觞水龙族。”
“臣，遵旨！”
云毅迈步出列，没有质疑或者推辞，躬身领命。
这劳什子镇龙钦差，封神榜上无姓名，完全就是为云毅设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换个人就不合适，先有了萝卜才挖的坑！
与其左右推辞，惹得天帝、群神不高兴，最终一样避不开，索性就接了这差事。
即使完不成，也只是受些羞辱，再得个办事不力的名头。
云毅对这些都不在意，一如当年在牢里让龙公子打脸，还是乖乖的带着笑脸去送饭。
该低头隐忍时，绝不会给人任何发火的由头。
“龙公子最后什么个结局？时间过得太久，早忘了，大抵是死的不痛快……”
云毅回忆往事时，天帝继续处理事务。
直至傍晚，方才散朝。
群神恭送陛下后，驾云四散离去，云毅也不用施法，出了凌霄殿右拐就是天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