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渐渐地明白了01部队的运作机制:找到实验体,实验,然后给幸存者植入信念,最后接受各种任务。
我挺赞同这种机制的,不管以前怎么想,至少现在觉得理所应当。
01部队实际上很少产,它只是零计划的一个边缘计划而已,所以在任务之余,我们也有闲暇时光,比如彭骥就有这种习惯:他喜欢看电影和书,而且特别喜欢第一次品读的味道。所以在看完一个优秀的作品后,他会留下一个纸条“XXX神作”,或者留下一些吐槽和注解,然后删除他看书或者看电影的记忆,再根据纸条的指示,重新欣赏这些作品。
他甚至可以体验“第一次”的滋味儿。
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收集灵能的人,其他01在私用灵能后,通常会到我这里补充,我的交换条件就是,讲故事。
所以我还知道镇真喜欢用灵能锁链和别人连起来快速学习技能,当然,还有共享某些乐趣;娟则会用灵能爆破抹除掉别人打赢她的记忆,我组下的暮目每当快击败她的时候被会震晕,结果一直以为娟无敌。
同样,我,镇真,娟的三人组合真正工作起来也是默契十足,心领神会,不管是在捕捉天生变异者方面,还是在执行如洗脑的绝密任务方面。
在09年,主基地出现了一次事故,称为“红宝石事件”。一名叫做“晓尘丹”的天生变异者意图摧毁零计划,她利用能力控制内部人员破坏因灵,她的行动被明歌及时阻止,其人当场击毙。
据悉,晓尘丹虽然身处实验区,却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实验和强化,她每天过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一直以为自己在帮助国家进行灵能研究——孤坟保护了她。
然而一次意外让她发现了实验体所遭受的折磨,她怒发冲冠,杀气腾腾地要毁灭“因灵”,并付诸实践。
孤坟为此事故担主要责任。
“记住你现在的感受吧,记住了。这会是你最难忘记,却不再真实的感受。”
当时,我想起了这句话,还想起最初与孤坟谈话的场景。
但类似的扪心自问并没有多大效果,就像是年少时转瞬即逝的烦恼,亦或是纠缠一时的困惑,每当我快要弄明白的时候,“为零计划奉献终生”的信念就会冒出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有变化的是,在那之后,每当我被无数灵能星光包裹住时,我都会有种一闪而过的错觉,觉得有丝痛苦,甚至有股血腥混杂其中。
这个变化一直持续到最近。说到最近,我们小队接到了东南亚地区的渗透任务。我不知道的是,在这段时间,孤坟居然策划起了一次毁灭因灵的计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禁问自己。思考片刻,我得到了答案。
但知道并不意味着理解,甚至支持他。远在南海的我除了震惊以外,就只有愤怒和自责了,怪自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保护好因灵。
我们之后赶了回来。当我看到一个个入侵时留下来的战痕时,愤怒和自责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真相失之交臂的复杂感受。
在这次事件里,我们唯一的收获就是杜途,以及对因灵碎片的获悉。不久,我们抓来了昊文王(和一个小女孩)作为人质,他是杜途的亲人(和loli )。为了保险,我们还给他植入和我们一样的信念,为了零计划。
原以为事情会像以前一样轻松,却没想到在捕捉的最后阶段发生了意外——那个爆炸!
我们只好重新拟定计划——派上昊文王。我们以合作为切入点,以示诚意,我们先把昊文王返(an)还(cha)他(jian)们(die),这样昊文王就能获知D的能力。如果他们不合作,我们就制定针对战术,强取;如果他们合作,昊文王就扮演一个好弟弟,稳定住杜途的情绪,等到他们被带(pian)到了主基地,再做植入处理。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龙敢——超强的因类01 。
他的出现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的神秘,他的能力,他的强大,特别是他对另一个因类01,林樱的关照,让我好奇。我多年听故事的经验告诉我,这其中一定还有故事。
不知是我能力使然,让我习惯在吸收灵的同时,想听他们身后的故事;还是单单因为我渴求一个能回答我问题的故事,在我,龙敢,娟三人先行去往张家界的晚上,我找到机会来到了龙敢身边。
我和他交流十分舒畅,或者说自由。不一会,我自嘲般地讲起了我最近对孤坟的念念不忘以及吸收灵能时总觉得怪怪的。当我苦笑地说完,并期待着他“脱线”的回答时,他脸上常驻性的憨笑消失不在,他把右手压在左手肘下,头斜向左方,整个人侧向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第一次与其年龄相符。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龙敢逼视着我,眼神充满了力量。这句话到了我耳朵里仿佛变成了:“你敢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
“这是因为植入的信念松动了,或者说,不够强。”龙敢说,“当我开启四倍体质时,我就能感觉到这股植入的信念。我甚至可以抵御它,做相违背的事情,若是十六倍体质,就能完全无视它。”
“你!”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他,理智告诉我应该迅速上报组织,但我的眼睛却被他牢牢地吸住,动弹不得。
我捋了捋我打结的舌头和哽咽的喉头,费了番劲才憋出几个字:“你要反抗?”
他觉察出我的波动,把眼神从我身上移开,我这才觉得舒了一口气。
他摇摇头:“这比把天安门炸了都难,你觉得可能么?”
“只是,我不想让林樱也受这个控制。”他露出不忍的目光。
“你和她是同期的实验体?”我想了想,问道。
“恩。是的。折磨的痛苦虽然被信念给淡化了不少,但有多苦你也是知道的。我跟她是同期里唯一活下来的,而且极为特殊的是,我们是因类变异者。研究人员也从来没有遇见过,于是在给我们植入了信念之后,对我们进行了大胆的测试。”
“我们两个被分开测试。那段时间里,我开到了六十四倍体质,不过持续时间只有一天,之后又有一次十六倍的和四倍的。在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和测试后,我在保持四倍体质的最后一天见到了林樱。”
“她的能力极为特殊,她能让一个人或物十分钟之内所关联的因果完全删除,比如我十分钟内杀死了一百个人,她能让这个无效化。但是代价却是,牺牲她身体的一部分。”
龙敢冷冷地继续说:“那一天,我来到了维生室,见她漂浮在一罐绿色的溶液里,全身插各式各样的管子。她的手,眼睛,嘴唇,鼻子,颈部,脚掌,还有不知道多少内脏全都不见了。她就那样像被啃食的尸体一样泡在里面。”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活的还是死的。我傻了地站在那里,旁边医护人员在为我说明他们如何保证她的生命。”
“生命?”龙敢嘲弄地说,“他们把她当成了工具,用完了之后就缝补起来——他们用她的细胞做出了一大堆克隆器官,就在旁边的容器里面。”龙敢的身子颤抖起来,他死盯住地面上无辜的小污点,说,“我不敢想象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看着自己身体像是洋娃娃一样拆卸卸掉,还满以为在做贡献。她痊愈后冲我笑着跑来,和没事儿人似地。”
龙敢用双手开始向刚刚提到的几处地方揉捏,悲痛之情难以平复:“跟没事儿人似地……”
当晚的谈话我们默契地没多再提,而是各自沉思。
我低头拨弄着手指,静静地看着空气中零散的灵能碎片,透过它们的斑斑点点,我深切地、迫切地想重新体验孤坟说的那次痛苦。
然而体会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当看着龙敢习惯性耍宝式的调笑时,几乎能看见在龙敢还是实验体时,是如何逗笑林樱的,即便有这么深的怨念,还是摆脱不了信念……
速速速,眼前的光景向一点无限收缩直至消失,下一秒,杜途窒息般冷静地坐在龙敢与楚玳正中间的废渣上。眼前几个男人正用撬棍撬着变形的车门,刚才围观的女性瞅见楚玳的尸体后尖叫地躲在了一遍,并拨打着求救电话。
杜途爬起来,他手上多出了一根又尖又长的金属残片,他死死地握住它,翻身来到龙敢这边。龙敢此刻昏迷不醒,右手像是只融化了一半的钢条,血肉模糊。
(杀了他!)
杜途感觉眼睛都胀红了。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合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算给我们植入思想,洗脑!想把我们当成工具!昊文王,他居然已经被洗了脑了,啊啊!)
杜途半抱起龙敢,右手从身后托着他,外人看来,杜途是在救龙敢,其实杜途右手中紧握着凶器。
(杀了他,杀了他!他是唯一能对我产生威胁的人,然后干掉镇真他们,救走D,逃跑!)
杜途把头埋在龙敢心脏处,装作在听心跳的样子,而眼睛却如刀般盯着龙敢的脸。
咚咚,咚咚咚。
杜途洞悉着龙敢异常快速,强而有力的心跳,感觉耳边有一个小鼓在击打。同时,他已经把长金属条架在了龙敢背后,尖锐的金属头对准了他的心脏,杜途只要放下手来,或者假装摔倒在他身上,龙敢的心脏就会被刺穿。
杜途伏在龙敢胸口前足足有十秒,支撑手已经接近僵硬,脑子里已经重复那三个字无数遍,却依然不敢放下手。杜途就像手上捏着爆炸按钮,坐在满是乘客的公交车上的反社会分子一样,感觉全世界都是潮水般的压力,瑟瑟发抖。
在杜途做出最终判断前,一点亮光点染了杜途的眼界。
一颗飘忽不定的,丁点儿大小的小光点在龙敢脸上飘**,就像一只萤火虫一样,悠悠地飞**着。杜途失神地看着它,感觉到一丝熟悉。
忽然,杜途明白了这是什么,一瞬间,世界这个巨大的舞台仿佛解开了面纱,杜途这才发现视野里全是这样飘雪般的光点。实际上这些光点从杜途苏醒过来时就存在了,只是直到此时,杜途才发觉它们。
而且一旦发现,就再也不能忽视它们,它们磅礴地充斥了杜途整个视野。
杜途心中呆愣地挤出一句话:这不是楚玳的能力吗?
这些光点如同银河系中亿万颗恒星,徐缓地围绕着杜途旋转,一些较近的光点落在了杜途皮肤上,就像水入海绵消失不见了,同时,杜途感到了极大的充实。
忽然,杜途想起了楚玳的那串记忆——或者说那串记忆涌现出来强占了杜途的大脑,杜途猛地一抽泣,悲从中来,这一瞬,杜途打消了杀死龙敢的想法。杜途瞧着龙敢,想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又何尝不比自己惨?
这时,杜途发现了另一样不寻常东西,他看见在龙敢体内有一个光团!人死后灵魂的光团!
他没死啊!
龙敢强劲的心音证明了这一点。杜途更为仔细地观察这个光团,忽然发现上边有个极为细小,类似楔子的东西插在上面。
杜途看向普通人,每一个人体内都有一个发着微光,颇具美感的光球。
(我的能力是吸收和灵能可视化。)
楚玳记忆里的一句话冒了出来。杜途瞬间理解。
杜途把目光放在那个细小的楔形物体上,思维开始运作起来。
植入的信念!
杜途猛地想起楚玳的灵魂里应该也有这个,还被自己吸收了。那我岂不是会像楚玳一样为零计划效命?
杜途立刻在心中怒骂了几句零计划,发现心中并没有什么阻力或不适。
(失效了?)
杜途不明白为什么,但足以为之庆幸。杜途的眼神犀利起来,狠狠地盯住楔形物。
杜途没有注意到的是,龙敢已经醒来了!
龙敢还未完全睁开眼睛,他觉得右手涌来无以言状的剧痛,他拼命地挣扎起来,四倍的体质使他扭动的力量巨大无比,直接把杜途挣脱开来。
杜途只觉龙敢推开了自己,并径直向那根铁条躺下去。杜途大叫不好,用脚猛地一拱龙敢的腰,将他踢到旁边。
龙敢痛嚎一声,睁开眼,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破损的车,死去的楚玳,踢开自己的杜途。
嗯?死了?龙敢的眼睛在楚玳和杜途之间极速地转换,忽然,他猛地使劲,扑向杜途,受伤较轻的左手抵住了杜途的脖子,质问:“你已经吸收了?”
“咳咳咳!”杜途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龙敢如同雄狮一样压在上面,自己怎么使劲都动弹不得。
龙敢见插在地上的那根钢管,想到刚刚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怒道:“你是要杀死我么。”
杜途憋红了脸,说不出话,使劲地摇头。
龙敢忽又想到杜途把自己踢开,分明是救了自己,狠瞪了杜途一样,放开了手:“我劝你不要反抗。”
“然后就和你们一样被洗脑么?”杜途苦憋地爬起来,愤恨地揉了揉脖子,“被人当成木偶使还满心欢喜。你忘记林樱了吗!”
“你……”龙敢惊讶地望着杜途,一时语塞。
两人忽然陷入僵持,此时无论怎么辩解,怎么抵抗,都没法改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忽然,杜途语出惊人:“我和你做个交易。我帮你把你被植入的思想去掉,你放我一马。”
龙敢忽然觉得这话说到他心窝子了去了,他看着杜途极为认真的表情,说:“你怎么做?”
“我吸收了楚玳的能力。”杜途抑制住激动,“我能看见那块被植入的信息。它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你们灵魂上,我把它吸走。”
“你怎么知道能吸走?”
“我就是能!”杜途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整个人抖动起来。
龙敢听到他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喊着“为了零计划,为了零计划……”,这个声音每时每刻,如紧箍咒般压制着他。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如有实体般地快要占据他整个大脑,简直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就和那个时候看见林樱像被蚂蚁肢解的昆虫尸体,看见她面目全非地漂浮在维生舱里,自己却无动于衷一样……
不行!
龙敢怒了,他高抬右手,猛地向墙壁砸去,原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如爆浆一般在墙上炸出一些红白相间的碎肉。龙敢深吸一口气,憋住剧痛,对杜途说:“来!”
杜途立即集中注意力,现在他看这些灵能力量时和D看那些线一样,简直就是用另外一个大脑在操作!
杜途能看见自己的灵——完全像个黑洞,一个界面扭曲的三维球体,在其周围,所有的灵能碎片都被吸了进去。
控制,这是最难的一点。
杜途凑近龙敢的灵球(作者:灵球,灵,光团,都一个东西。),注视着那突兀的楔形物。杜途感觉自己多出了一双手,一双自带吸引力地手,他用手靠近那个楔形物,小心翼翼地把控距离。
这就好像拿着一个磁铁,要去吸一堆废铁中的一根钉子,要求把钉子吸出来,但不能连带吸出其他东西——其他东西可就是龙敢的灵魂啊!
杜途全神贯注,如同面对“红蓝两线”的拆弹人员,警惕到极致。
终于,杜途吸出了那根“钉子”,那“钉子”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冲向杜途,钻进了杜途体内。杜途忽觉浑身一惊,打了个机灵。
“啊~”龙敢感觉好似脱掉了一身重甲,浑身畅快,见杜途神色不对,连忙问道,“难道你把它吸收了?”
那杜途岂不是要效忠零计划了?主基地那些人知道了我移除了信念岂不再给我植入一次?岂不是白移除了?龙敢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大堆想法,甚觉荒谬。
“我没事。”杜途的表情即刻冷酷下来,“我们的约定继续吧?”
“哦?恩。”龙敢点点头,“你是怎么?”
“我体内包括我自己有五个意识体,还不包括零碎的。一两个信念植入对我不起作用,就像你强化身体后信念就松动了。”杜途靠近龙敢,默默地攒紧拳头,“对不起,我得先把你打晕。”
杜途表情如此义正言辞,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龙敢却也干脆,说:“你还是算了吧,你打不晕我的,我自己来。”
说完,龙敢悄无声息地把头用力向后撞去,晕了过去。
杜途看了看龙敢在墙壁上砸出的裂痕,默默地掏走他腰际上的车钥匙,离开了事故现场。
(可以的!可以除去昊文王的洗脑!)
杜途心中高喊着,驱车直奔废弃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