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地把飞刀拔了出来,用比较温柔的声音说:“要不你还是闭上眼睛吧。”
她的眼睛注视着我的伤口,哽咽地说:“嗯。”
她两只手紧抓住我手臂,指甲不时刺弄着我。
“你不痛吗,先生?”
“我没有这种感觉。”我如实回答道。
“可以开始走了吗?”我问。
“恩。”
这次行走时,让她害怕的就是那些枪声和火焰——每次出现不明位点的枪响,她都会拉住我,并小声地叫一声“呀!”,而同时,会有一两把弩箭与她擦肩而过,对这个,她反倒一无所知。而火焰制造出的明暗效果让她缩头缩尾,像是怕撞到什么东西似地把头后仰。
“先生,我们到哪里来了?”她总是问我,“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一点点炮竹而已。”我如是说。
为什么会这么恐惧呢?
孤身一人的恐惧我能懂,只是我体验过。但这种纯粹光影的变化,声响的作弄也能让人如此恐惧吗?而且是在知道无害的情况下。
我把这种恐惧理解成含羞草式的恐惧,人就像不明事理的含羞草一样,不论是手指触碰还是水滴滴落,都能吓得它收紧叶子,所谓本能而已。
我有点怀疑这次游戏的本质了。难道这个游戏的重点不在于如何带领自己队员走过这个通道吗?为什么我有些感觉自己已经输了?
感觉?我会有这种东西?
不会的。
我想到一个我会赢的理由,既然我的感觉觉得我会输,那我一定就会赢,因为我没有感觉。
“我们快走到一半了。”我对这位母亲说,“你很不错,我们刚刚走过来三十多米。”
她微微有些笑意,但转瞬即逝,然后弱弱地问我说:“先生,我能睁开眼睛么?”
“恩?为什么?”
“我想,是不是会碰到我的儿子了。”
由于是圆形的通道,所以笔直望去只能看到10米左右,但眼前并没有关月和男孩的人影。
“你睁开眼自己看吧。”
当她看见眼前只是充满陷阱的空**通道的时候,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情感呢?我只知道即便我现在抓着她的手,那些紊乱的信息也无法表现出她此刻的想法。
但是她很慌张,我是能看出来的。
她第一次走在了我的前面,闯过那些陷阱,飞快向前走去。
虽然我不知道她如此勇猛的原因,但一往无前的劲头总是好事,这局稳了。
我们以飞快地速度前行了20米,这时剩下的距离只有45米左右了。而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没有碰到她的儿子。
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原本离她很远的机关也渐渐逼近了她。
我问道:“怎么了?”
“我们走了多远了,你知道吗?先生。”
“87米。”我对这种东西把控的十分精准。
“也就是说只有三分之一了咯?”
“没错。”
她突然用受伤的手捂在脸上,又慌张地叫了声“好痛”,把手甩开。
“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见到我儿子?”我走到她面前,发现她苦痛地看着我,说完就又哭了出来。
“只是因为我们走得太快了吧。”我说,“我们还只走了5分钟。原本我以为会要走半个小时。”
“真的吗先生?”
“恩。理论上,是这样的。”
她深允地点点头,我们继续走起来。
但这时我们开始慢下来了,很慢很慢,几乎是走一米要停一会,等她喘息一会,不然眼看着那些陷阱就要扎到她的身上了。
“还是再停一会吧。”我觉得这位母亲要到崩溃的边缘,我开始意识到,这份恐惧感应该是和她儿子有关的。
“没事,我们继续吧。”她又往前冲了几步,可两把长枪倏地拦在了她的前面,也揭穿了她恐惧的真相。
“听,这是什么声音。”她突然说道。
我竖起耳朵,果然,在枪鸣声,火焰声之间,挤出个微弱的抽泣声。
这位母亲神情激动,推开两把长枪,直接向前面跑去。在小冲一个弧度后,我们看见了关月和小男孩。
小男孩坐在地上不停地哭,他的大腿上出现了大面积血渍,在他身旁是一把沾血的小匕首。
他也发现了我们,朝着她妈妈喊道:“妈妈,妈妈!”
这位母亲冲了上去,立马抱住了她的儿子,咕噜咕噜地说起来。
我走向关月,说:“你们开始说,每个试炼都是为我们定做的。这个算什么?”
关月:“你以为是恐惧吗?”
“难道不是吗?”
关月摇摇头,说:“很快就揭晓了。”
我再次看向这对母子,奇怪的是,此时此刻,这个通道的陷阱几乎是停止了,居然没有一丝声响,只留有母子二人窃语的声音。
事出有怪必有妖,得赶快才行,不然迟则生变。
我来到男孩面前,撕下自己的衣物,为他包扎起来。一旁的母亲欣慰地笑着看着男孩,不断重复着“我爱你,儿子。”或者“你能走到这么远,妈妈真为你骄傲。”之类的话。
男孩也很坚强,在我包扎的时候,没有呻吟一声,而是冲他母亲不住地点头。
现在的形势很明了了,我认为。以最先通过通道为胜利,我们这边只剩下30米,而且这位母亲只有手掌有伤;男孩却大腿伤了。
“我们走吧。”我又等了一会儿,这位母亲才念念不舍地走到我身边。
这个通道有意识一般,恰在此时又开始运做起来,枪声火舌不断,飞剑弩箭无影。
男孩在母亲的注视下站了起来,牵着关月的手,充满精神头地向母亲挥挥手,喊着:“我会加油的!”
这会是关月要我看的东西吗?
在母亲鼓励下的受伤小孩会比我们还早到达终点?
不会的,理论上不成立。
“继续走吧。”我对这位母亲说。
我注意到这时候的陷阱猛烈了许多,莫非是最后几十米难度提高了吗?还是这个通道系统出了问题,例如刚刚在母子相见的时候,完全没有出现陷阱。
“先生,你真的感觉不到恐惧吗?”她突然问道。
“恩。”
“那真是一个很残酷的病啊。”她用一副即像是怜悯又像是爱意的眼色看着我说。
她继续说:“我就很害怕,害怕我的儿子死去,害怕只有我一个人我活下来。”
和她的话几乎同步的,几把飞刀擦着她飞过。
“但是我知道我的儿子坚强无比。在平时治疗时,往往是我在哭,他在安慰我。”她很是骄傲地说。
“所以我就更害怕了,害怕这样的孩子要是万一先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呢?先生!”
我察觉有些不对劲,立即向她走去。可她却避开我,边后退边说,“先生,你肩膀的伤真是对不起。我辜负你了。”
她突然抓起地上一把尖刀,猛地向自己脖子扎去。
一箭血迹喷出,她咕噜咕噜咳了几声,倒在了我面前。与此同时,整个通道的机关也停止了。
我这才明白关月所说的“这个通道只要死了一个人,机关就会停止。”的意义——这个游戏的关键不在于如何带领别人消除恐惧走完这125米,而是在最初是儿子还是母亲的选择上。
我走到尸体前,确认了这位母亲真的死去。
我输了。
我撇下尸体,独自向出口走去。
这场胜负真是毫无意义。这对我是什么试炼吗?我一点也没有察觉,或许这就是一个让我输的陷阱吧。
果不其然,我走出通道时,关月和小男孩还未出来。我开始绕着这个入口房间转了起来,发现墙壁上还刻了一句话:“当本通道无人时。本通道陷阱关闭。当有人再次进入时,陷阱开启。致2012/07/13,白塔。”
不用说,这就是郑凡显摆自己预言能力的明证。
我再看了一圈,没有其他留言了。
“妈妈!”从隧道了传出了兴奋的呼喊声,那个男孩欢喜地从出口蹦了出来,没有一丝受伤的样子,还摆了个英雄归来的pose。
看来他还以为机关停止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恐惧了。
他疑惑地扫视了一圈,对我说:“我妈妈呢?”
关月也走了出来,说:“看见留言了吗?”
我指了指墙壁的刻字:“那个的话,看见了。”
“希望你学到点东西。”关月轻柔地说。
小男孩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我妈妈呢?”
“死了。为了使陷阱停下来。”我平视前方地说。
我的手传来被掐的触感,小男孩瞬间泪崩地瞪着我,用指甲狠狠地挂过我的手臂,立即向通道走去。
“妈妈!妈妈!”男孩声音呜呼着,冲进了通道。
“你还是没学到啊。”关月在我身边轻声说。
突然,一阵如雷般地枪在隧道中炸响,男孩的呼喊声消失了。
我久久没有谈吐,只是一会看着入口,一会看着墙上的留言发呆。
我又分析错了。
短暂的沉静后,关月从我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发光石头说:“这个隧道是为你特制的。它能吸收死者的灵魂。这块石头就是刚才那对母子。”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关月将石头放在了上面。
清透的冰凉。当那块石头触碰到我皮肤的一刹那,我梦寐以求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情感!
它仿佛是一块点金石,在一刹那改变了我一切体感,将我那无用的精准感觉击成齑粉,再重塑之。
我被一股磅礴的感受所笼罩,无法言说其感受,只觉得脱开了一切束缚,和最真想获得的东西永远的在一起一样。
我心中繁杂细琐的感觉碎片凝成了叫做喜悦和狂暴的情感:这就是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