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異聞錄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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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那天臨近內羅畢封城日,庫蘭抱著女兒,和女伴趕上了出城的小巴士。

內羅畢作為國際城市向來喧囂,往常,這喧囂是喜悅的。而今天卻被恐慌代替,壓抑的氣氛足以驅散街邊成群的烏鴉。出城的人群被未知的危險驅使著,庫蘭的恐慌卻仍回**在剛剛發生的慌亂之中。她坐在後座,抱著女兒仍有些恍惚,她身上有母親的血、女兒的血、和自己的。在她模糊的印象裏,母親隻是受了輕傷,她覺得是這樣。

幾個月後,庫蘭和阿維來到我東家的工地做臨時安保,我也由此得知了庫蘭的故事。在她講述的過程中,她不由自主地把那套追求自由的西方價值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她那副敢打的樣子惟妙惟肖,連她自己都沉浸其中。

庫蘭告訴我,今年有NGO表示要對女兒展開後續救助,她拒絕了。她說在當地有一個叫大象孤兒院的地方,野地裏的象自有它們的部落,親族死於盜獵者之手的落單小象,才要被人類照料,“我的孩子她有母親,不需要其他人伸手。”

她說,人生比如辣木子。長長的莢果嘎嘣裂開,有的落在石頭縫裏,拚死力氣喝水,勉勉強強發芽;有的落在好土裏,趕上一場雨,咻咻咻拔節長高;有的落在口袋裏,收拾得幹幹淨淨,賣給你們中國人。在庫蘭看來,桑布魯部落的生活就像棋子,男人娶一房一房的老婆,女人們一磚一瓦搭起房屋,孩子一個一個出生,矮小的房屋在荒蕪的地上一座一座排開,放眼望去,像極了一盤棋子。

“可是我憑什麽要去當棋呢?我驅使我自己,是進步啊。”

庫蘭說,往後她會好好撫養孩子,不過規劃未來的事兒倒沒想太多,眼下隻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成長,雖艱難,但至少要讓女兒脫離那個環境。

這三代人的逃亡到這裏或許就畫上句號。庫蘭這一路摔著了又站起來,終究是長大了,成了真正的角馬,能扶起女兒,踏踏實實地走在這無盡的荒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