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異聞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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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麵的酒店離海岸線不遠,地基墊高了兩層,周圍堆疊礁石加以綠化,遠看有幾分海上孤舟的意思。這一帶是外國遊客聚集的區域,我在此處活動不會像走在大街上一樣,被當地人當猴子圍觀。

到達酒店後,我和工頭失去了聯絡。電話打不通,隻收到一條短信,說在海邊工作抽不開身,會派個孩子來引路。

等待近半小時後,一個橘黃色髒辮梳到頭頂的孩子衝進大堂,像叢林猛獸呼喚同伴,大喊“誰是Coco?跟我走!”那是我的英文名。但這聲叫喚瞬間集結了路人的目光,我十分尷尬,趕緊跟著他離開,甩脫了背後的視線。

我們走到海邊,看見一群奇裝異服的黑人,踩著香蕉葉和椰樹葉潦草紮成的鞋。其中有個人牽著小猴子,頭頂潛水鏡,身上的T恤遍布大小窟窿,下擺線頭散成流蘇。他正接過一筆錢,捏著邊角一張張點數。周圍另有四五個**上身的,兩個穿著粗糙迷彩的,眼巴巴看著。

牽猴子的人轉過臉來——正是工頭。

因為工地上經常有意外,我和他打過幾次照麵。在一群穿著破敗的非洲人裏,這位工頭平時都是西裝革履,有點褶子會撫平。怎麽今天他這副打扮,在搞行為藝術嗎?

工頭給我打了招呼,指了指幾十步之外,斜靠在破損的小舢板邊的一個人。

他穿著同款的破洞流蘇T恤。海風吹拂著衣衫,透過破洞,隱隱能看見他腰腹上纏著的繃帶。而在他附近,散落著削尖的木棒、粗糙的弓和槍械。赤道附近的陽光猛烈,汗水將他的膚色沁成了亮閃閃的黑。他胳膊腿上的密集擦傷淺於膚色,汗水沾上了銀白色的沙粒,仿佛給傷口打了高光,看著生疼。

這就是本應該躺在醫院等待拆線的科圖,他帶傷逃出來,到底在幹嘛?

業務要緊,我便先給了科圖一份聲明模板,“辦理出院,視同康複。出院後,保險公司不會繼續賠付本次事故。”我示意他可以選擇直接簽模板,或者自己寫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