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異聞錄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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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圖的主業之一是搬磚,閑暇時抓緊一切機會排練。

在工地上,工頭讓科圖自由發揮試試。科圖信手拈來,拿捏好節奏,略帶口音但吐字清晰地說:

“俺自小長在漁村,抓不到魚就跟長輩上了海盜船,豁,那腥風、那血雨俺受不了,俺還是向往寧靜太平,可憐喔,隻得跟著同病相憐的兄弟們逃到肯尼亞來討生活……”

其他工人聽著就哄笑,撒謊者騙子之類的亂叫一通。科圖不以為意,繼續讓跑過肯尼亞和索馬裏邊境路線的工頭糾正口音上的細節。在他看來,扮演海盜和挖樹根、抹砂漿一樣,都是生計,本質上沒區別,手藝漂亮,拿到的錢就漂亮。

我有時能看到,他和工頭坐在路牙子上,用筆記本電腦播放四處搜羅來的視頻。有些是新聞,有些是影視片段,有些是社交媒體上的惡搞視頻。他們邊看邊商量,哪些情節可以借鑒。

工頭是眾人眼中的萬能工頭,接的活兒又廣又雜,包括工地搬運、邊坡防護、海盜演員經紀人等等。和沉默的科圖相比,他擅長為人處世,是那種和他人交往前會先打探一番的人。他出生稍好,是個混血,看不出哪國人,當著印度人麵說老爹是南亞人,當著土耳其人麵自稱土耳其之子。

他的運輸業務時常有邊境附近的貨單,有時也需要去索馬裏,便順道打聽索馬裏的真實情況。聽說他交了些錢,以獲取保護。

在肯尼亞人看來,索馬裏海盜雖然全副武裝,但並不是不可講道理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相當騷氣的“純商業化操作”——說到底隻為了錢,劫個船嘛,何必傷財又勞民,不流血的襲擊才值得海盜自豪。有些海盜談判的時候還會換上整齊的衣服,手提筆記本電腦,一副商業精英的架勢。

但身後的慘狀局外人是無法體會的。在恐怖襲擊多發的索馬裏,20多歲的年輕人在家是等死。同樣都是死,不如賣命當海盜,就算劫個遊船搶個相機,也比在打得稀爛的土地上刨食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