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案调查组2

第六卷 欺人太甚 第十一章 生死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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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22点,松江市有名的小吃一条街,游亦杨跟蒙娜、聂长远一起,对着一桌子的烤串小菜大快朵颐。

盛夏的夜晚,三人围着一个小圆桌,一边吃宵夜一边闲聊,也算是为刚刚三人合力解决的一个小案子庆功。

小案子是在三天前解决的,他们三个在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后,直接去了嫌疑人的工作单位——中心医院,去正式逮捕医院里的一名麻醉师医生。

当时这名姓赵的麻醉师还正在上手术。护士听说了警方来找赵医生,而且警察还一副担心赵医生逃跑的紧张模样,于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手术室中。

里面的赵医生显然知道这次在劫难逃,只可惜手术室没有后门,又是在12层。

手术结束后,赵医生是最后一个出手术室的,走出来的时候双腿发抖,在看到聂长远手中的证件和正式的拘捕令时,这名在逃了三年的嫌犯心灰意冷,束手就擒。

“老聂,幸好咱们去得晚,不然就那个姓赵的状态,搞不好会殃及池鱼,害得病患下不了手术台呢。”游亦杨喝了口可乐,大大咧咧地说。

“是啊。”聂长远因为正在休假,喝的是啤酒,他干了一杯酒后笑嘻嘻地说。

“幸好咱们去找的不是主刀医生,否则得知咱们登门,真搞不好会出事。麻醉师虽然也很重要,但是咱们去的时候手术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姓赵的就算疏忽一些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蒙娜点头,一边数自己面前的竹签子一边说:“那天临走前我去问过手术室的护士,那是一场换肾的手术,手术很成功。”

将近23点,三个人酒足饭饱,打算各回各家。

游亦杨主动提出因为顺路,由他护送蒙娜回住处,聂长远可以自己打车先走。

微醺的聂长远瞧了一眼蒙娜,见蒙娜没反对,也就默许,自己先拦了辆出租上了车。

“别打车了,反正离我家也挺近,步行也就二十分钟,”蒙娜又习惯性地节俭起来,“正好我吃的有点多,马上睡觉也不好,咱们就走走吧。”

游亦杨自然乐得跟蒙娜散步,两人便一边闲聊一边往回走。

从大道转弯进了小路,街灯昏暗,行人稀疏。又从小路拐进了蒙娜租住的旧小区,狭长的路上就只剩下了游亦杨和蒙娜两人。

游亦杨不知道睡了多久,还做了一个骑马的怪梦,梦中他策马奔腾,颠簸得浑身难受,但好在身边跟他一起策马奔腾活得潇潇洒洒的是蒙娜,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个美梦了。

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渐渐包裹全身,游亦杨不自觉地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半眯睁开眼,而眼前的景象却不是自己家那熟悉的天花板和窗帘,而是一面斑驳的、布满污垢、因为常年潮湿已经开裂长毛的破墙。

游亦杨瞬间清醒,下意识想要活动身体站起来,一用力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麻绳绑住了身体。

他双臂在胸前交叉,绳子从肩膀开始环绕束紧,一直到脚踝。

再侧头一看,晦暗之中,身边有个躯体就横趟在右侧,借着从窗外投进来的些许光亮凑近去看,此人正是仍旧在昏迷中、也被绳子捆绑的蒙娜。

原来那个跟蒙娜一起策马奔腾的、颠簸的梦,实际上是有人趁他们昏睡过去,把他们装进运输工具运送到这里的过程!

他们俩竟然被绑架了!

“蒙娜丽莎,蒙娜!快醒醒!”游亦杨蠕动身体,用力去拱身边的蒙娜。

在等待蒙娜转醒的空档,游亦杨扫视了一圈他们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约莫十平米的小房间,破旧得不像样。房间有一扇窗子和一扇门,窗子被从外面钉上了木板,只留有两道缝隙,能够投进来少得可怜的光。门则是紧紧关闭着。

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他们两个。

房子很阴冷,窗外很安静,只有偶尔吹过的轻微风声。游亦杨猜想,他们应该是身处比较偏僻的乡村,搞不好这是一所废弃的房子。

把他们绑来这里的人到底目的何在?

等了五秒钟,见蒙娜还是没动静,游亦杨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想法冒出来,会不会蒙娜已经死了?

游亦杨马上横躺下来,凑近蒙娜的脸,用自己的脸去探蒙娜的鼻息,他必须要确定蒙娜还活着!

谢天谢地,蒙娜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慢慢转醒。

游亦杨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果不是现在被束手束脚,他恨不得给蒙娜一个熊抱。

“怎么回事?”蒙娜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游亦杨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得惊得想要退后,这么一用力才发觉,自己竟然被捆绑得紧紧的。

“咱俩试着移动一下,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身上的绳子咬断。”

游亦杨等蒙娜环顾四周,了解了两人所处的局势之后小声说道,生怕他的声音会引来可能在隔壁的绑架者。

蒙娜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麻绳,低声说:“还是我去咬你身上的绳子吧,这绳子这么粗,肯定要费一番力气,掉几颗牙的。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游亦杨哪肯让个女生来做这种事,哪怕这个女生是个大婶,他语气有些强硬,“别争了,这事儿听我的。等一下,你连累我是什么意思?”

“其实最近一个多月,有三次,我都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但我一直以为只是错觉。现在看来,并不是,那只是那个人在伺机而动。

“今晚,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我想,一定是他趁乱在大排档的时候偷偷换了咱们桌上的可乐瓶,所以咱们都在回去的路上昏倒,而远哥喝的是啤酒,所以他应该没事。”

蒙娜一边说一边懊恼自责,如果她一早就把这事儿重视起来,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还连累了游亦杨。

游亦杨听蒙娜这么说,马上想起了之前在馒头山上蒙娜被攻击的经历。难道真的有人在暗中窥伺着蒙娜,伺机而动?

可是会是谁呢?聂欣怡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凶手也就是王茉雅,从一开始目标就是聂欣怡,跟踪蒙娜不过是障眼法。时隔这么多年,王茉雅再没有理由跟踪蒙娜,对她下手,不是吗?

“先不说这个,还是先挣脱绳子要紧,你配合一下,我去咬你身上的绳子。”游亦杨不容分说便把头凑到了蒙娜的肩膀处,打算从那里下口。

蒙娜缩着身子,无声反对,正在两人无声较劲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瘦削又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虽然只是个轮廓,但游亦杨能感觉到,这是个年轻又帅气的男人。

“啪”的一声,男人打着了手中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白色蜡烛,放在脚下。

借着光亮,游亦杨和蒙娜都看清了,来人的确是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人。男人面容白皙,颇为英俊,穿着也新潮有品位,除了他阴郁又充满怨愤的表情和眼神,这个人还真的不像是个绑架犯,甚至可以出道去当明星。

“你是谁?”蒙娜警惕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冷笑一声,冷冷地说,“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在我手上,而且,你们就要死了。”

游亦杨注意到,当说到“要死了”的时候,男人极为认真,而且他看他们的眼神里分明透射出了深入骨髓般的仇恨,就好像他们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为什么?”游亦杨尽量冷静,郑重地问,“这个问题很重要,至少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男人从门外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门口的位置,打算跟游亦杨和蒙娜长谈的架势。

“当然,你们有权知道为什么。其实答案很简单,你们间接害死了我最爱的人的父亲,所以你们得偿命!”

“啊?”游亦杨紧绷的面容在惊异之后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放松模式。

“这里面有误会吧?我们怎么不知道间接害死了什么人?话说回来,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身边这位大婶可是警察!我们可是市局积案组的成员。”

“我当然知道,就是你们的身份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男人越说越气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三天前手术虽然号称是成功的,但是,但是何昇却在今天凌晨死于排异反应!”

何昇这个名字游亦杨和蒙娜有些熟悉,听男人说到手术,他们马上想起来,他们几天前去中心医院逮捕赵医生的时候,当时手术室里进行换肾手术的患者就叫何昇,是个60岁的尿毒症男患者。

“何昇过世了?”蒙娜不敢相信,她在离开医院之前还问过手术室的护士,护士告诉她手术很成功啊。

可是转念一想,既然是换肾手术,移植器官,就一定会出现排异反应,排异反应严重了,也是的确会死人的。

游亦杨很快反应过来,显然,这个男人把何昇的死归罪于他们,那是因为男人认为是由于他们不合时宜地去医院抓人打扰了手术,所以才导致手术其实并不成功,所以何昇最后还是死了。

看来,他得好好给这个文盲男人普及一下排异反应是怎么回事。因为何昇死于排异反应,跟他们拘捕麻醉师赵医生、打扰手术可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哥们,排异反应是指……”游亦杨刚一开口,话就被男人打断。

“不用多说,反正总要有人为何昇的死负责,”男人蛮不讲理地固执己见,“既然姓赵的医生已经进去了,那么,自然要由你们来为何昇的死负责。”

游亦杨恨不得拿根棍子狠狠敲打这个笨蛋的脑袋,排异反应跟麻醉师赵医生也没有一毛钱关系好吗?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要么是个草菅人命、是非不分的笨蛋加变态,要么就是他没说实话,他抓他和蒙娜另有别的原因,何昇的死不过是个借口。

蒙娜回过味来,不去纠结何昇的问题,而是问男人:“何昇死于今天凌晨,也就是说你迁怒于我们也是今天的事。所以在何昇手术之前,你根本不认识我们?”

男人理所当然地点头,有些不耐烦地说:“废话。何昇手术那天,我才在医院见过你们。”

蒙娜与游亦杨对视,两人心照不宣,按照这男人的说法,之前跟踪蒙娜的并不是他。

游亦杨打算多跟这个男人聊聊,说不定能够澄清误会,或者戳穿男人的谎言,便闲话家常一样地问:

“你说何昇手术的时候你也在医院,可是我记得当时等在手术室门口的只有何昇的妻子,没见你啊?”

这个问题显然让男人很为难,他纠结了片刻后说:“我当时躲在楼梯间里,你们当然没见到我。”

男人话音刚落,游亦杨便注意到了房间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30多岁的模样,比男人看起来年长一些,相貌平平,化着粉色系的淡妆,披散着一头卷长发,穿着一身非常不合时宜的粉色毛呢大衣。

游亦杨看到那女人一脸哀伤地、静静地盯着自己,便转头冲蒙娜使眼色,要蒙娜也去看那凭空冒出来的女人。

蒙娜顺着游亦杨的目光望向门外,然后茫然地冲他睁大眼,无声地表达:门外怎么了?什么也没有啊!

游亦杨瞬间明白过来,却因为双手被束缚,没法打响指,便用嘴巴模拟响指的声音,轻轻“啪”地一声提醒蒙娜,自己又产生了幻觉。

但问题是,游亦杨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懒得跟你们废话,”男人似乎很不愿意去谈他躲在楼梯间不能现身于医院的问题,着急地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给你们两个选择,刀子还是农药?这两样东西是我早就为你们准备好的。”

眼看他真要对他们下死手,游亦杨的脑子里倏地闪电般闪过一个画面。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看见这样的幻觉,他决定赌那么一把,赢了,他们就有生的希望,输了,也许真的要做这个二选一的难题。

眼看男人一手执匕首,一手拎着个小塑料袋进来,把这两样东西往他们面前一放,游亦杨突然冲着门口大叫出声:“你是谁?什么?你是,是小艾?”

听到小艾这个名字,男人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弯着腰愣了片刻,缓过神后一把抓住游亦杨,厉声质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游亦杨用眼神示意男人看门口,说:“小艾,小艾就在那里。她在说话,你听不到吗?”

男人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门口,在他眼中那里空无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这房子里只有我们三个,小艾不在这里,她,她已经死了!”男人近乎咆哮着,说到“死”的时候,他双手抱头揪扯着头发,带着哭腔。

游亦杨松了一口气,这场赌局他有了胜算,他幽幽地说:“我知道她死了,所以只有我能够看到她,而你跟蒙娜丽莎都看不到。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阴阳眼。”

蒙娜把头别过去,生怕男人看到她此时的神态。

虽然是生死关头,虽然刚刚差一点就要命丧刀子或农药之下,虽然前几秒钟她还吓得全身颤栗,可一听游亦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他是阴阳眼,她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看来,游亦杨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而正是他的发现为他们俩赢得了一线生机。

但很快,男人便冷静下来,冷笑着一把抄起匕首,抵在游亦杨胸口,恶狠狠地说:

“少跟我装神弄鬼!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就别再垂死挣扎了,没用的!今天,你们俩都得死!”

游亦杨不为所动,一点惧色都没有,而是一直注视着门口,像是在倾听一样。他不是在做戏,可能是潜意识感受到了他的动机,便真的又把那个粉色的幻影召唤了出来,而且这次出场还是有声的,女人在对游亦杨说话。

“小艾叫你不要做傻事,她说她父亲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叫你不要冲动。”游亦杨“如实”转述那女人的话。

男人冷哼一声,手里的匕首却微微颤抖,他干脆丢下匕首,双手猛地掐住游亦杨的脖子。一时间,游亦杨几乎要窒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要!”蒙娜剧烈地扭动身体,用自己的身体去撞蹲在地上的男人,大叫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阴阳眼,不然我们积案组怎么会招一个大学生加入?他的阴阳眼帮我们破了不少案!”

男人手上的力道渐渐减轻,显然,他开始动摇。

男人的动摇在蒙娜预料之中,其实刚刚男人没有一刀了结游亦杨,而是丢下匕首选择用一种可放可收、可后悔半途中止的方法去泄愤,这就代表着他心中并非对阴阳眼的事情全然不信。

看来游亦杨这招虽然险,但却奏效。也就是说,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艾,真的就是何昇的女儿,已经死去的女儿。

可游亦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蒙娜记得几天前在医院里,何昇的妻子并没有提到什么女儿什么小艾啊。

游亦杨剧烈咳嗽着,半分钟后才艰难地说:

“小艾告诉我,她四年前遭遇不测,至今死不瞑目,因为害死她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她希望你,她最爱的你帮她复仇,找出那个害她的真凶,而不是在这里滥杀无辜。”

游亦杨话音刚落,男人便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而后,他竟然哭了,哽咽着呢喃:

“是我没用,我无能,我不知道是谁害了你,我那么爱你,可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活着有什么用?不如下去陪你。”

游亦杨温言软语地安慰:“别这么说,你不是替小艾去医院探望她的父亲了吗?虽然你没有露面,但你爱屋及乌,非常关注和在意何昇的病情和手术。”

听游亦杨这么说,男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他的样子是想要听游亦杨继续说下去。

游亦杨又注视着门口,倾听了一会儿,对男人说:

“小艾说是她连累了你,因为她,你被警方当成了嫌犯,在外逃亡了四年。她不希望你再这样下去,她要你为她找出真凶,也是为了你自己,还自己一个清白,从此以后清清白白地过日子,这样她才能够瞑目。”

蒙娜暗暗惊异,难道这个男人是在逃犯?所以在医院的时候才不能现身?可游亦杨凭什么这么认定?

如果仅仅是猜测,那么他跟走钢索有什么区别?万一猜错了,警方的怀疑是对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杀害了何昇的女儿小艾,那不是更加激怒了男人,更快万劫不复?

男人哭声更大,肩膀耸动,一抬头,竟然是双眼红肿,涕泪交织。

蒙娜认真观察男人的微表情,得出的结论是,男人的悲伤发自肺腑,他是真的深爱那个叫小艾的女人。更重要的是,男人的反应显示游亦杨这一回又赌对了。

也对,如果真的是他杀了小艾,那么也就不必担忧小艾父亲的病情和手术了吧,更加不用在他们两个将死之人面前上演深爱怀念小艾的苦情戏。

过了一会儿,男人抹干了眼泪,满怀期待地注视着游亦杨,小心翼翼地问:

“好吧,说真的,我也想相信你,毕竟我太想念小艾了,如果她的鬼魂真的就在这里,如果能借由你这个阴阳眼跟小艾沟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可以从小艾那里得到答案,如果你能答得出来,我就相信你,如果你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哼,我就马上把你这个可恶的骗子千刀万剐,让你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游亦杨的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顷刻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死神临近,感受到了死神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他哪里能够回答男人什么问题啊,他对那个小艾仅有的了解加猜测已经全都说出来了啊!

可表面上,游亦杨和蒙娜都保持着满满的自信,尤其是游亦杨,甚至还露出了一副“你赶快问”的神态。

“小艾的生日是哪天?”男人哑着嗓子,死死盯住游亦杨,恨不得不眨眼,提着一口气期待着游亦杨的回答。

游亦杨抬眼去看门口的小艾,期待着自己的幻象真的能够给出一个回答,哪怕是一个孤注一掷的回答。

虽然这个问题看似毫无头绪,但如果潜意识能够有什么线索或者给出一个有点把握的猜测也好,因为不回答是死,只要答了,还能有一丝丝的希望。

门口的小艾挤出一丝苦笑,毫不犹豫地说:“6月18日,也就是我父亲手术的日子。”

游亦杨冲门口点头,面对眼前的男人郑重说道:“6月18日。”

男人先是错愕地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起身奔向门口,大叫道:“小艾,小艾,你在吗?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小艾……”

叫着叫着,男人干脆又蹲下抱头痛哭。

男人的身后,游亦杨和蒙娜都重重呼出一口气,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劫后余生,什么叫生死一线间,什么叫鬼门关走了一遭。

随后,两人对视。

蒙娜的眼神无声地说:这也能被你猜对?

游亦杨的眼神骄傲地说:放心把一切交给我吧,我绝对能够保护你。

“等一下,”男人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他转过头,冷冷地问,“你只说了月份和日子,年份呢?”

游亦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真想对男人破口大骂,但眼下只能忍,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门口的小艾。

那个粉色的身影却面露怒意,一个转身就走出了游亦杨的视线。她居然还生气了!

“哼,说不出来了吧?”男人缓缓走向游亦杨和蒙娜,眼睛又盯住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游亦杨突然嘲笑着说:“我是说不出,因为小艾生气,不肯告诉我,已经消失了。至于她为什么生气,那还不是因为你问出了这么愚蠢的、她根本就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吗?她对你真的很失望,所以干脆消失了。”

“愚蠢的问题?你什么意思?”男人蹲下,一把抓住游亦杨胸前的麻绳,双眼冒火一般厉声质问。

“我看得出,小艾年龄比你大,一个女人敢于谈姐弟恋,一定是对这个男人爱得很,并且会很在意男人是否介意年龄差距。她这么爱你,你却要她回答她最反感的问题,这还不愚蠢吗?”游亦杨不屑地说。

蒙娜听游亦杨这么说,马上加了把火说:“没错,问女性的年龄本来就是很不礼貌的,别人问我的生日,我从来都不说年份的。很多女人都这样。”

男人的身体彻底松垮,坐倒在地,噼里啪啦地一连给了自己四五个耳光,愤愤地说:“我就是个笨蛋,我就是个笨蛋!我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问出了这么愚蠢的问题!我该死,该死!”

游亦杨和蒙娜又一次对视,这一次,两人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该死,我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男人渐渐平静下来,但是情绪消极甚至厌世,喃喃自语。

“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杀了你们两个,算是为何昇报仇,然后我自己以死谢罪,这是我唯一能为小艾做的。”

刚刚舒了一口气的游亦杨和蒙娜瞬间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家伙绝对心理有问题,虽然爱人过世挺让人同情,但是却因为悲伤过度而扭曲成了个变态,还非要游亦杨和蒙娜陪葬。

看来游亦杨的这场赌局经过大起大落之后,最后还是难逃输的命运。

“谁说你什么也做不了啊?”蒙娜尽量苦口婆心地说,“你不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我们是积案组的成员,专门侦办没能破获的悬案遗案。

“我们可以重启小艾的案子,给她一个说法啊。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杀害小艾的真凶在人世间活得潇潇洒洒,而你却只能到阴间跟小艾团聚,让小艾怨你没出息吗?”

男人迷茫地望着游亦杨和蒙娜,不敢置信地问:“你们会帮我?怎么可能?我可是绑架了你们,还想要杀死你们啊。”

“帮,肯定帮,只要你肯给我们机会,给小艾一个机会。不是非得有人死才行,而且我们的死对小艾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游亦杨充满感情地劝说,语气夸张强烈、发自肺腑到像调节夫妻矛盾的社区大妈。

男人脸上的神态渐渐坚毅,就在游亦杨和蒙娜再次看到了希望曙光的时候,男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嘲讽地说:“你们以为我是傻瓜吗?”

游亦杨和蒙娜的心又是一沉,这样浮浮沉沉的,两人都已经接近了崩溃。

男人猛然冲到他们面前,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一下子抵在了游亦杨的左胸口。

眼看男人已经下定决心发狠刺下去,游亦杨突然大叫道:“等一下,临死前我还有个心愿!”

男人果然停手,显然,他还有些好奇心,而且他的好奇心也说明了还有回旋的余地。

男人不耐烦地问:“什么心愿?”

游亦杨转头面向蒙娜,深情款款地说:“我有句话要对你说,如果现在不说,我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蒙娜本来已经吓到泪水无声流了满脸,一听游亦杨这么说,紧张得连哭都忘记,怔怔凝视着一脸真诚,双眼也饱含泪水的游亦杨。

她当然知道游亦杨要说什么。

“娜娜,”游亦杨一开口,竟然是这样称呼蒙娜,让蒙娜顿时觉得全身围绕着一股暖意,心里也酥酥麻麻的,“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男人显然是大吃一惊,他绝对没想到这两人之间会有男女之情。一时间,他一动不动,跟游亦杨一起,紧张地等待蒙娜的回答。

“我,我也,可是。”蒙娜有些语无伦次,因为害羞咬着嘴唇躲闪着游亦杨灼人的目光,这么一躲闪,她看到了男人紧张和期待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周身的暖意瞬间消散,说话也利索多了:

“我们互相喜欢又有什么用?我比你大7岁啊!我们之间不可能的,全世界都会反对我们!”

游亦杨猛烈摇头,像个任性的孩子:

“我不管,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们,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大不了,我们私奔!而且,谁说全世界都会反对我们?总会有人支持和祝福我们的,只要是真正爱过的人,都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不可能,不会有人赞成我们在一起的,一个也不会有!”蒙娜的眼泪也继续流,哭得越来越委屈。

游亦杨急得不知所措,因为只有脖子是自由的,所以只能不断摇头晃脑,结果,被他“无意中”发现了身边那个也是一脸愁容却极为投入、感怀的男人。

“大哥,娜娜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支持我们,但你是懂我的,你也爱过不是吗?小艾也比你大不是吗?你会支持祝福我们的,对吧?”游亦杨几乎是乞求着问。

男人泪水刚刚干涸的脸上又瞬间布满泪水,他不假思索,用力点头,“我支持你们,只要真心相爱,年龄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蒙娜不可置信地瞪着男人,由刚刚的心灰意冷,变为欣慰喜悦,而后又马上垂头丧气,对着游亦杨抽泣着说:

“亦杨,我愿意违背那些反对我们的人,不管有多大阻力,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只是,只是可惜,我们还是注定没有未来的,因为,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就要……”

“是啊,真的好可惜,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对你表白,你也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接受我,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幸福的未来,可是却只能拥有眼下这么短暂的一刻……

“没关系,娜娜,至少我们此刻拥有彼此,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过那些彼此错过的人一辈子!”

蒙娜虽然知道游亦杨是在演戏,但这台词编的让她入戏很深,泪水像是开了闸,怎么都止不住。

“咣当”一声,男人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他又一次掩面哭泣,嘴巴里由喃喃念着小艾的名字,到最后嚎啕大哭,双拳捶地。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都收起了泪水,相对冷静地达成了一个协议,一个游亦杨不打算接受,但是却不得不接受的协议——

男人给游亦杨三天时间,只要游亦杨能在三天内破获小艾的案子,找出真凶,他就会放过蒙娜。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今天接近凌晨,男人会蒙上游亦杨的头,趁夜色把他带到城郊的一个偏僻广场,放他自由。

这三天的时间里,游亦杨负责调查小艾的案子,为了更好的破案,游亦杨甚至可以跟警方合作。

第一天晚上十点钟整,游亦杨拨打自己的手机,跟他和蒙娜取得联系。

男人会配合回答游亦杨的问题,协助破案,并且会在手机里留下一段能够证明蒙娜还活着的录像,蒙娜跟当天晚报同框的录像。

男人为了以防警方找到他,只给游亦杨一分钟的时间通话,而且一分钟后,他会马上藏匿手机后逃走。警方顺着手机信号找到手机,自然可以看到蒙娜的录像。

第二天晚上同一时间,游亦杨拨打蒙娜的手机,还是这么一套流程。

而第三天晚上十点整,男人会用自己的手机拨打报警电话自首,警方赶来时如果没能带来真凶,给他足以让他信服的真相,他就会在警方冲进来救人之前跟人质蒙娜同归于尽。

如果真相大白,男人洗清了杀害小艾的冤屈,那么他愿意承担绑架游亦杨和蒙娜的后果。

也就是说,游亦杨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可蒙娜的性命却等于是攥在游亦杨的手中。

游亦杨对男人的计划提出反对意见,说是不能把蒙娜一个人丢在这里,或者是调换一下,由蒙娜出去调查,他留下来当人质。

可男人却十分恼怒,声称游亦杨不想让蒙娜留下的话就是根本没有诚心帮他破案,只是想牺牲自己保全蒙娜。

而且因为游亦杨破案有先天的得力条件,那就是他可以跟小艾的鬼魂沟通,调查侦办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如果游亦杨不同意他的安排,男人就马上就实施原计划,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干脆跟他们俩同归于尽。

无奈,游亦杨只能勉强答应。他知道,经过了前面的反反复复,男人的耐心已经耗尽,这是他和蒙娜最后的生机。

游亦杨提议现在就开始实施计划,由男人把游亦杨送到广场。

但男人却反对,原因是现在天色已经大亮,他虽然有辆小三轮做交通工具,但是大白天运一个人去广场,难免会被人看到。他必须在晚上的时候行动。

游亦杨有些失望,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男人虽然刚刚表现出大起大落的情绪化,而且似乎真的相信了游亦杨的“阴阳先生”论调,但他也不是傻到家,他也有一定的警惕性和计划。

他研究了十几分钟的这个计划,至少目前游亦杨找不出什么破绽。身为绑匪,这个男人还算称职。

男人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咕噜咕噜声,他看了看表说:

“马上中午了,我出去买点吃的。你们俩最好不要意图逃跑,因为肯定不会成功。要是我回来看到绳子松了,房门开过,那么刚刚的交易就取消,咱们三个马上同归于尽!”

游亦杨忙附和,“也对,正好下午到午夜的时间里,你可以跟我好好讲讲你跟小艾的故事,以及你对案情的了解。”

男人临走的时候仔细关好门,还在外面门口处停留了一会儿。

游亦杨觉得,男人一定是在门口做了什么功夫,如果门开过,他回来时会有所察觉。

这家伙一定看过谍战剧,有点智商和学习能力,算是个有些修养的绑匪,而且还是个用情至深的、不怕死的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