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案调查组2

第十九章 遥控杀人

字体:16+-

上午八点整,游亦杨坐在探监室内,单独面对戴恩德。

他跟戴恩德的单独会面持续了一个上午。

中午,游亦杨和聂长远赶到了何家,又跟梁静怡交涉了一番。以防万一还带着梁静怡去输液补充体力,以免今晚的行动中梁静怡因为体力不支而间接影响蒙娜的安危。

临近傍晚,两人又赶到了中心医院,直接从办公室带走了陆波。陆波起初根本不愿意跟警察走,但游亦杨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陆波乖乖就范。

游亦杨说:“你在肾源上做手脚的事,以及你这么做的动机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配合我们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向法官求情。”

刚把陆波送回审讯室交给了游亦杨和大乔,聂长远又亲自赶往松江市电视台,跟法制新闻频道的负责人亲自接洽,以防今晚王梓真的通知媒体。

至于说王梓如果找网络媒体,聂长远还真没法一个个去事先打招呼,只能寄希望于王梓只看中了电视媒体。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晚间22点的到来。

办公室里,游亦杨表面沉稳,实则内心翻涌、情绪紧绷地等待着,他对今晚的行动颇有信心,但因为蒙娜的安危就系在王梓的情绪控制水平之上,而人的情绪又是最不好掌握的东西,游亦杨又害怕出了一点点的意外,会让蒙娜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如果蒙娜有事,游亦杨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游亦杨已经经历失去栾菲菲的打击,真的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了。

他心里清楚,如果这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害了蒙娜,不说以死谢罪,恐怕他真的会就此告别侦探这个行当,余生乖乖当一个背负罪孽的兽医,苟活于世,终身不娶。

“亦杨,我相信你!”一旁的聂长远似乎看得出游亦杨的心理,用力抓了抓游亦杨的肩膀,给他鼓劲儿。

游亦杨感激地冲聂长远做了一个坚定的神情,然后把目光盯在电话上。

按照跟王梓的约定,今晚22点,王梓会拨打110报警自首,通报自己所在的位置。而聂长远已经跟110中心打好了招呼,一旦接到王梓电话,马上把地址告知他们。

22点过3分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铃响。22点10分,四辆警车鸣笛闪灯往城郊两个村落的中间点坐标赶去。

出城之后,聂长远的警车果然在路上遇到了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的采访车,只不过这个时候,采访车上已经全都是警方的人,他们乔装打扮成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今晚与王梓的对峙,对何小艾命案的解读,对真凶的指认以及犯罪动机的挖掘,王梓对蒙娜的挟持场面,全都不能被媒体曝光,否则会造成一定的不良影响。

更何况,蒙娜的安危在于今晚,现场全都是自己人也更好掌控。

除了电视台的采访车,还有一辆救护车,连同司机有四名急救人员,这也是游亦杨让聂长远事先准备好的。

三队人马汇合之后,一刻不停歇,由警车打头阵开往目标地点。

这是一片夹在两个村庄之间的树林,从公路的分叉路拐下公路,车子便在土路上颠簸起来。

游亦杨对这种颠簸极为熟悉,他能够感受到距离蒙娜和王梓越来越近,不免更为紧张。

车子停在了树林边缘外的空地上,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栋破败的红砖房和房子门前的一辆某快递公司的电动三轮车展现无遗。

“看样子这房子应该是废弃的护林员值班室,位置还真够偏的,要不是王梓报警的时候仔细讲解来这里的路途,咱们自己找还真要花费一番功夫。”

聂长远说着,就要举起扩音器招呼房子里的王梓。

还没等聂长远说话,红砖房的门开了,最先看见的正是仍旧被捆绑的蒙娜,王梓则站在蒙娜身后,那把熟悉的匕首就抵在蒙娜的锁骨处。

王梓大叫着让警方把探照灯的强光关上,否则他根本看不清来人是不是游亦杨,是不是电视台的记者。

最后,在聂长远的授意下,现场只打开一盏灯,光亮正好能够让大家看清彼此。

“王梓,我已经查明真相,真凶也给你带来了,就在后面的警车上。你先放了娜娜,我慢慢讲给你听。”游亦杨向前两步,指着身后的警车说道。

王梓伸着脖子朝警车看了一眼,车子后排的车窗上果然映出一个人的轮廓。

“不行,你不把事情解释清楚,想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吗?”王梓有些气愤地大叫,“我要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害小艾,你说服了我,拿出证据,我才能放人。”

游亦杨叹了口气,上下打量着蒙娜,她虽然看起来极为憔悴,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娜娜,你还好吧?放心,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已经查明真相,凶手也带来了。”

蒙娜的神情有些迷惑,满脸疑问,意思好像是在问:我给你的暗示你到底有没有洞悉含义呢?

但看游亦杨如此自信,从前的几次合作中游亦杨又从没让她失望过,所以这一次蒙娜还是愿意相信他,迷惑过后是一个释然的笑容。

“凶手到底是谁?把他带出来!”王梓的声音发抖,显然此时此刻对他来说也是极为紧张关键的,时隔四年,真相终于就在眼前。

游亦杨回头,示意聂长远把人带出来。

聂长远开车门,从后排拽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的双手还戴着手铐,甚至衣服都没换,穿的是囚服。

“我师父?”王梓马上看清楚了这人是谁,暴躁地大叫,“不可能,不可能,小艾出事的时候他还在监狱,怎么可能杀人?你们以为我是傻瓜吗?”

游亦杨不慌不忙地说:

“你当然不是傻瓜,但我们也不是傻瓜。你的师父戴恩德就是何小艾乃至于何昇命案的幕后真凶,他就是那个在幕后操控一切的操盘手,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就有办法遥控指使他的手下为他杀人。”

王梓似乎没法一时间消化游亦杨的这种说法,茫然地问:“你说是他遥控杀人?这怎么可能?他遥控了谁?”

游亦杨不说话,回头去看一脸得意的戴恩德。

戴恩德发出了隐忍的笑声,笑声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狂妄放肆。

足足笑了半分钟,笑得大家浑身发毛后,戴恩德才停下来,向前跨出一步,用充满慈爱的口吻说出了一句阴森恐怖的话:“傻孩子,我遥控的人就是你啊。”

王梓遭雷劈一样脚下差点站立不稳,倔强地大叫:“不可能,你怎么遥控我?你根本没法遥控我!这些年我甚至没有去监狱看过你,没跟你说过一个字!”

“王梓,你先别急,听完我对案件的推理分析,你就会明白一切。首先,我必须重申一遍,戴恩德是幕后真凶,而你,被他遥控操纵的你,不过是他的杀人工具。没错,直接杀害何小艾的凶手就是你——王梓,或者说我该叫你周东伟。”

游亦杨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地讲出这句对王梓来说最具震撼的话。

王梓听到周东伟这个名字显然愣了一下,随即便用右手大力敲打自己的头,显然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前两天的时间,我们分别找到何小艾的前夫申勇、手机店的前员工朱丽君、查理酒吧的老板查理、被骗女性中的孟琳、刘欣然,以及何小艾的母亲梁静怡了解情况。他们的口中的你跟你对我描述的自己截然不同。

“通过他们的讲述,我重新认识了你。而这些讲述就像是散落的拼图,拼凑完整后就是真相。”游亦杨抓紧时间吸引王梓的注意力,让他陷入自己编织的头脑风暴中,而暂时忘记气愤和以蒙娜泄愤。

“我跟你说过,他们全都在说谎,他们在陷害我!”王梓歇斯底里地大叫。

“不,”游亦杨冷静地说,“他们全都没有说谎,他们没有陷害你,陷害你的是你自己,或者说,是戴恩德。

“是他篡改了你的记忆,在你的记忆中埋藏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而那之后,是你自己亲手灌溉,把这颗种子滋养成了今天的参天大树。这颗种子就是你——周东伟对何昇一家的憎恨。”

王梓很认真地倾听,但无奈他根本就听不懂游亦杨在说什么,只能懊恼地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叫嚣着:

“你是不是有妄想症啊,你到底都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别以为胡说一通就可以糊弄我。记者,记者在吗?你们快把这小子的胡言乱语录下来,警方居然派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打发我,他们不顾这个女警的死活吗?”

游亦杨不由得苦笑,这一点还真被王梓说中了,他是有妄想症,但此时此刻,清醒的是他游亦杨,陷入妄想的却是王梓。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可以成为病友。

游亦杨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看了一眼侧面市局的某位便衣扮演的摄像师,以及摄像师肩头正对着他的摄像机镜头。

“这样吧,我也猜到我这么口说无凭你不会相信,那么我就先给你展示一个证据吧,证据就在这栋小屋里面或者周围。

“我推测,何小艾的尸体就埋藏于此。除了她,房子的隐蔽房间或者地窖里,应该还囚禁着一个人,一个女人。”游亦杨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戴恩德旁边的陆波。

王梓干笑两声,仿佛游亦杨在说笑话,“你说小艾的尸体可能在这附近,这一点我不能否认,毕竟凶手在哪里藏尸我并不知道,我也没有挖掘这附近寻找过。

“但你说小屋里囚禁着一个女人,这绝对不可能,我在这里住了一周多了,哪有什么女人?”

游亦杨很满意王梓的反应,顺势说道:“那我们就来打一个赌,你让警方搜查这间屋子和附近,如果他们找到了除何小艾之外的女人,无论生死,算我赢。

“我赢了,你就得继续认真听我的推理。如果我输了,也就代表我的推理错误,我没能为你找到真凶,那么就是我无能,你放了娜娜,咱俩同归于尽。怎么样?”

同归于尽四个字一出口,在场的人都为游亦杨捏了把冷汗。他们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望游亦杨是正确的,期望他是一个推理能力不输他父亲的侦探。

王梓琢磨了半分钟,脚下开始移动,带着蒙娜往树林的方向缓缓挪着步,“好,我信你一回,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你的女友会血溅当场。”

待王梓拉着蒙娜离开了小屋一段距离,聂长远马上招呼四个手下进去搜查。没过十分钟,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叫喊,“聂组长,找到了,人还没断气!”

“马上送上救护车!”聂长远指挥着。

王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警察竟然真的从屋子里扛出来一个长发红衣、昏迷不醒的女人。

女人全身尘土,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但那绝对是个人。可问题是,这女人怎么会在这屋子里?什么时候进去的?这屋子里有可以藏人的地窖吗,怎么他不知道?王梓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头晕目眩。

“原来,原来救护车不是为了你女友准备的,也不是为了可能自杀的我,是为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王梓喃喃地嘀咕着,“可是,可是她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

游亦杨趁王梓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时候又靠近几步,试图离蒙娜更近,把她看得更清楚,一旦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宁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能害了蒙娜。

“别装啦!是你这个臭小子把她劫走藏在这里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怒气冲冲的陆波几个大跨步,从警察和记者身后挤出来,“你绑架了我的女人,威胁我在手术中做手脚让何昇不能活着下手术台!”

王梓莫名其妙。

在陆波的眼里,甚至在很多不知情的人眼中,王梓此刻的表演简直是影帝级别的,无辜无措无助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站在他那边替他反驳陆波。

游亦杨冷笑一声,转头对陆波说:“你的女人?她妈妈的年纪跟你差不多吧?这女孩恐怕比我还要小。

“因为你包养的情人是个未成年,而且等于是被她母亲卖给你这个衣冠禽兽,所以你才会为了保住你的名声事业和整个人生,不惜选择接受王梓的要挟,拿何昇的命去换你那个小情人的命。

“哦,不对,你担心直接在手术中做手脚会让你的职业生涯直接葬送,所以你选择在肾源上做手脚,让何昇不是死在你的手术台上,而是死于术后的排异反应。

“何昇死后,你原本以为王梓就会放了你的小情人,可是不但小情人仍旧下落不明,你连王梓都找不到了,你只能去查理酒吧碰运气。”

陆波的脸色青红不定,默认了游亦杨的说法。

游亦杨目送救护车离去,松了一口气,冲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何昇点了点头。

幸好昨晚打电话的时候,当游亦杨想要提醒王梓彻底检查小屋的时候何昇突然大叫,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当时游亦杨把话说完了,王梓彻底搜查小屋,发现了地窖里还藏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搞不好他的记忆会当即苏醒。

如果他记起了一切,恐怕会一走了之,到时候蒙娜岂不是会跟那个地窖里的女孩一样活活等死?幸好,游亦杨昨晚就隐约感到了什么,所以潜意识才会派何昇这个幻影来提醒自己。

“不,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王梓眼看陆波承认更加急迫,但话说到一半,他又哽住了,气急败坏地说,“好吧,这个赌算是你赢了,你现在好好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服我,就准备今晚跟你女友诀别吧!”

“虚假记忆,这个词儿我想你没有听过吧?”游亦杨试图用自己的沉稳影响狂躁的王梓。王梓说话越是激动,他越冷静,王梓语速越快,他就越慢。

果然,此招奏效,王梓也努力沉下心,克制地问:“什么虚假记忆?”

游亦杨耸耸肩,轻松地说:“虚假记忆是大脑记忆的信息之间自动组合导致不真实的回忆。每个人的大脑都可能产生虚假的记忆,或将事物的真实情况扭曲。

“人们会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甚至会对大脑编造的谎言信以为真。这并不是一种病,所有人都会产生虚假记忆,特别是关于童年时期亲身经历的场景的记忆,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就我本人而言,我对小时候的有些经历就产生了虚假记忆,还是后来我妈跟我聊天的时候发现的。其实这很平常。只不过,虚假记忆这种对普通人很平常的事情到了你这个骗术高手的身上,就演绎得过于离奇了些。

“当然,这都是戴恩德和你自己共同作用造成的结果。总结一句话就是,你说的谎太多了,一层盖着一层,层层叠叠的,而且又本着要想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的行骗原则,全情投入,所以导致最后,你把自己都给骗了——产生了虚假记忆。”

“我把自己骗了?我怎么可能自己骗自己?”王梓的语气弱了下去,显然他在考虑这种可能性,而不是一味地抵触这种说法,“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产生了虚假记忆?这种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是娜娜在视频里给了我暗示,总结起来,娜娜当着你这个摄像人的面,讲了有关于你的三个谎言,你都没有察觉制止她。

“一开始,我以为娜娜谎言中的暗示是你授意的,揣测过你的意图,但无解,也琢磨过谎言的内容,比如过好利来蛋糕有什么深意,但也无解。

“一直到昨晚,娜娜又说了两个谎言,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搞错了暗示的方向。”

王梓彷如陷入迷魂阵,有些晕头转向,不解地问:“她当着我的面在视频里撒了三个谎?我,我怎么不知道?”

游亦杨复述了那三个谎言:

一,蒙娜说她跟游亦杨在这间小屋里吃过王梓买来的好利来蛋糕;

二,蒙娜说她跟游亦杨曾经试图逃脱被王梓发现;

三,蒙娜说被掳劫那晚在大排档两人喝了酒,还在醉酒后有过表白。

“第一,所谓的好利来蛋糕是你产生的虚假记忆,因为你对那难以下咽的三无产品同样深恶痛绝,所以便‘望梅止渴’般地编造了一个谎言,告诉自己吃过了好吃的好利来蛋糕。

“因为你的意识有了自我欺骗的惯性,所以你很容易便产生了这样的虚假记忆。”游亦杨说着,侧眼去看站在电动车附近的何小艾,因为正是当初何小艾提醒了他,两人栖身于小屋的时候经常会幻想吃到了美味蛋糕。

何小艾呆呆地杵在那里,幽怨地望着游亦杨,此时的她再也说不出一句为王梓开脱罪名的话,她只是无声地站在那里,像是个摆设一般。之所以出现只是因为她是命案的受害者,她必须出席来知道个究竟。

当然,这只是游亦杨的想法而已。

“第二个谎言是因为你对捆绑娜娜而心生愧意。娜娜被绑了三天,她受了不少苦,整个人憔悴苍白,这些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毕竟娜娜跟你无冤无仇,你对她的愧疚之情又致使你产生了另一段虚假记忆。

“你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因为我们有过试图逃脱的行为,并且差一点成功,是我们不好,所以你才迫不得已把绳子勒紧,时刻不敢放松,不能因为怜悯而松绑。”

蒙娜的双腿打着颤,但还是用力支撑着自己,生怕自己一时挺不住晕倒的话,锁骨边上的匕首就会在她的脖子上划过。她欣慰地冲游亦杨挤出一丝笑容,果然,游亦杨没有让她失望。

当初听到王梓对她讲述蛋糕的谎言时,蒙娜也大吃一惊,但凭借着她对王梓的细致观察,她得出了一个大胆结论,这个骗术精湛的骗子竟然连自己都骗。

“第三,你明明知道我和娜娜是无辜的,不该平白无故受到牵连。所以你潜意识里不愿承认是你在我们的可乐里下药迷晕我们,而是欺骗自己是我们自己喝酒喝醉,你只是把醉晕在路上的我们带回这里而已。这就是你无意中编造的谎言,篡改的虚假记忆。”

王梓彻底陷入混乱,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迷失在了自己的记忆迷宫之中。

游亦杨回想起蒙娜在两段视频中说的话,其实全都是大胆而冒险的,而且是极为明显的提示。

包括蒙娜说她会做提拉米苏,实际上她就是黑暗料理界的小当家;她说她一直在骗自己不喜欢他,说喝醉酒后有过表白却忘记了。

这些话听起来是在说他俩的情况,实际上就是希望游亦杨能够提取“自己骗自己”、“忘记”这两个关键词。

“接下来,我就从头来讲讲,你这一层层的虚假记忆是如何让你迷失的。”游亦杨回头看了一眼戴恩德和梁静怡,决定从头开始讲起。

戴恩德和梁静怡这两人其实在年轻时是一对儿情侣。

他们在十几岁的年纪相识相恋,只可惜,这段恋情并不受梁静怡父母的祝福,他们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

那之后,梁静怡在父母的安排下与家境殷实的何昇相亲,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他们便结婚生子。

戴恩德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抛弃自己的昔日恋人,还有那个因为在经济条件上的优势打败自己的男人。

他恨何昇,恨自己没钱,恨梁静怡怎么可以跟何昇过得幸福,怎么可以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随着何小艾的出生,戴恩德的恨意自然延伸到了那个无辜女孩的身上。

后来,因为追求金钱的执念和自身能力不足的矛盾,戴恩德走上了诈骗道路,凭借着他的巧舌如簧,凭借着多年的社会经验中萃取的高超演技,以及对心理学的自学成才,戴恩德真的在诈骗“行业”中小有所得。

在默默关注何家的过程中,戴恩德发现了一个小男孩,自然就是周东伟。他一路跟踪周东伟,去到了那家发廊,稍一调查,他似乎是找到了接班人,同时也是他可以遥控的复仇者。

周东伟怎么说也是初中生,有个能够按月打钱的父亲,直接把孩子掳走不太好,再加上周东伟如果反抗,那么这么好的苗子就浪费了。

所以戴恩德一边继续他的行骗生涯一边暗中等待。终于,他等到了大胡子的出现,这才算时机成熟。

的确有那么一个大胡子在那个夏天出现成为发廊的常客,这一点老邻居可以证实。

但大胡子并不是何昇,因为何昇有2001年9月1日的不在场证明。大胡子究竟有没有猥亵周东伟,这一点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大胡子的出现,乃至他看周东伟的眼神,的确在这个少年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面积。

周东伟恐惧大胡子,觉得大胡子对他有邪念。总之,周东伟想要逃离,反正他也辍学了,父亲也不再提供生活费学费,他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发廊。这个时候戴恩德出现再合适不过。

成为学徒的周东伟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王梓。他打算彻底告别从前的生活,从前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哪怕是以行骗为主题的人生。

戴恩德这个师父毫无保留地传授了全套行骗技术,并且希望王梓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把这套技术发展升华。他告诉了王梓一条金科玉律,那就是要想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

王梓的演技之所以炉火纯青,那是因为他全情投入,甚至在他说谎表演的时候,他自己都会时不时忘却这是说谎、表演。

随着行骗生涯的发展,他越来越投入,他的记忆机制也在畸形地发展,于是虚假记忆就应运而生了。而这正是戴恩德的目的。

在网上,有这么一段有关虚假记忆的报道:

英国贝福德郡大学心理学家朱丽亚·肖和她的同事们进行了一项实验,他们向志愿者“植入”假记忆,让志愿者相信他们人工制造并植入的虚假记忆,成功率高达71%。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不但植入了虚假记忆,而且还能让一些志愿者承认自己从未犯过的罪行。而志愿者从开始时否认到后来“坦白”,只需要三次和心理学家谈话,每次40分钟!

不要小瞧有能耐的心理学家,更不要小看骗术高超的野路子“心理学家”戴恩德。

戴恩德跟王梓谈话的时间又岂止三个40分钟?他是王梓的师父,是少年时期王梓的依赖和唯一信任的人,戴恩德利用一些方法潜移默化地篡改王梓有关于童年的记忆不是难事。

而且,他还利用了王梓的天性,那就是一个孩子的本能——对母亲的爱,孩子是不愿意去憎恨自己的母亲的。

于是母亲抛弃他的事实就可以演变成母亲因为听从了坏心眼的姐姐姐夫的劝说,抛弃了他。

把对母亲的憎恨转移到大姨和大姨父身上,王梓感觉舒服多了。因为对大姨父本来就怀有恨意,再加上戴恩德的暗示,篡改一下大胡子的身份,把他变成大姨父,也就顺理成章。

至此,戴恩德算是在王梓的记忆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亲手把王梓打造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

接下来,戴恩德必须要让王梓巩固这个虚假记忆,于是他告诉王梓,女人都是有圣母属性的,你在她们面前**最为悲惨的过去,坦白这段被大姨父猥亵的经历,她们就会因为同情对他打下一个信任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再去发挥就会事半功倍。

所以王梓在不断的行骗的过程中,不断自我欺骗,虚假记忆得到了巩固。他渐渐认定了自己失去母亲变成了没妈的一根草,是大姨父大姨一手造成的,大姨父还是个衣冠禽兽,猥亵了自己,表姐用石子丢自己骂自己野孩子。

复仇的种子牢牢扎根记忆中,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

之后,戴恩德进去了,但他后继有人,王梓替他复仇只是时间的问题,他有把握,他已经把王梓培养成了一个有仇必报的傻小子。

王梓是喜欢男人的,他对查理是真爱,只不过这真爱在仇恨面前就得靠后站。王梓得先为自己复仇,那之后才能心无旁骛地跟真爱厮守一生。

所以他暂时告别了查理,为表达自己还会回到查理身边,在查理那里留了八十万,带了一小部分钱去接近何小艾,开启他的复仇计划。

何小艾这个女人相比较以往成功案例的女人那自然是不在话下,王梓轻易拿下。

但王梓的性取向决定了他不能跟何小艾发生肉体关系,即使他喜欢女人他也做不到,因为他知道何小艾是他的表姐。

按照计划,何小艾对他死心塌地,并且这段恋情被何昇知道。

王梓调查过,何昇身体不好。他要让身体不好的何昇饱受女儿逆反的折磨。

何昇的掌上明珠非要犯傻跟个比她小五岁、明显是骗子的穷小子在一起,这对何昇的打击不小。何昇越生气越受折磨,身体越难过,王梓就越痛快,越满足。

王梓深知一点,用孩子去报复父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报复。更何况这个孩子也不无辜,她曾经丢石子骂他是野孩子,还被当做公主一般从小到大过着与他王梓天壤之别的美好生活。

后来何小艾绝食,何昇夫妻心如刀绞,王梓满足;再后来何小艾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何昇夫妻心如刀绞,王梓满足;再再后来,王梓不知道还能怎么让这对儿夫妻不停地挨刀绞,让自己更满足,于是他想到了杀死何小艾,并且把杀人过程和何小艾的死状都录下来,让何昇夫妻看到。

可怎样才能顺利杀人录像呢?王梓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不但考验自己演技也考验何小艾演技的办法。

王梓告诉何小艾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赚钱的办法,那就是由他们两个人拍摄恐怖实录的小短片上传到网上。

现在是网络自媒体时代,他们很有可能会因为短片一炮而红。

但王梓不能露面,因为他是诈骗犯被通缉。所以由他来扮演骷髅头鬼怪,像大多数恐怖电影一样,由何小艾扮演被鬼怪追杀的美女主角。

按照王梓的剧本,剧情上演,何小艾的表演经过王梓的指导终于不那么浮夸,只不过因为面对的是心爱的男友,表演时何小艾总是免不了用嗲声嗲气的口吻说话。

所以那段录像中面临极度惊吓和生命危险的何小艾才会不合时宜地表现出小女人似的撒娇。

只是何小艾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彩排时男友王梓居然假戏真做,因为何小艾并没有拼命反抗,根本毫无防备,所以王梓出其不意,轻而易举地在镜头外一刀毙命杀死了何小艾。

为什么杀人镜头必须在镜头外?因为王梓担心何小艾临死前会表露出他的身份,或者是眼神或者是肢体动作,但如果在镜头外,只要捂住何小艾的嘴不让她说出王梓的名字就行。

杀人后,王梓还离开了房间十分钟左右。他是去做什么了呢?

其实他可以说什么都没做,顶多就是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去前一天晚上就挖好的附近的埋尸地点又确认了一下。

没错,前一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有去藏钱的地方取什么钱,他就在小屋附近,忙着挖一个深坑用来埋尸。

这十分钟,王梓为的只是让何小艾彻底死透,让她的瞳孔放大,这样一来何小艾的脸出现在录像中,警察就可以确认何小艾确实死了。

这样就能够避免何昇夫妇还怀有一丝希望,他不想要他的仇人还抱有希望这么美好的东西,他要他们彻底绝望,甚至连给宝贝女儿收尸安葬都做不到。

尸体处理好之后,王梓把这段视频发给警方。他的如意算盘是警方会把这段视频给何昇夫妻看,就算怀疑他是凶手,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不能拿他怎样。

他继续当他的在逃诈骗犯就可以,或者干脆再换个身份跟查理带着那八十万远走高飞。

但王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脚踝上的纹身会反射到包装袋上被警方发现,有了这个纹身,他的嫌疑指数暴增,他已经不再是诈骗在逃犯,而是杀人嫌疑在逃犯。

王梓这一逃就是四年。这四年期间他应该是躲在外地,说什么每年夏天回回到这间小屋等待那个凶手其实还是谎言,准确来说是最近一段日子王梓产生的虚假记忆。

王梓为什么要在四年后回到松江市?

那是因为他得知何昇的尿毒症恐怕有救了。

本来他的复仇计划就是用何小艾的死打击何昇,让他病情加重,被病痛和心痛双重折磨,生不如死。

可是时隔四年,在何昇被折磨了四年后,居然有了合适的肾源,何昇也有钱换肾。

难道要让何昇换肾成功,从此身体越来越好,跟老伴一起走出痛失爱女的阴霾,开启崭新人生吗?

这绝对不可以!

对何昇的仇恨指使着王梓在手术前回到松江。他盯上了何昇的主治医师陆波,跟踪后发现陆波竟然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小情人,于是便掳走这个女孩,以此要挟陆波。

把女孩藏在这间无人问津的废弃小屋之后,王梓因为不放心陆波会不会真的在手术中做手脚,还特意在何昇手术那天去了医院,躲在楼梯间,想要第一时间确认何昇是不是能够活着出手术室。

结果,何昇活着出来了。

陆波给王梓打电话告诉他何昇的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他活不了多久,因为陆波在肾源上偷偷做了手脚,何昇会死于排异反应,时间保证在一周之内。

陆波也同样盼望着何昇快点死,这样他的小情人才能快点回来,自己这个肮脏秘密才不会曝光。

就在何昇挣扎在生死线的同一时间,王梓这边也出了情况。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他对以往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他不想去面对自己曾经的复仇行为,这种想要否认过去的心理竟然触发他又产生了虚假记忆。

这一次王梓这个编故事高手为自己编造的虚假记忆正是他在小屋里给游亦杨和蒙娜讲述的、他跟何小艾这对儿苦命鸳鸯的故事。

他认定自己是一个迷途知返的回头浪子,对何小艾是真爱。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虚假记忆,也是因为王梓接近何小艾的那段经历,他当时表演得太过投入,应了那句“要想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的行业定律。

跟何小艾的那段日子也是王梓行骗生涯中最投入的一次,所以王梓一时糊涂,他本就有虚假记忆的“病根”,这一次“病情”又一次反复,在一层虚假记忆之上又产生了一层虚假记忆,把那段经历当了真。

甚至连最后何小艾的死,他都以为那个视频中的骷髅鬼怪才是凶手。

总结来说,是王梓新产生的这一层虚假记忆覆盖了之前的那一层,所以他在给游亦杨和蒙娜讲述他的故事时,就连人肉测谎仪蒙娜都看不出破绽。

换句话说,王梓真的是个顶级骗术高手,他骗人之前先把自己给骗了,所以哪怕行骗的对象是蒙娜,也得是他的手下败将。

也正是因为他产生了这样的虚假记忆,所以才迁怒于游亦杨和蒙娜,认为是警方去抓捕麻醉师赵医生才间接导致何昇的手术其实并不成功。

后来,游亦杨说他是阴阳眼,王梓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但他的潜意识是愿意相信游亦杨的,问生日的时候王梓又一次产生了虚假记忆,这不过这一次,帮助他的正是游亦杨。

游亦杨其实是猜错了日子的,但当时他必须要说出一个日子来赌一把。

王梓不可能不记得何小艾的生日,但却在瞬间用游亦杨的说法再一次覆盖了有关生日的真实记忆。他的这个记忆覆盖机制其实完全是为他的主观倾向服务的。

接着,王梓被游亦杨和蒙娜感动,真的冒出了想要查找真凶的念头,于是跟游亦杨达成约定。

他就这么跟蒙娜一起呆在小屋里三天,每天吃难吃的点心,等待三天后的真相大白,全然忘记小屋的地窖里还有一个他掳劫而来的女孩。

“王梓,你只是被戴恩德利用成为了他的复仇工具。昨天一天的时间,我们终于撬开了戴恩德的嘴,他已经坦白。

“只要你愿意出庭坦白一切,法官一定会从轻发落,而且我也可以为你作证,不光是我,节目播出后观众们也可以为你作证,大家都会同情你,因为你也是受害者。”

游亦杨指了指扛着摄像机的便衣,真诚地说,“所以,放了娜娜吧,跟我们回去。我已经按照承诺,给了你真相。”

还没等王梓回应,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女人苍老又惨烈的叫喊声,正是梁静怡发出的。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戴恩德面前,双手像钩子一样抓住戴恩德的双肩,哭喊着:

“你,居然是你,是你啊!你这个混蛋,混蛋,还我女儿,还我丈夫!我怎么会跟你好过?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这个魔鬼,我,我杀了你!”

聂长远忙吩咐两个手下把梁静怡拉下去,以免她情绪失控真的做出过激行为。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再这样下去,没能杀死戴恩德,恐怕她自己就先得晕过去。

王梓嘴角**,发出了酷似戴恩德一样的恐怖笑声,这声音让游亦杨心惊肉跳,生怕王梓突然发难,蒙娜会遭殃。

大家也全都绷紧神经,一声不吭、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梓。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王梓笑完后冷冷地问。

游亦杨淡淡地说:“证据很快就会有,只要警方彻底搜查小屋的周围,就会找到何小艾的尸体,尸体上一定留下了有关凶手的铁证。还有,你是何小艾的表弟,只要做DNA比对,就能证实你们确实有血缘关系。

“除了这些,戴恩德已经坦白承认,他也算是人证。所以证据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也可以找心理专家帮你找回你真正的记忆。王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开娜娜,跟我们回去,让整件事有个最完美的结局。”

“放人可以,用戴恩德来换,”王梓仰天长叹一声,“我已经被这个老混蛋给毁了,什么从轻发落,我不稀罕,我只要他死,我们同归于尽!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快,用他来换,否则我不保证你女朋友不挨刀!”

游亦杨咬了咬嘴唇,求助似的望着聂长远。

聂长远咬了咬牙,艰难地说:“不行,我们不能让戴恩德去送死。我们是警察!”

游亦杨急得一把推开聂长远,冲向戴恩德,“那就眼睁睁看着娜娜出事吗?你是警察,我不是,我就是要拿戴恩德去换娜娜。”

戴恩德被游亦杨拉扯推搡着倒在了地上,因为双手还被在身后拷着,他这一摔倒直接脸着地,弄得满脸土。

游亦杨不管不顾非要拽着戴恩德起来往王梓那边走。

几个警察围上去想要阻止,聂长远却伸手阻拦,低声说:

“亦杨说的没错,我们是警察,没有权利拿戴恩德去换蒙娜。但他不是,出了事,他会承担责任。至于我,大不了不再当警察。记住,是我命令你们不要阻止亦杨的。”

几个同事看了看聂长远,又看了看那边虚弱的蒙娜,真的没有阻止游亦杨。

游亦杨连拉带拽,把戴恩德带到了王梓的面前。

戴恩德还在挣扎,看得出他也不想让游亦杨把他当成炮灰双手奉送给恨他入骨的王梓。

而王梓一看到仇人戴恩德,分外眼红,直接推开了蒙娜,一把抓住戴恩德的衣领。

电光火石之间,戴恩德被拷在背后的双手突然向前伸出,一把抓住了王梓的双手手腕。

王梓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戴恩德控制住。

与此同时,蒙娜被王梓推出去,游亦杨忙伸手去接住蒙娜,以防她摔倒在地。

就在这须臾之间,“嗖”的一声,游亦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记忆中恐怖的、把他的人生抛向悲剧的标志性声音。

随着气流涌向游亦杨的身体,蒙娜发出一声闷闷的呻吟,整个人往游亦杨的怀中撞了一下。

游亦杨一低头,怀中蒙娜的右上臂被划出了一道血红的口子,一只短箭斜插在他们两人的脚下。

突如其来的短箭并没有引起身边王梓和戴恩德的注意,因为同一时刻,戴恩德正忙着身手矫捷地制服王梓。

几秒钟的工夫,戴恩德就已经反手把王梓给控制住,把他压在了地面上。

聂长远和几个手下忙凑过来帮忙,但他们都顾不上王梓,而是径直冲向蒙娜。

游亦杨抱着受伤的蒙娜,双眼惊恐含泪,嘴巴微微张着不住颤抖,几秒种后才抬手朝短箭射过来的方向,“老聂,快,快,那里!”

聂长远马上让手下五名警员全都朝那个方向追踪,势要找到那个暗中偷袭射箭的人。

“快送蒙娜去医院!”聂长远见游亦杨有些呆傻,根本慌了神,便马上从他怀中把蒙娜抱了出来,小跑着往车子的方向,“亦杨,快,快跟我上车啊!”

游亦杨并没有起身,只是怔怔看着树林的方向,看着那五名刑警奔跑的背影。突然,他快速起身,追了出去。

“蒙娜,没事,只是皮外伤,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聂长远低头安慰怀中因疼痛面部扭曲的蒙娜,又回头冲戴恩德和王梓的方向喊,“老万,王梓就交给你了!”

戴恩德一把扯下头顶的白色假发,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灰土,响亮应了一句:“放心,你先送蒙娜去医院,我们会把王梓押解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