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2.利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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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儿?”林若英睁开眼睛,目光依次掠过病房里的白墙、点滴架、自己穿的病号服,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医院里。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宾馆前面把一个男人骗进去恶作剧,之后发生的事就像看电影时突然被蒙住了眼睛一样,只能感受到各种纷杂的声音和影像在周围呼啸而过,却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没留下。她呆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看着,这表情让贺彬很害怕,连忙抓住她的肩膀问道:“若英,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若英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好像是我男朋友?”虽然她能想起来这一天之前的事情,但总觉得由于缺失了一块儿,如今回忆过去,就像在河岸的一边望向另一边一样,虽然看得清景物,但总有些地方很模糊。于是她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像启动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徐洁在一旁傻了眼,口无遮拦地说道:“天啊!还真把脑袋给撞

坏了!”

贺彬白了她一眼,看在她一直细心照料自己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了。程潭倒是冷冷地说道:“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真的全忘记了?”

林若英看着程潭,眼前闪过了几个骑摩托车的画面,但转瞬即逝,自己并不明白那些画面的含义。她犹豫地说道:“摩托车……是我骑了摩托车吗?”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程潭把塑封袋放到了她面前,“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你干什么?”贺彬生气地把塑封袋拿走,“她现在已经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你还拿这个东西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若英只是看到了袋中的血迹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突然她又记起了自己扶着额头、满手血迹站起来的画面。她突然惊得大叫:“血!我的头上都是血!”她慌乱地往头上摸去,果然摸到了厚厚的绑带,她惊慌失措地望向徐洁,想要知道答案。

“你看!我说了她不能受刺激!”贺彬大声吼道,“你要没什么事了,就可以走了!要管也是警察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吧!”

林若英又觉得自己好像看见过穿着警服的人,又一个画面闪过:她被穿着警服的人押着带走。她觉得脑中越来越乱,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可是身边清醒的三个人,本来应该给自己好好解释一下,他们却越吵越凶,遮遮掩掩地想要隐瞒什么。

“你把东西给我!小洁也必须得跟我走!”这是程潭在厉声地

命令。

“你既然拿来了,就不能给你了!凭什么你要带走人?你以为你是谁?”这是贺彬在愤怒地嘶吼。

“别吵了!别吵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坐牢!”这是徐洁在无助地哀叫。

“停下!你们都停下!”林若英抱着头喊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哼!”贺彬愤怒地指着程潭说道:“你要是敢抖出去,这兄弟就没法做了!之前你自己跑了,没回来救我们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把她们都送进大牢,你简直是没有人性!”

“如果我想把她们都关起来,我还来这一趟干什么?”程潭也毫不示弱地吼道,“你能不能冷静一下,长点儿脑子?随随便便地把人给杀了,然后刀一扔,就当没这回事了,这就是你说的有人性?”

徐洁听到他说出“杀人”的话,大叫了一声,蹲在角落里颤抖不止。林若英也惊得冷汗直冒。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你要她们在一辈子的良心谴责里度过吗?”程潭继续质问道。“你认为做朋友就应该讲义气,可是做错了事不敢去承担,这样的人,你还能毫无戒备地继续和她们做朋友吗?”

贺彬被他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过了一会儿后又说道:“可是她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还能怎么办?既然警察还不知道,我们就把这刀扔了,不就完了吗?”

“他们现在已经把藏毒案破了,马上就会派人来提审韦烁,到时候你觉得这事情还能瞒得住吗?”程潭为贺彬的想法感到震惊,虽然他为了朋友把证物藏了起来,但绝没想过毁灭证据。

“那你说怎么办?”贺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逼得快要崩溃,“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们把若英带走!”

“把东西给我,我先拿着这个,在警察来之前去问问那个流氓。”程潭把手伸向贺彬,希望他能理智地配合。

贺彬颤抖着把塑封袋递向他,但是最后一瞬间还是把手撤了回来,说道:“我不信这件事情是她们干的,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贺彬和程潭把两个女人留下,乘电梯去往韦烁的病房。坐在门口的小赵看到他们同时出现,很是惊讶。程潭对他说:“贺彬想要当面问问他关于藏毒的事。”于是小赵摆了下手,让他们进去了,贺彬不自然地按着衣兜里的东西。

韦烁再次看到贺彬,觉得非常意外,但是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我该帮你们的事都帮了,别再来烦我了。是想来看看我能判几年,是吗?”

贺彬抢先说道:“可能你要在里面多待一段时间了,你还认得这个东西吗?”

贺彬拿出了塑封袋,伸到韦烁面前,让他看清楚。韦烁看到了里面的刀,立刻吓得浑身哆嗦:“你们……你们把这个拿来干什么?”

贺彬看到他的反应很满意,怕惊动门外的警察,就又把塑封袋放了回去,说道:“你想骗过别人,可骗不了我!我们四个人行动时,

身上根本就没有刀,而且那个罪犯袭击我时,手里只有铁丝,所以这把刀只能是你们的。进入偏殿的男人中,只有你活了下来,人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韦烁手抖着指向程潭,说道:“你不是说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吗?这是利用完了,就来逼我认罪吗?”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这把刀,你也根本没打算说实话,不是吗?”程潭平静地说道。“我只是说我看到你好像想把刀拔出来,但是刀不可能是他自己刺进去的吧?那两个女生手都是被拷上的,还有谁是行动自由、能一击致命的呢?”

“我……”韦烁用手紧抓着床单,平息自己的恐惧,“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杀了他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阻止他,没想到……我怎么想到会刺中了他!”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我想救他,我不能让他死……拷上?她们没有拷上!她就突然冲了过来,撞了我一下,然后……然后就死了!我这回彻底完了!你们是和她一伙的,都是杀人凶手!现在想来杀人灭口了!”

程潭和贺彬都清楚了:韦烁并没有想杀人,却杀了人;林若英想杀人,但是人不是她杀的。这也太复杂了,这可怎么办呢?

贺彬再次抢先说道:“这件事除了我们之外,你没有再告诉别人吧?”韦烁摇了摇头,仍然愤恨地看着他。

贺彬也看向程潭说道:“混战后,也只有你一个人第一时间进去吧?”程潭点了点头,突然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这不就完了吗?你不说、我们不说,还有谁知道呢?就算这把

刀交给警察,他们又能查出什么?上面有你的指纹,你就一口咬定是自己想把刀拔出来。把这件事都推到那个罪犯身上不就行了吗?”贺彬兴奋地说道,又转身对程潭说,“你再为他作证,说进门时看到他在拔刀,刀被扔到了角落里,这一切不都对上了吗?”

韦烁转悲为喜,点头说道:“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我真的是失手伤了他,没有想杀他!我听说那个罪犯把你们的同伙伤了,你们如果能为我做证,也算帮那个女生报仇了!”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程潭惊愕地冲他们说道,“过失致人死亡,也是要判刑的!你们以为这是闹着玩的吗?说推给别人就推给别人了?”

“过失致死,到底要判几年?”贺彬试探地问道。

“至少得三年。”程潭停了一下,补充道,“也可能是七年。”

“不行!我绝不允许若英在监狱里待那么久!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我不能让你带走她!”贺彬大吼道,然后冲到韦烁面前,抓着他的肩膀说道:“要不然你就认了吧。不就是三年吗?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不用担心,我一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呸!你的女人在监狱里待不了三年,我就能待?你别忘了,要不是她故意撞了我一下,刚子根本就不会死!”韦烁甩开贺彬,恶狠狠地说道:“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就应该在监狱里待到死!”

贺彬愤怒地扑向韦烁,抬手要打他。“你干什么?”程潭从背后拉住了他,把他拽倒在地上。“欺负我腿没好呢,是吧?来啊,我不怕你!”贺彬发疯一般和程潭在地上扭打了起来,打斗声惊动了门口

的小赵,他迅速走进了房间,拉开了缠斗的两个人,贺彬衣兜里的塑封袋哗啦一下被甩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你们谁来跟我解释一下?”小赵拿起了塑封袋,厉声质问屋内剩下的三个人。他们一时之间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你们俩到底来找他干什么?跟我走一趟吧。”小赵把程潭和贺彬带走了,只剩下惊恐的韦烁失神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屈锋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已经过了五点,天已经蒙蒙亮了。赵局长看到他发的信息,说自己马上就会赶过来,听取他关于这一晚上行动的报告。屈锋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再提审一下罪犯。赵局长过来时,正好能听听他的意见。

小张把罪犯带到审讯室,新一轮的审讯又开始了。许城虽然一直绷着神经,但此刻也有些疲倦了,他明显没有上一次审讯时那么有神采了,透露出一种沉重的倦怠感。他就用这样一种宿醉未醒般的眼神盯着警察,一言不发。

“很高兴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屈锋也一直盯着罪犯,这一次一定要把他的心理防线击溃。“上一次你好像不太相信排查饮水机业务能找到什么线索,真是遗憾,我们的办案效率很高啊,你还认得这个人吗?”

屈锋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到罪犯面前,上面是鸿远集团董事长夫人的照片,这张照片是杨明在医院里偷拍到的。许城瞄了一眼照片,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什么异常,许城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没有什么反应。

屈锋也不急,继续说道:“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致死,对于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好像是个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有固定的服药时间,已经形成了习惯,为什么偏偏那天就服用过量了呢?而且几小时之后,她的侄女就会来她家拜访,她深居简出一直很少露面,好不容易有个能够信任的人来说说话,又有什么事能让她突然想不开呢?”

屈锋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说道:“我在你的地下室中,拍到了这些化学实验用具。从你的房间布置和物品摆放中,看出来你有很严重的洁癖。但是你做的事难免会沾上血腥,所以你就想出来,用你自己研制的化学药品来实现没有血迹的杀人。而制造一个安眠药过量的假象,对你来说简直太容易了。”屈锋示意小李出示水样的检测报告。“有一些东西,即便是微量溶于水里,还是会留下痕迹的。只有严重失眠的病人,才会对这样的水毫无防备之心,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救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突然愿意让侄女来家里聊天了。你一次次乔装来到她的家中,看到她渐渐依赖桶装水,是不是还会产生拯救她的错觉啊?”

屈锋突然把最关键的证物——聪明座放到了许城眼前。“可是你拿了钱,你必须要除掉她!于是你最后一次去她家时,在饮水机里加入了致死的剂量,在她吃药后,你清理了现场,带走了饮水机的聪明座和水桶,企图扔到垃圾桶里毁灭证据!”

许城看到警察找到了自己埋起来的聪明座,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做事如此缜密细致,怎么会忘记把聪明座扔到垃圾桶里呢?我一开始也对找到它不抱任何希望。可是拿到了这份报告后,我才知道,”屈锋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把挥发性的神经药物乙醚和溶于水的麻醉药三唑仑配制在了一起。这两种药物都能让人在一瞬间就失去行动能力,昏迷不醒,过量服用就能致死。但是死者的唇边或呕吐物中可能会残留这些药物的痕迹,于是你必须耐心地等待她彻底死去,然后清理干净现场。可是你配制的药物,效果实在是太强大了,你可能也戴了口罩以防万一,但是换水桶时可能还是吸入了一些,你也可能十分大意地就将水桶放到汽车的后座上。总之,在毁灭证据时,你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所以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失误。”

许城盯着桌上的报告,回忆起周六晚上自己站在垃圾桶前的情景:他必须先将桶里剩余的水都倒掉,然后把水桶和聪明座扔掉。可是当他倒完水之后,他就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颈椎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扶住额头,那种迷糊的感觉就没了,所以他就没有在意,将手里的水桶扔掉后就打开车门走了。原来在他发现后座下方的聪明座之前,自己就已经被迷晕过一次了!许城抓起了报告,想要把它撕成碎片。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满足你的心愿多判十年了吧?”小张得意地说道。

“哈哈哈……”许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中既有深重的绝望,也有一些其他狰狞的东西。他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警察,样子像极了穷途末路的饿狼,他阴狠地说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

能把我关起来吗?小子,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敢不敢和我打个赌,你能活着看到我被判刑,就算我输。哈哈哈哈……”

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小李突然敲门进来说:“屈队,赵局长来了,他让你马上过去一趟。”屈锋离开时,看到许城脸上浮出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