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惊醒木，散尽幻境中，
一眼千秋事，终回今朝中。
这如临其境的《一梦千年醒》开篇，
在那片皎洁月光和银雪山林中逐渐散去。
这段书虽然说完，但绮铃却深深地叹口气。
无论陈沐风讲述那段发生在泰山山顶的事件如何惊心动魄，
依旧抵不上银杏摘下帽子露出白玉发钗时，带给绮铃怅然若失的感慨多。
毕竟心境上她更喜欢这段......
关于说情的故事。
只是不知一直端坐不动，坐在两人对面的木灵究竟能听懂多少，感悟多少。
这只是第一天，急不得。
陈沐风清茶入喉，对绮铃说：“送木灵小姐回去吧，明日再来。”
绮铃应声，搀扶木灵起身。
刚要带她出去，却感觉木灵停下脚步，
摸索着自己的袍袖，从里面摸出一颗三品妖丹，
轻轻放在桌子上，又对着前方盈盈一拜，这才转身和绮铃出去。
陈沐风有些愣住，半晌才拿起那颗妖丹，
观察半天才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刚好被进门的绮铃看到。
“先生，您心情不错啊。”
“......当然，能这么长时间看着她，不管她是不是莫离、小婉，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而且......”
陈沐风晃了晃手里的妖丹说：“她有回应。
说明刚才我的说书幻境，她确实能够感受到。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既然能够回应便是好的开始......
绮铃，帮我准备些酒菜，你就去休息吧。”
“好的，您等一下。”
没过多久，清酒菜肴备好，绮铃在退去休息之前，问了陈沐风一个问题。
“先生......如果您不走，是不是就没有以后那些事情？”
陈沐风淡然一笑。
看着窗外如同离开村子时那般明亮的圆月，轻衔一口清酒。
“人之命运，没有如果。
无论是人间芸芸众生，还是青丘煌煌群妖，
无论是我，还是你，
在你觉得哪一步走错的时候，实际上你已经迈出那一步，
根本没有什么对错......
‘如果’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因为它毫无意义。
当然，如果真的有‘如果’，
我宁愿这‘如果’是发生在遇到泰山山顶之事以前，
那样我就会无怨无悔地在那个山村里一直待下去。
也许会和银杏在一起，
也许会和隔壁村庄的某一家姑娘在一起，生下不知多少个孩子，
又不知会不会卷入战乱，又会如何度过余生......
......所以，小绮铃，
我现在身在青丘，在那时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做着匪夷所思的事，这才是我千年的人生。
这段人生中可以称作错事的地方非常多，
可是那些事也没法用‘如果’去分析，因为......
我毕竟走到这了。
人没办法一直选择未来不让自己后悔的事，
只有选择了才知道。
可选择了再去后悔，一点用都没有。
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点小经验：不要管事情是否对错，先去做，不做的话，你永远都不知道结果。”
“就像......给木灵开窍吗？”
“呵呵，聪明。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绮铃告退，陈沐风拎着酒坛走到顶楼天台，
望着明月和茫茫青丘，口中喃喃自语道：
“千载万界同天地，一生百年方为真；
千秋万世寿无尽，一念百转轮回中。
......
‘天轨’，希望你愿我所愿，不然，我必毁你！
......敬你一杯，为木灵！”
陈沐风对着明月敬酒，却不想自己的“言灵”已经入天。
远在人界某地的人祖伏羲，像是感应到这一丝“言灵”之愿。
呵呵一笑，举起手中的青玉酒杯也对月而敬：
“小小祈愿，何必言灵。
好好说你的书，等你回来我们再大闹一场。”
不远处亭子中的一名妩媚女子娇声唤道：
“伏羲大人，您是在和谁说话啊？
陪我弈棋好不好，我都要无聊死了。”
“老朋友抱怨几句，刚好被我听到。
无妨，人间尚有百年安稳，跟你下上一盘百年棋局又何妨。”
“啊？百年......那我可不来了。
您不是说青丘有乱，不打算管了？
那可是我的老家呀......”
“你要是担心，你可以去掺和。
但这次不管你如何闹，结果都不可更改。
顺你心也就罢了，若是不如你意......
可没有逆天改命的机会，你可想好。”
“那、那还是算了......
当年他都不救我，我又何必管他。
下棋下棋，乱就乱吧，总不能乱到青丘界毁掉的地步。”
伏羲喝完杯中酒，看了看四周寂静的美景，
摇摇头说：“百年之久，犹如弹指一瞬......”
另一边，陈沐风依靠在阳台靠椅之上，
半眯着眼睛，手上打着节拍，口中喃喃唱诵：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李太白这家伙......果真是文曲星下凡。
这诗才冠绝古今，老子千年学识竟然比之不过......
唉，不愧是以诗证道的怪才。
老子一生没服过多少人，你绝对算一个。
敬你......
唉，算你倒霉，没酒了。
没酒了啊......”
陈沐风借酒长叹，横卧长椅之上，仰望星河而缓缓入眠。
这一夜，甚为安稳满足。
经过那么一段遥忆千年的开篇，
故事中早已深埋脑海深处，
虽未遗忘，却几百年没有提及的那些人、那些事，
不用任何灵气技艺加持，真真切切的又在梦中浮现。
银杏、萧剑、村中长者，
还有他的亲娘......
千年长生路无尽，回首遥看人已消。
这段路，好长......
很多时候都有很多人陪自己一起走，
可走着走着，身边的人并没有少，
但一开始陪自己走路的人，几乎都不在了......
第二天上午，绮铃来到六层卧房准备收拾餐具打扫。
轻敲房门却无人应答，开门却发现陈沐风躺在阳台扶椅而眠。
绮铃悄悄走到他身边准备带走酒坛，
意外发现陈沐风眼角挂泪，双腮之上还有两行泪痕。
没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只是见他直到快要夕食说书之时才醒来，
状态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