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秘事

背锅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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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之提起枪就要上马,莫鹤生连忙拉住他:“做什么?”

“抢回赤风,捅死盛桃。”

林默之面无表情,冷硬地说出这八个字。

“她们跑不了的。”

“就剩一百里了。”

莫鹤生无奈地笑了笑,还是日进说道:“三公子,现在太晚了,还是让少庄主先休息吧。”

林默之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上,仰头灌下一碗茶汤,苦得他脸色更黑了。

莫鹤生一收到越州商会的来信,便知这趟越州之行是免不了了。

因为估计苏宝儿和盛桃的目的地也是越州,林默之闷不吭声地挑好了马,无论莫鹤生做什么,都跟在他屁股后头。

“带我。”林默之一直就是这么言简意赅。

“你不回营?你不用去见父亲么?”

“她们抢走了赤风,可恨!”

瞧林默之那样,怕是早已在心中,用红缨枪把那两人捅了一百八十个对穿窟窿。

其实她俩若只是小偷小抢也就罢了,可她们偏偏动了林默之从小养到大的战马。

也是奇怪,赤风那样闯过刀枪剑雨的战马最是性烈认主,它究竟是怎么被那俩土匪抢走的?

林默之忍不了,说什么都要跟着莫鹤生一起去越州抓人。

好在这一带都是知闲山庄的地盘,越州各城镇的店铺十个有七个在莫家名下,另外三个则在商会其他伙伴名下。

所以她们这一路上的吃穿住行都逃不过莫鹤生的掌控。

她们当的东西全都价值连城,一件少说都要千把两银子,可莫鹤生早给全越州的当铺都打好了招呼,把价钱全往低了压,将那二人忽悠得团团转。

这二主一仆就在这小镇歇息了一晚,再起来时便收到了苏宝儿二人乘船游江,包下了整个风月楼的女子,在画舫中寻欢作乐,挥金如土的消息。

被苏宝儿叫做“死抠门”的莫鹤生终于动了怒,碾碎了手中的纸条。

花着他的钱任意挥霍,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滋润”啊。

莫鹤生面上带笑,却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们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

一大清早,苏宝儿和盛桃便一路护送着镶了金的石狮子,鬼鬼祟祟地冲往离永福客栈最近的当铺。

这门还没进去,当铺里忽然摔出一个男人。

那男人浑身鱼腥味,光着脚,蓬头垢面,衣服破烂,唯有背上背着一口大黑锅着实瞩目。

跟着他一起被扔出来的,是一双厚实的皮靴,但靴子外皮已有数道裂痕,而且鞋底还沾着一层厚泥巴,让人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大爷,我都跟你说了无数遍了,这靴子当不了钱。”店里跟着走出个伙计,似是嫌手脏,正忙不迭地拍手去灰。

男人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翻过身,坐在地上指着当铺伙计骂道:“我看是你眼瞎!我这双靴子的皮可是呼伦大草原上大肥羊的皮,里面还裹了兔绒,这在越州可是稀罕物!”

“可是它都烂成这样了,顶多三个铜板,不当拉倒,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伙计当即抡起扫帚,把地上的灰往那男人脸上扫,嘴里还念叨着:“快滚快滚。”

男人被灰扑了满脸,“呸呸呸”了好几声,手在背后的大锅里掏了半晌,忽然抽出一把菜刀,那菜刀锃亮如新,就是刀刃前端有一个小小的豁口,他从地上爬起来,把菜刀往伙计的方向一送。

伙计当即后退好几步,将扫帚横在身前,警惕道:“你你你干什么!”

“那我当菜刀。”

原来是个落魄厨子。

苏宝儿若有所思地和盛桃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得出了结论。

看这厨子那么落魄,盛桃更加抱紧了自己怀中的镶金狮子。

伙计狐疑又小心地一手横着扫帚,一手颤巍巍地伸出去,飞速拿过了男人手中的菜刀。

“喂,你小心点,我这菜刀很珍贵的!”

伙计拿进去给掌柜的估价,掌柜的把菜刀掂量了几下,给伙计比划了个巴掌,伙计回头对男人说道:“五个铜板。”

男人冲进店内,一把从小窗里把刀抢了回来:“我放你娘的狗屁,不当了,黑店!”

伙计倚在门框边朝那男人的背影招手:“大爷,您背后那口破锅兴许还能多当些铜板。”

“我去你的!”

苏宝儿和盛桃看完好戏,捧着宝贝偷偷摸摸地溜进店内,把怀中破布掀起一角,掌柜的眼睛一亮,立刻把她们二人请进上房。

结果他老人家抱着石狮子,用袖子把上面的金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说道:“二位客官,你们这石狮子上的金子是假的,就是普通的金色颜料。”

盛桃当即蹭了起来:“你放——”脏话还没骂完,苏宝儿就把她按了回去。

“但是这狮子工艺也很不错啊,你能给我们当多少银子?”

“不错是不错,但是这狮子不完整啊。”

盛桃又从座位上跳起来了:“这是老子亲手砍——”话还没说完,苏宝儿又把她按了回去。

她问掌柜的:“哪里不完整了?”

掌柜的老神在在:“缺个底座,不完整的东西也就是个残次品,说难听点也就是破烂。”

“……”

好像确实是这样……她俩当时砍狮子的时候嫌底座太大,没一起砍下来。

苏宝儿强颜欢笑:“您给个数。”

掌柜的伸出五根手指:“五两,不能再多了。”

盛桃忍不住了,刚要跳起来骂人,谁料苏宝儿动作比她还快,直接抢过掌柜的手中的石狮子:“我放你娘的狗屁,不当了,黑店!”

盛桃愣了半晌,啐了一口,也骂道:“黑店!”便和苏宝儿一同气冲冲地离开了这家当铺。

二人一起直奔另外一家当铺,谁料又遇见了那个背口黑锅的男人,随之一起被摔出来的还是那双破皮靴。

“嘁,没眼光。”

男人拾起皮靴,扭了扭被摔疼的胯,正要离开,苏宝儿叫住了他。

“大叔,你要不把靴子刷干净了再试试?”

男人回头看了眼苏宝儿,扬了下眉。

苏宝儿和盛桃转身进了当铺,这回她们就不再偷偷摸摸了,而是直接把狮子摔进小窗,盛桃更是无比豪横地把脸凑近,恶狠狠地道:“镶金石狮,一百两起当。”

掌柜的拿手绢擦了擦汗,说要拿进里屋仔细鉴定一番,盛桃一把大刀就敲上了小木窗:“少给老子来这套,就在这儿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进去要给我掉包。”

掌柜的又擦了擦汗,不安地转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客官您这不是开玩笑嘛,您这就是个不完整的小石狮,上面的金色还是以次充好的涂料,顶多五两银子,真不是稀罕物件。”

苏宝儿和盛桃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这两家店铺分明隔了四条街,可是掌柜的说辞竟然都一模一样。

这个石狮子可是知闲山庄九曲桥上的装饰,一看就做工精美,价格不菲啊。

“他骗你们呢,这石狮子一看就是东吴匠坊刘老师傅的作品,咱们临安县衙门口那两尊狮子就出自刘老师傅之手,跟你们当的这个造型雕工一模一样。”

鼻尖传来一股咸鱼味儿,苏宝儿循声去看,就见那背锅男人又回来了,倚着门框指指点点。

“说笑了,刘老师傅可是咱们越州的石匠大家,他的作品我会不熟吗?这就是赝品,毋庸置疑,几位客官若不信,大可去其他当铺,我敢打包票,全越州的当铺都会跟我得出一样的结论!”

掌柜的猛拍胸脯,一脸被质疑后的愤恨,苏宝儿无奈,只好拉着盛桃撤退。

背锅男人也跟着她们一起走,苏宝儿抱着手臂,上下打量这个光脚背锅侠:“没想到阁下还是个行家?眼光挺毒辣。”

“就是一个打渔的。”

“可是为什么当铺都不肯收我们的石狮子?”

男人盯着盛桃腰间的酒葫芦便挪不开眼,直愣愣地咽了口口水,苏宝儿回头朝盛桃使了个眼色,盛桃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开酒葫芦,抛给那男人。

男人“嘿嘿”笑了两下,猛灌了两口,又抛回给盛桃,说道:“只要是当铺,都有不收来路不明物件的规矩,更何况越州当铺十有七八都是知闲山庄的。”

一提到“知闲山庄”,苏宝儿和盛桃的脸色就变了。

男人似是没有注意,继续叨叨:“刘老师傅的手艺价格高昂,从来只给官府富商雕东西,你们这个狮子一看就是从哪个富商家偷来的,没有哪家当铺敢收。若真的缺银子,小姑娘,不如当了你身上这件衣服,但这衣服识货的人怕是也不多。”

一个“偷”字算是扎在她俩的心口上,苏宝儿不服气,反唇问道:“那你这双靴子不也一样么?越州地处东南,北方的羊皮最是稀罕。当铺最常收的东西就是皮衣皮靴,可偏偏就不收你这双,怕也是因为‘来路不明’吧?”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小姑娘很会举一反三嘛。”

“也是偷来的?”

男人故作神秘地摇摇手指,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