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
盛桃率先推门而入,便见到一对交颈鸳鸯,还正好看到莫鹤生亲了苏宝儿一口,一时震惊得瞠目结舌,活似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她的第二反应才是赶紧关上门,把外面的人隔绝出去,但她门是关了,却把自己也关了进来。
此时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谁该先说话。
盛桃直觉此时的气氛让她感到尴尬到脚趾蜷缩,但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立刻一换惊呆痴傻的模样,盛气凌人地轻声喝道:
“你们俩干嘛呢!”
莫鹤生扭过头来,将苏宝儿往后一拉,朝盛桃眉梢一挑,轻笑了一下,一整副欠揍的挑衅模样,但这般模样苏宝儿却看不到,盛桃却看得拳头攥紧又放,几番来回,最后化拳为指,指着他威胁道:
“若不是看你半死不活的样,我早把你一拳揍上天了,还不放开?”
苏宝儿抢在莫鹤生前头说道:“是我主动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如此场景,当真是教盛桃心中生出了无数奇怪感慨。
就好像她是被小娇妻戴了绿帽子的怨种丈夫,辣手无情强拆苦命鸳鸯的绝世恶人,可是她觉得自己分明就是养了八年大白菜却被猪拱的老父亲!
“你当我不敢打你?要不是……”
莫鹤生敏锐地察觉到了盛桃的迟疑,紧张地问道:“宝儿情况如何了?”
盛桃斟酌片刻,烦躁地甩手道:“跟你差不多,半死不活。”
“那莫鹤生呢?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不说清楚?”苏宝儿急道。
盛桃闷声跺脚:“那老神医叽里咕噜,你指望我能记住多少?总之就是,将死之人,有什么遗愿就直说了吧。”
苏宝儿本还被盛桃弄得紧张兮兮,但盛桃后半段话说出口后,就知道自己和莫鹤生的情况还不至于把命丢了。
盛桃这个人,向来就是嘴硬心软,若她真的快死了,盛桃大概哭得比谁都夸张,断不会直言她是“将死之人”。
这时,盛桃瞥了一眼门外,连忙催促他俩分开:“成何体统,大当家要进来了,你不想某人被大卸八块,就赶紧躺好。”
苏宝儿一个激灵,连忙钻回被子里装憔悴,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模样。
盛望山与包神医推门而入。
盛望山先是瞥了眼坐在床边的莫鹤生,这一眼,真是不怒自威,莫鹤生淡淡回望,礼貌浅笑,却丝毫没有示弱的模样。
“不愧是忘尘仙的儿子,倒是有几分胆量。”
忘尘仙是莫鹤生母亲莫问尘的江湖诨号,只不过母亲早在诞下三弟林默之后没多久便去世了,如今鲜少有人会提及他的母亲,这倒是让他有些讶异。
“盛大当家认识家母?”
“废话,当年老子与某人同营为将,怎会不识得忘尘仙子?”
盛望山对林云烈和莫问尘截然不同的态度,更让莫鹤生坚信,桃仙寨这些年来愈发不被朝廷所容,凡事与朝廷对着干的原因,正是八年前那场宫变。
而显然,在盛望山心中,他的父亲信陵侯林云烈,在那场宫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也难怪,起初苏宝儿和盛桃对他的态度总是有一种若隐若无的敌意。
但是……
莫鹤生低头看向躺在病**脆弱呻吟的苏宝儿。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她心中对自己,对自己的家人心怀疑虑与仇恨,她仍然同他说:“我想要有你。”
难怪,她说这是她的任性。
他们的手仍然交握着,掩在莫鹤生宽大的袖子里,他们掌心贴着掌心,仿佛心也贴着心。
“大当家,宝儿是不是要死了。”苏宝儿娇弱地扭头来看盛望山,矫揉做作地“嘤嘤嘤”了几声,仿佛再多说几个字就能要了她的命一样,“那、那我死前,大当家可不可以完成我三个心愿?”
包神医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捋胡须,疑惑道:“没道理啊,小姑娘,你这时候应该精神头好得不行,跳起来能打死一头牛才对啊。”
盛望山翻了个白眼,用脚勾来一个凳子,两腿一跨,一屁股坐了下去:“她装的,别当真。”
苏宝儿:“……”
既然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在装病,苏宝儿所幸直接从**翻了下来:“不错,我好得很,有这功夫,不如先看看莫鹤生的手,他这手要是废了,就是天下人的损失。”
“谁说你好得很了?躺回去。”
盛望山一掌往前一推,明明手掌和苏宝儿之间还有些距离,可苏宝儿却被盛望山那看似轻飘飘,实则不容抵抗的掌风给掀回了**,好在莫鹤生拦腰接了她一下,不然她的脑壳就得往墙上撞去。
“莫小子的手可没你的身子要紧,只不过你俩都是半斤八两,再不想想法子,过不了一年,你俩都得死无全尸。”
苏宝儿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了莫鹤生一眼,自我宽慰地呵呵笑道:“你莫要同我开玩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盛望山却一脸严肃,盛桃亦是如此,苏宝儿便知,此言非虚。
后来苏宝儿才知晓了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当初她以《清心经》所载引气调息,不仅强吞下杜崎反噬给她的真气,还将体内两股内力交融于一起,用玄晖索使出了震寰斩。
杜崎当场毙命,被她削去了双手。
她喂给了莫鹤生九转回魂丹之后,不省人事,是梅星川把他俩救了下来,送回了盛桃林默之所在的船上。
与此同时,岱东岛上所有尚存倭人均已落网,六旗海盗则有逃有获,亦折损了不少。
本来以越州水师营现有的兵力,根本不能奈训练有素的六旗帮如何。
但是有莫鹤生大量武器经费的支持,以及林默之和盛桃的紧急特训,竟是硬生生地将一零落的军队的士气重振了起来,把六旗帮和倭人打得落花流水。
最重要的是,此战竟逼出了武林双刀齐齐出手。
盛望山震寰斩一挥,那便是雷霆万钧,毁天灭地,他倒是在一群杂鱼面前耍了好一阵威风,可是真正想找的罪魁祸首却早已逃之夭夭,并把他寨中小女打成个半残。
而双刀之中的另一位赵海泠虽也现身,却是在汪明月和赵绝二人之中茫然无措,仿佛失了魂智一般,还是盛望山登岛后看到了如此情境,把失魂落魄的赵海泠和将死的汪明月捞上了船。
盛桃见此情状,直接将剩下两枚九转回魂丹塞给了苏宝儿和汪明月,有此仙丹吊着,二人可算是性命暂时无虞。
但是苏宝儿的情况着实奇怪,她看起来是成功将体内沉积多年,两相冲撞的内力融为一体,但是却并未真正地化为己用。
她经脉不够强硬,根本无法消化如此霸道的内力,如若再不想法纾解,便会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而莫鹤生的情况,竟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鹤生本如林默之一般,是习武的好苗子,多年修习林云烈的凌空刺云枪,但是他少年时曾遭遇刺杀,被人一掌险些震碎了心脉,一直凭借药物与温泉吊着,只要不轻易动用内力,便能如一个普通人一般活着。
若是旁人,有极高的习武天赋,忽然成了个不能动武的废人,势必会终年颓废度日。
可莫鹤生不一样,他本就志不在成为武林高手,只要能不停赚银子,不停做机关,他怕是日子过得比谁都要逍遥。
可坏就坏在了他为苏宝儿,受了杜崎那致命的一掌。
习武的好底子让他没有瞬间身死,但是却是不死也残,这一掌着实是让他伤上加伤,经脉震裂,真气乱窜。
如今莫鹤生看着是如平常无甚差别,但其实早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药石无医了。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都症结都在于,经脉脆弱,不堪内力其重。
“你是如何将那内力交融在一起的?”盛桃问。
万蝶谷一战时,盛桃是在场的,她知道苏宝儿当初能大败梅星川就是因为,洛景棣替她强开经脉,将两团冲撞的内力短暂交融在了一起。
“可又是上一次洛大药仙的法子?”
苏宝儿摇摇头:“不是,是俞道长给我的那本《清心经》。”
盛望山闻言一惊,问道:“可是明诚真人所著的《清心经》?此经如今在何处?”
苏宝儿还未开口,便听得一悠悠之声从门外传来:“在我这。”
梅星川倚于门框,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本蓝皮经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盛望山回头睨了他一眼“梅大人这官差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岱东岛一战后,在越州呆了整整九天,成日游手好闲不见踪影,怎的我寨中小女一醒,大人就突然出现了?大人再不回京复命,杜崎的尸身怕是要烂成泥了。”
“在下都不急,盛大当家急什么呢?”
梅星川慢悠悠地抱臂说道,随手一扬,便将《清心经》扔到了盛望山的怀中,随后一双眸子紧盯着苏宝儿,也不说话。
苏宝儿和梅星川两相对视良久,才道:“莫鹤生,赵大叔在哪儿呢,你和包神医去找他一下好么,我有话跟他说。”
包神医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知道是何意,立马应声要走,莫鹤生垂眸看了眼苏宝儿,心中虽有不悦,但还是按下不谈,与包神医一同离去。
离去前,莫鹤生瞥了梅星川一眼,但是梅星川却仿佛眼中只有苏宝儿一般,愣是没搭理他。
随后,梅星川便一把合上了房门。
“你有何事便直说,屋内都是自己人。”苏宝儿背靠墙壁,用被子捂住自己,显得有些疲惫。
梅星川扫了一旁的盛望山与盛桃,当即快步走到苏宝儿床前,单膝跪下,行了个地地道道的大梁军礼。
“罪臣梅星川叩见公主殿下,罪臣救驾来迟,任凭公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