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迟的我们

第二十章 隔壁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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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夕闻这样说,如同为郭怡臻展开前进跑道的同时,于身后放置一块路障,让她只有这一个方向。

她自然不便拒绝,失笑道:“那这段时间就打扰啦。”

这对她而言,也是最优选择。

龚夕闻见龚夕照的动作轻快起来,连嘴角都不由自主挂上一抹笑容,也笑了笑:“是夕照麻烦你了才对。”

郭怡臻这晚还是回了学校,第二天上午才带了一箱行李过来。

这几日时常迎来绵绵冬雨,天空始终一片阴沉。

郭怡臻来的路上虽然雨稍停,但行李箱的滚轮上沾满污浊的泥土,她在进门前反复用湿纸巾擦拭轮胎,确保不会沿路留下泥渍才走进门。

朱阿姨热情地上楼帮她收拾房间。她打心眼里喜欢郭怡臻这个女孩,年纪轻轻便才能出众,漂亮温柔还懂礼貌,比齐楚楚不知胜出多少。过去,她总担心龚夕照最终会与齐楚楚结为连理,为此曾经愁眉不展,但自从郭怡臻来了以后,她与龚夕闻都察觉到龚夕照显著的变化,心中难掩欣喜。

“郭小姐,你在这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三件套我一上午洗好、烘干了,这几天天气不太好,时常落雨,没法晒太阳,过几天要是出太阳了,我再把你的棉被拿出去晒晒。”

“谢谢朱姨,您去休息会儿,我来就行啦。”郭怡臻见朱姨动手装床单,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走了过去。

“没事,我这会儿也闲着,夕闻上班去了,夕照还在睡觉。”她动作利索,没几下就将被芯整整齐齐套了进去,“我也喜欢跟你待一块。郭小姐,你可真是太好了,夕照在你的补习下,听说现在的成绩要上本科是没问题的。”

“主要还是他够努力。”郭怡臻接过被子的两个角,与朱阿姨合力甩动。

“这孩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主要还是因为你。”朱阿姨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但有些话点到为止,年轻人的事需要年轻人自己努力。她转身帮她装起枕头,随口问道,“郭小姐,你中午想吃什么菜?”

龚夕照起床时,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撑在二楼的围栏上朝楼下叫道:“朱姨、朱姨。”

“她出去买菜了。”

郭怡臻走出客房,提醒道。

龚夕照如同突然被锤了一拳,或是被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清醒而激动地转过身望向说话的人:“你……你来啦?”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确保没有看错。

“嗯,早上就来了。”郭怡臻回答道,她望向他凌乱的发型,宽松的睡衣,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慵懒,很具生活气息。

龚夕照被这目光盯得有些窘,下意识抬起手压了压头发,蓦然转过身走向卫生间,留下一句:“我去洗漱。”

再见到龚夕照时,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得整洁有活力,头发显然喷过发胶,衣服也是精心搭配的。

中午,龚夕闻没有回来,两人共进午餐。饭后,郭怡臻进厨房想帮忙洗碗,跟朱姨僵持了几个来回,龚夕照以“有道题请教”为由,把郭怡臻捞了出来。

朱阿姨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中的悦然抑制不住,笑意挂到了脸上。

自从郭怡臻住在隔壁房间后,龚夕照每天晚上都会格外留意她房门下的光线,判断她休息的时间。

奇怪的是,从郭怡臻住进来后的第二天开始,她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最开始,是龚夕照发现自己做题时,她会在空白的草稿纸上罗列一堆他看不懂的公式,根据这些公式,很快将整张纸写得密密麻麻。后来进一步发现,除了补习时间外,她也时常出现走神状态,例如吃饭时、上楼梯时、喝水时。

甚至于,连续几个夜里,郭怡臻房中的灯都亮过了凌晨。

这一连串的表现让龚夕照不禁怀疑,郭怡臻是否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无处可排解?

在第三个夜晚,当郭怡臻无神地走回客房,关上房门后,龚夕照在走廊上足足站了十五分钟。

他听见她的房中传来笔尖在纸上匆匆涂写的声音。

再又经过十五分钟的内心斗争后,龚夕照鼓起勇气抬起手敲响了她房间的门。

他听见椅子挪开的声音,脚步匆匆的声音,随后,门被推开,将头发扎成一条长长马尾的郭怡臻探出头来。

“怎么了?”她看见龚夕照,不免有些诧异。

“我可以进去问你道题吗?”他找了个借口。

郭怡臻还没换睡衣,穿的是日常休闲服,大方地拉开门:“可以,进来吧。”

他走进她的房间,闻到非常浓烈的,属于她身上的那股清香。

这间房间的书桌只配有一张椅子。

郭怡臻拉开椅子,让他过来坐;她则站在椅子后。

他没有拒绝,顺从坐了下来。那张草稿纸映入他的眼帘。

依旧是一堆他看不懂的公式,布满三张草稿纸。

他先取来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把自己其实已经理解,但故作忘记解题思路的题目写在草稿纸上。

郭怡臻俯下身,将脸凑到他的身边,用足以穿破黑暗的声音为他讲解。

直到他说:“好,我记住了。”

她直起身,用一阵沉默等待对方主动提出要离开的想法。

但她没有等到。

他在沉默中畅游了几秒后,牵引出正题:“你还没睡?在忙什么?”

说起这件事,郭怡臻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张苦恼的脸:“在解一道题。”

龚夕照微微蹙起眉头,这他看得出来,她是在解一道题没有错,但他总认为这道题的背后有盘根错节的故事,于是,他试探性地接下话:“什么题,居然能让学霸露出这种表情?”

郭怡臻苦苦一笑:“一道全国竞赛的附加题,假期老师布置的作业,折磨了我好几天。”

龚夕照没有想到答案如此简单。他想的繁复多了,甚至猜测或许她是遇到什么情感上的难题,才会将不良情绪发泄在做题这件事上。

没想到,原来这几天她单枪匹马搏斗的对象,竟是同一道题。

他将目光落在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看上去是挺变态的,做不出来会怎样?”

“倒也不会怎样,据说,我们老师都还没解出来。”郭怡臻的眸里闪过一缕光,“但是,我要把它解出来。”

“为什么?”龚夕照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这个房间不是标配的书房,没有台灯,只有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吸顶灯,灯光明亮充足,点点洒在她的脸庞。

郭怡臻回答道:“因为解答的过程很有趣,我很喜欢这种征服感。”

“征服……一道题?”龚夕照不免有些难以理解。

对于他来说,考试时间是有限的,遇到无法顺畅解答的难题,一定不能过多纠缠,应当说放就放。

过多纠缠于征服这件事,只会让他败得一塌涂地。

郭怡臻莞尔一笑,“是不是很难理解?我没有崇高的理想去征服山川河流,从小就喜欢这类逻辑运用的实践,绞尽脑汁揭开一道题的谜底,会有酣畅淋漓的快意。”

龚夕照被柔光下她明媚的笑容拽住心脏似的,不舍得在这一刻离开:“我能理解,也很佩服。”

他也想揭开跟她有关的谜底,所以才会在这个夜晚出现在这里。

他抽回目光,望向地面,喃喃道:“就像我打游戏一样,想用我自己的作战策略取得胜利,如果遇见更高难度的对手,也会想方设法调整策略来应对,想证明我可以。”

郭怡臻因为惊喜而不吝献出更深的笑容:“是的!就是这种征服感。”她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微微俯下身,一手撑着书桌,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其实大家都有征服欲,只是对不同的事物罢了。”

龚夕照面对她忽然的凑近,忽然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又是那种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身上的香气无阻地朝他横冲直撞。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密的睫毛,明澈的双眼,细腻的肌肤。

她仿佛被一阵雀跃笼罩住,没有注意到他略显僵硬地吞了口口水。

他知道自己必须撤离了。

龚夕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似的,刻不容缓地站起身,眼神飘忽不定,抿了抿嘴:“那个…我觉得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白天精神会更好,也更有利于解答。”

“嗯,好。”郭怡臻并没有觉得哪里有异样,自然地支起身,借道让他离开。在她心里,已经将龚夕照视为值得珍重的朋友,“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龚夕照离开后,郭怡臻关上房门,走回座位,本想将桌面简单收拾一下,听取龚夕照的意见早点休息,可就在走到书桌边的那一刹,脑中有根弦似乎蓦然连接上,思路被打通,一个全新的解法在她脑中迸发。

一个小时后,她解开了这道题,安然入眠了。

天空逐渐放晴,阴霾被日渐明媚的阳光驱散。时间亦一步一步滑向除夕。

张灯结彩的节日中,并不是每家都热闹团圆。

这是郭怡臻度过的最“特殊”的除夕,而这份“特殊”将伴随她余生。

过去的每一年,她的身边都有母亲林清雨作伴。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能把年过得热闹温馨,无论餐桌上摆着什么菜,身上穿的衣服新旧。

但这一年,毫无预兆地,她独自走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