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曜是被冷醒的。
他身上不受控制的真火尽数被压了下去,睁开眼的时候,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被远处贯彻云霄的龙吟惊得脊骨战栗。
离曜勉强爬起来,看着遍地交杂的红和白。
庞大的魔种身躯和残破的肢体被随意抛洒在雪上,他们像是土地上的杂草,被刀剑化作的犁无情碾过。
离曜震惊地看着盘旋在空中的巨大白影,那是盘踞在天上的白龙,鳞片素白如玉雕,眼中仿佛盛着银色的海。白龙所到之处,必有霜雪的影子随行,霜雪覆盖过的土地上,所有魔种被冻成一座座冰雕,在微风的吹拂下开裂、凋零。
离曜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影子,忍不住牙齿打颤……羽烛白这是疯了吗?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羽烛白的真身,第一次是天裂之战,第二次是墨寒川身死。
祭出真身进行屠杀的反噬极其痛苦,相比起来,神魄法相的损伤就像毛毛细雨。羽烛白如此疯狂的屠戮,事后她能不能爬起来都是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雪色山脊般横亘在天空中的那个影子晃了晃,随即坠落下来。
白龙的躯壳在下坠中褪去,暴露出下面纤细、柔软的女孩来。离曜在短暂的怔愣后,飞掠上前接住了她。
羽烛白已经疼得麻木了,身体和心都是。
白冉失去呼吸之后,群魔以为她被重创,正要乘虚而入,反被她诛杀。她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冷漠,白冉冷硬的身躯躺在她怀里,她空****的脑子里居然还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那些魔种离开这里。
血莲花池里封印的都是大魔,天道如今式微,三界之间结界薄弱,一旦他们流窜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是在她祭出真身的时候,她也紧紧地把白冉护在了白龙柔软的腹部下。好像他还会怕,还会疼似的。
羽烛白搂着小狐狸,他身上都是血,像是全身上下的血都被挤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躺在离曜怀里,看着满天飞舞的雪,后知后觉地心痛起来。
她抱着白冉,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面对外面世界的刺猬。
怀里的人太安静了,离曜险些以为她也死了。
“我没力气了。”羽烛白忽然说。
“什么?”离曜没听懂。
“带我去无量天,”羽烛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快一点。我要休息一下。”
白龙咆哮之声传上无量天,墨寒川勾着弓弦的手指已经勒出了血。
那声龙吟把他狂跳的心脏撞得一颤,失神之下,差点被羲和的琴音刺中面门。他翻滚着后退出数丈,背后是急匆匆赶来的一众神祇。
他们俩打得天翻地覆,终于惊动了人。
“还不走吗?”羲和“啧”了一声,道,“镇山海打不开,血莲花池可没那么稳固。昆仑山下镇的十万怨魂和血莲花池里生生死死的十万魔种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她,连真身都祭出来了,羽烛白恐怕是真的急了吧?”
墨寒川心口刺痛。
“好吧。”羲和面露惋惜,高声道,“昆仑君欲上无一台冒犯天道,抓住他!”
墨寒川射出十二支箭,逼退了一众围上来的神祇。墨寒川扬手把沉甸甸的长弓砸在一个贴身欺上的敌人脸上,面不改色地用弓弦绞紧了对方的脖子。
他没有下杀手,只是冷冷地和羲和对视。
“不敢下手吗,怕招来天劫?”羲和嘲弄地笑着说,“沧雪神君刺杀神帝的时候,可是没有丝毫犹豫。”
墨寒川撤了弓弦,猛地把手上的人对着羲和扔了出去。
羲和指尖一挫,低沉的羽声透过空中神祇的身体,绽放成灿烂的火光,对着墨寒川的脸砸了过去。墨寒川脚尖后撤,一个阵法随之铺展开。
火光还没落地,阵法也没结成,一道金色的身影横插进来,长枪挥出一道弧线,“砰”的一声把那团杀意炽烈的火焰打得四下散开。
离曜站直了身体,缓缓拉直手臂,枪尖点在地上,看着他全然陌生的兄长。
墨寒川看到离曜,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第二个身影飞掠而至。墨寒川的脸上生出微微的凉意,空气中凝结出大片大片的雾凇,像是骤然涌起的雾。
他心悸不止,电光火石中伸出手去试图拉住那人。
羽烛白的手腕堪堪和他的指尖擦过,她笔直地对着羲和冲了过去,身后幽蓝色的光芒如涟漪般**开。无数莲花伴随着霜雪盛放,垂眸执剑的少女在虚空中现身,抬手举剑,对着羲和的头颅斩落。
神魄法相的威势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无量天,所有人都在肝胆震颤中俯首下去,连抬头直视那光影中的少女的勇气都没有。
在万籁俱寂的刹那,离曜突然动了。
他横起长枪挡在羲和身前,硬生生地抗下了神魄法相的一剑。
枪与剑相接的时候,他只觉得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手掌蔓延到全身,仿佛束紧的蛛丝,绞缠上了他的心脏。离曜听见了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的尖叫声,血液逆行使得他耳边的声音陷入了朦胧之中,像是隔着水聆听整个世界。
墨寒川顶着冰雪凝结和剑气在皮肤上剐过的疼痛,冲上前握住了羽烛白的手腕。他惊异地看着羽烛白空茫的眼瞳,竟然有些不敢叫醒她。
羽烛白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而后吐出一口黏稠的黑血来,她像是恢复了清醒,一把攥住墨寒川的手腕,扔下瞬移符离开了这里。
离曜猝然倒地,耳朵和鼻孔里汩汩地流出血来。
墨寒川被羽烛白一路抓着手腕带回了昆仑山,进入昆仑山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大禁对他开启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地出入昆仑山。
羽烛白并未对此作出任何解释,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会在无量天。
她平静得可怕,只是把白冉洗得干干净净,用帕子吸干他身上的水,放在自己的膝头。她一下一下地摸着他毛茸茸的耳朵,像是在哄他睡觉。
墨寒川喉头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嘘,”羽烛白对着他竖起一根指头,摇摇头说,“白冉睡着了。”
墨寒川上前抱住她,颤抖着说:“烛白,对不起。”
羽烛白摇摇头,说:“寒川,我好疼啊。”
她哭得太厉害,声音都嘶哑了。墨寒川抱她的时候,身上一股血味和水沉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质问什么了。她觉得疼,也觉得累,只想把自己也埋在外面的雪里。
白冉被葬在那棵梅花树下,羽烛白从里头挖出来一坛子酒。
昆仑山上下,只有白冉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这里太冷,坛子被冻裂了,里面的酒也被冻成了一坨冰。羽烛白翘起唇角笑了笑,笑着笑着,就有浓稠的赤色眼泪从眼角流淌下来。
“果然是一只不聪明的小狐狸。”羽烛白垂着眼睫,说。
二人再也没有离开过昆仑山,连带着汀罗也住在了这里。
当时墨寒川一纸符咒,是把他们俩扔回了昆仑山。汀罗身上有伤,只能看着白冉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不要命地往外冲。他没料到,那一眼是白冉此生给他留下的最后印象。
羽烛白伤得太重,反噬来势汹汹,她连着三日呕出污血。
然而她并不在意,吐完就回窗边坐着,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棵枯死的梅树。汀罗觉得她也快枯死了,虽然反噬的伤可以慢慢养回来,但她好像苍老了许多。
那个不可一世的沧雪神君,像是被抽走了脊梁,连背都挺不直了。
墨寒川总站在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的地方。他像过去羽烛白离开昆仑山的每一年一样,默默凝视她的背影。
墨寒川知道,羽烛白的少年意气又被剥夺了一分,“沧雪神君”的铠甲逐渐暴露出来。
然而他手足无措。
除了守在羽烛白身边,极力地挽留她,让她不至于踏上那个祭坛之外,他毫无办法。墨寒川一生自负聪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羽烛白身上失手。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白冉刚刚学会化形的时候,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有一天,羽烛白忽然开口说。
汀罗身躯一震,羽毛上积的一层薄雪簌簌落下。墨寒川不在这里,汀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羽烛白是在和他说话。
“他修为不够,是因为天天赖在我身边,受了神息才强行化形的。”羽烛白伸手比了一下,差不多和窗台一个高度,“他那时只有这么高,大眼睛,尖下巴,脸颊上的肉倒是很软。他修炼懒怠,化形的时候头上顶着耳朵,屁股上拖着尾巴,人不人妖不妖的,生生把自己气哭了。”
羽烛白声音沙哑,混杂在风雪飘零的风声中,有些模糊。
“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吃过很多苦,差点就死了。后来不知道怎的,越来越娇气,怕冷、怕饿、怕疼,又不聪明,背个经文都背得磕磕绊绊的,寒川眉头一皱他就瘪嘴要哭。
“我经常欺负他,给他穿小女孩的衣服。我那时候想,他一辈子没出息也没什么,总归我活着,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也从来没下狠手逼他修炼。现在想来,我真是自负得可笑。”
“您和尊上成婚那一日,白冉亲口和我说,他愿意为了您拼命。他一直后悔当年没能为您做什么,也许对他来说,这是另一种圆满。”汀罗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雪,不敢凝视羽烛白的眼睛。
“另一种圆满?”羽烛白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竟然轻声笑了出来。
汀罗抬头看她,却见她已经往屋子里去了。汀罗回过头来看着白雪堆积的梅树,默然无语。
无量天。
“兄长,”离曜走进梧桐荫,低头俯视盘坐在地上的羲和,心口一阵抽痛,“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羲和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少年,闻言浅笑道:“什么?”
“血莲花池池底控制我的人就是你吧?”离曜冷静地说,往昔的一点一滴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起来,那些他没有深想的事在此刻也脱下了伪装,“沧雪说,让我发现那条黑蛟也是你有意为之,只因你不想太早暴露在山墟君和神帝面前。你还利用我做了什么?”
“怎么能说是利用呢?”羲和一摊手,“黑蛟是山墟君自己养的,血莲花池是你自己下去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离曜把一卷书页砸到他面前:“这也叫什么都没做吗?”
卷轴“咕噜噜”地滚了一圈,在地上展开,上面记载的赫然是进入烛龙秘境的方法。他很少埋首书卷,而且与烛龙秘境有关的记载无一例外都是禁书,现在看来,能进出梧桐荫把这本书放到他眼前的,不做他想。
“昆仑君当年上无量天,也是为了秘境中看到的白龙一事吧?以他对羽烛白的珍视,怎么可能对此视而不见。兄长真是好算计,勾勾手指头就能把一群人玩得团团转。”离曜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死死掐住了,以至于每个字的吞吐都那么痛苦,“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羲和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可笑。
羲和站起身来,按着离曜的肩头,仔细地去看他瞳仁中的花纹,好像要条分缕析地将那些纹路剖析开似的。
“我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的天真,离曜。人间说‘凤为雄,凰为雌’,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因为每个凤凰在胎中都是双生子,他们吃掉了自己孪生的兄弟姐妹才得以降世。”
离曜震惊地看着他。
“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羲和粲然一笑,“因为我和我的‘妹妹’太过虚弱,没能吃掉对方,最后我们都活了下来,共享一具身体。”
羲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
他的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那是个很聒噪的女孩,贪嘴又怕累。
凤凰一族本居住在西荒,神帝怜悯凤凰血脉单薄,便将羲和接引到了无量天抚养。他喜欢安静,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看书。可是女孩不,那个旁人都看不见的小姑娘总是趴在他的肩头,哭闹着要他去摘果子。
无量天的神祇们都惊奇地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凤凰来讨要果子,在心里笑,无论血脉多么高贵,始终还是个孩子。
汁水流过他的齿关,女孩也能品尝到果汁的甜美。
女孩透过他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凭一己之力把他寂静的心房闹得鸡飞狗跳。小姑娘唆使他用墨水给午睡的神帝画胡子,撒娇打滚地央求他带自己去看花神的住所,还胆大包天地去昆仑山底下堆雪人。
她就在羲和的脊背里,所以不能离他很远,要做什么,总得求求羲和才行。
羲和嫌弃她很久了,一直很想把她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出来,重新给她塑造一个身体。这样她便再也不必通过自己来感知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最重要的是,羲和也能得到解脱。
凤凰孕育生命的时间极其漫长,和自己一个窝的另一枚凤凰蛋还没有孵化出来。届时他一个人要应付两个小孩子,实在是头大,羲和想着不如去昆仑山拜白龙为师,一辈子不下山,图个清静。
他思及以后被两个孩子支使得鸡飞狗跳的场景,看书越发用功,女孩却抱怨他不陪自己玩。羲和很是矜持,被误解了也懒得和妹妹解释什么,做的总比说的靠谱。
“你再不和我说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虚影里的女孩气冲冲地跺脚,在黑暗中溅起一片微光。
羲和无动于衷。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后悔得如此之快。
凤凰须浴九天之火,涅槃重生——所谓重生,是在火焰中淬炼自己的骨骼和血液,在自己化作的灰烬中不死不灭。古往今来,无一例外,从未有过涅槃失败的凤凰。
但羲和忽略了这一点,他不知道双生子共生一体也是凤凰一族中从未有过的事。
因为没有在胎中吃掉自己的孪生妹妹,他的身体一直很弱,涅槃到来之前神帝对他表示过担忧。但羲和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妹妹的存在告诉他。羲和在无量天许久,深谙天道对于“变数”的忍耐有限,虽然妹妹很吵,但他并不想她被清除。
只是他小看了涅槃。
及至涅槃那天降临,他在烈火中痛不欲生,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那个附在他脊背中的女孩、和他赌气许久不曾开口的小姑娘,突然跳了出来。
她像是一阵风,隔绝开了涅槃火焰,和羲和拥抱。
羲和在高温扭曲的空气中看见女孩的回眸,那眼神不知是恐惧还是哀伤。但是她没有退缩,只是在羲和狰狞的表情中,毅然决然地迎上了足以将她吞没的火光。
羲和挣扎着扑上前,却只是抓住了一缕消散的尘埃。
她消失了。
涅槃之后,羲和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摸索自己的脊背。好像那个女孩还在那里,靠着他的后背,一言不发,发梢摇摇晃晃。他知道小姑娘是生气了,等着自己去哄她,可是甜点心、果子和笑话都不能博得她的原谅了。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难过,除了他,根本没人知道有个女孩像他的影子一样活过。
如果那天我理理她就好了,哪怕说一个字也好呢?羲和突然想,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再不和我说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样的话她说过很多次,可是每次都忍不住主动跑来和他说话。
也许是因为,只有自己能听见她说话吧?否则我这么欺负她,她怎么还一次次地原谅我?
羲和难过得颤抖起来,呜咽着抱住了自己。
我还是吃掉了我的妹妹。他想,没有比我更糟糕的哥哥了。
后来,神帝在传经堂授课,说起天道隔绝三界,为的就是弱者也能有一线生机。羲和愣了很久很久,如果弱小但是善良也能活下去,那妹妹为什么死了?她什么都没做错,摘果子踩坏了鸟儿的窝,都会让自己做一个新的送回去。
羲和满心的愤怒和嫉恨,这世上的事,本不是这么算的。
“我不知道涅槃出现的意外有没有天道从中作梗。但是,既然天道无法践行自己的诺言,这世上仍然是强者生、弱者死,那便一视同仁好了。”
羲和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有几分阴森诡异:“葬骨川、荒城和轮回,都没有什么必要存在。谁能活下去,就各凭本事好了。”
离曜瞪大了眼睛,被他眼中疯狂的火焰逼得后退两步:“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羲和冷冷地说。
离曜察觉不妙,转身欲走,却被脑中骤然响起的琴声震得跪倒下去。
羲和悠闲地踱着步伐靠近他,手指按在他的脊背上,一寸寸刺了进去。
离曜十指扭曲地扣进地面,嘶吼出声,白衣上洇开血色。
“哥,收手吧……”离曜无力地瘫软下去。
羽烛白是被雷声惊醒的,她看着远处骤然明亮的天际,和从树枝上落下的雪,愣了很久。墨寒川走过来为她披上大氅,摸了摸她的头。
白冉不在的日子里,山上格外安静,羽烛白也从未问过他那日离开的事。
墨寒川很是忐忑,他知道烛龙秘境就在血莲花池下,但不知道羽烛白是否已经去过了。
“是小天谴。”羽烛白说,“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无量天。”墨寒川说,“这样程度的天劫,应该是弑神。”
即便是同一条罪名,天谴的威力也不尽相同。神帝被杀和普通神祇被杀,天道的愤怒是不一样的。
“是羲和吗?”羽烛白低头拢紧了大氅,心想,不知道离曜怎么样了。
“烛白,”墨寒川握紧了她的手,“别出去了。”
羽烛白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他:“现在不说我会后悔了?寒川,你的谎言和花招总有用尽的那一天,你说是不是?”
墨寒川张了张嘴,最后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羽烛白说,“你就是太对得起我了。墨寒川,不要替我去死,我不会感激你的。如果你像白冉一样躺在那里,我就挖个坑把我们俩一起埋进去。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的……我们还要去春暖花开的地方,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墨寒川抱住了她,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