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長情的心情很不好，端木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不單單她一個人心情不好，隻不過她自己清楚自己心情不好，並不僅僅因為家族出事這件事。
她很想他，或許她應該恨他，畢竟他殺了最寵愛自己的堂兄，還有老祖宗，還有長風堂哥他們，可是她真的恨不起來。
她覺得那天晚上，他是因為自己才沒有大開殺戒的，不管別人是不是這麽認為，她反正是這麽認為的。
可又能怎麽樣呢？他和她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像是兩條平行線。
他的未來或許在更廣闊更遙遠的地方，經過當天那夜的事情之後，她才多多少少知道一點他身處的那個世界。
而自己呢？或許某一天就認命了，隨便找一個還算靠譜的男人嫁了，就這般苟且渡過一聲。
可真的願意嗎？似乎是不願意的，哪怕得不到他，可心裏有他，這一生就足夠了。
或許今世之前的五百年，自己等候的就是這一世的一次相遇罷了！也許下一世，自己才能夠與他白頭偕老吧！
“哎，小姐看樣子還沒有從他的陰影裏走出來。”
秋月望著站在渡頭上愣愣出神的自家小姐，一臉的擔憂神色。
“是啊！不過那天晚上，那個人真的太……”
秋霜腦海裏則浮現起了那天夜晚的那一幕，她從未想過人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就如同仙人一般淩空踏虛。
要知道端木長生在她們這些婢女眼中，就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可在薑塵的劍下，似乎變成了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凡人，就那麽輕易的死去了。
“這一次老爺讓小姐去大小姐那邊散心，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若是換做以前的話，秋月一定開心壞了，端木王府很大沒錯，可這麽多年了，終究還是膩了，對於他們這些婢女而言，能夠隨同自家小姐出來走走，無疑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情，隻不過這一次自家小姐有心事，連帶他們的情緒都被感染了。
“哎，總會過去的。”
秋霜不由說了一句，當年她被自家雙親賣給人販子的時候，那時候雖說小，沒有被賣的意識，可離開最親的親人，當時心中隻有害怕與恐懼，等到她漸漸懂事之後，也曾經想念過他們，最終這種想念還是會淡淡散去。
“快看，江上有一具浮屍。”
另外一邊民渡的渡頭上，一個明顯是少年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驚訝。
“估計是失手落水的吧！誰去打撈上來，就地埋了，也算是積累功德。”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我說李老頭，你都知道是積累功德，還不趕緊去。”
另外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一大早就碰到屍體，晦氣，我不去。”
那李老頭口氣一轉，盡是不滿。
很多時候，很多人大體就是這樣，說話的時候總是比較容易，讓他去做則又是另外一碼事。
端木長情已經愣愣的看著丈許外的江麵發呆，似乎沒有被別人的話語所影響。
倒是站在不遠處的兩個丫頭，雖說心裏微微有些不喜，可還是湊熱鬧去看了一眼。
官渡渡頭，能夠使用的都是有品級的官員或者一些權貴的家眷，故而並沒有幾個人，視線倒也不錯。
今天的江水略微偏急，江浪拍打著，將那浮屍給衝反了一麵，露出了麵龐。
“咦！”
秋月突然驚疑出聲，那浮屍的輪廓似乎有些麵熟，隻是舉例有些遠，她不大敢確定。
“秋月，怎麽了？”
秋霜不由問了一句，她倒是沒有察覺什麽。
“小姐，小姐。”
秋月猶豫了一小下，趕忙同自家小姐喚道。
“怎麽了秋月？”
端木長情眉頭微微一皺，微微有些不喜，她正沉浸在屬於自己的世界之中，被強行打斷，心中有些惱。
“小姐，那具浮屍和他有點像。”
秋月趕忙說出自己的發現。
“浮屍和我有什麽關係，你說誰，你說他？”
端木長情先是一臉不在意的神色，突然麵色一變，一臉震驚之色。
“嗯！”
秋月趕忙點了點頭。
“咚。”
無論是秋月還是秋霜，誰都沒有料到，自家小姐竟然一個轉身，直接紮入了水中，然後瘋狂的朝著江中那浮屍遊去。
“不好，有人落水啦！”
民渡上，最初發現浮屍的少年，以為端木長情是失足落水，不由大聲叫喚起來。
不過很快，大家就察覺不對，那姑娘非但沒有在水中掙紮，反倒是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那浮屍遊了過去。
“真的是你！”
當端木長情遊到薑塵身邊之時，她一臉驚喜之色，因為真的是她，隨之麵色陡然一變，一臉悲傷，眸子更是紅了。
“怎麽會這樣？”
端木長情眼淚都流了下來，若早知道是這樣的場麵，她寧願自己沒有碰到，那樣的話，他永遠會好好的活在她的心裏，永遠的。
不過端木長情很快就發現不對勁，薑塵的眉毛似乎顫了顫，她趕忙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雖說呼吸很微弱，可確確實實是有呼吸的。
“活著，還活著。”
端木長情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她還以為他死了，沒有料到，竟然還活著。
“小姐，小姐。”
秋霜、秋月兩個丫頭，此刻正乘著船朝著端木長情靠了過來。
這是一條小船，能夠容納的人不多，除了秋霜、秋月兩個丫頭之外，就隻有四名健壯的船夫，四名船夫使足了勁，沒法子連自家驛長都要奉承巴結的權貴人家，他們哪裏敢不賣命。
“兩個人下來，幫我把他搬到船上，都給我悠著點，他重傷在身，要是弄死了，你們統統給我去陪葬。”
於江水中沉浮的端木長情，一隻手拉著薑塵的手臂防止被江水帶走，一手劃水，平日裏的她並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性子，隻是今日關乎到他的生死，也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是！”
“是！”
……
劃船的漢子紛紛恭聲回應，混跡最底層的他們，自然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普通人家的性命恐怕還不如權貴人家一條狗值錢。
兩個婢女自己驛長都要小心奉承，更何況這位還是兩人的主子，為了這將死之人甚至不惜以千金之軀下水。
“咚！咚！”
伴隨著兩聲落水聲，兩個漢子跳入江水之中，常年在陽江上討生活的漢子，水性那是杠杠的。
“小心一點。”
“慢一點。”
“托穩一點。”
兩個漢子很快從端木長情手中將薑塵接了過去，兩個漢子在船上，兩個漢子在水中，在端木長情明顯有些小心過頭的指揮下，小心翼翼的將薑塵給搬到船上。
“小姐。”
待端木長情躍身上船，秋月趕忙拿出一件外衣準備為她披上，一來是怕自家小姐著涼了，二來是身上的衣裳被江水浸濕，怕露出不該露出的東西。
“我沒事。”
端木長情身上將那外衣接了過來，直接蹲下身子，將其披在了薑塵的身上。
蹲在他的身邊，端木長情看著麵色略顯蒼白的他，不知怎的，突然感覺無比的心安。
一旁的秋霜、秋月則麵麵相覷，當天夜裏，這人可是殺了端木家的老祖宗，更是殺了長生侯爺等人，可謂是端木家的死敵。
若是他沒有出現，若是他不是這般虛弱將死，兩人自然不會有太多的想法。
可這時候，他出現了，明顯處於生死垂危，或許隻要丟入江中，或許隻要一根發簪，就能夠結束他的一生。
她們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切以端木家族為重，可她們是端木長情的婢女，他們理當以主人的意誌為首，她們的內心是矛盾的。
就在這個時候，端木長情抬起頭來，看了自家兩個婢女一眼，目光之中帶著那麽一絲警告的味道。
兩人不由低垂下了腦袋，知道自己兩人心中哪一點矛盾小心思被自家小姐洞悉了。
“江上還有一人。”
原本正準備調轉船頭，朝著渡頭劃回去，其中一名漢子突然指著偏下遊，略靠江心位置說道。
“將那人一起撈上來。”
端木長情毫不猶豫說道。
“是。”
漢子也不廢話，奮力劃船，順勢斜向下遊劃去，很快就來到了另外一人旁邊。
“是個女人，已經死了。”
江水中，漢子簡單的檢查完董秀雲的屍體，一邊同端木長情恭聲道。
“拉上來。”
端木長情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暫時弄不清楚這女人和薑塵的關係，不若將她撈上來，到時候等他醒來了，自然分曉。
“是。”
漢子也不廢話，立刻將董秀雲的屍體撈了上來，不過待遇則不如薑塵，被丟在船尾。沒法子，船就這麽大，薑塵占去了太多位置，其餘七人還要有落腳的地方，也隻能如此了。
小船掉頭，朝著渡頭折回。
江邊一處廢棄的蘆葦渡頭中，老白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江水，那盧星耀則微微弓著身，站在他身後，似扈從一般。
老白沒有出手幹涉所有的一切，薑塵隻要沒有被董秀雲殺死，那麽以他的體質，就算再虛弱這江水都淹不死他，順其自然最好。
盧星耀心中則是複雜的，他已經有些明白老白的想法，越是如此，心中的擔憂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