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群

賣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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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趙二和大華子到鴿子籠糧站賣穀子。秋高氣爽,陽光燦爛,秋蟬還在凜凜秋風和暖色黃葉間徘徊鳴叫。太陽還沒有冒紅,趙二和大華子已經走出井王店,穿過了馬家莊。到了劉老圩的時候,劉老圩的小當兵在操練,傳出了急雨般的腳步聲。一路上起早種麥子、油菜的莊稼人,三三兩兩的扛著钁頭,拉著犁耙下田去了。河提埂上泛紫的槐樹葉零零星星凋落,灑了一地。一股小旋風將樹葉卷到空中,發出‘沙沙啦啦’的聲響,隨即又任由它們洋洋灑灑地散落下來。前幾天趙二就從家裏偷了兩半口袋穀子,藏在華子家的床底下。她沒錢買褲子,她就一條褲子,她都十六了,應該有兩條褲子。賣了掉穀子之後可以在供銷社扯五尺蘭士林布,再去小周裁縫鋪子。她的褲子要小周做,他手藝高。

大華子在前麵走,一條長辮子一閃一閃的。大華子比趙二大兩歲,早幹慣了體力活,左肩膀累了換到右肩膀,她很熟練地用手一彈扁擔就順從地換了肩膀,華子一點不喘。趙二的擔子隻有五十斤,卻腳步踉蹌搖搖晃晃。

走出四五裏的平坦大道就上了盤山路。鴿子籠三十多裏,她們要加快腳步,才能趕在下午排上隊,將糧賣掉還要趕回來。山路難走,空著膀子還嫌多兩條胳膊。沒爬完一個坡,趙二就雙腿顫顫抖抖支持不住了,心髒擂鼓一般,意欲從口腔噴薄而出。五十斤的擔子猶如千斤,猛然地向趙二壓了下來,她像爛泥一樣癱了。

“大華子歇歇腳吧。”

挑擔子是不能歇的,越歇越沒勁,越歇越想歇。挑擔子是練出來的,擔子在肩膀上一起比一起重,肩膀的皮磨塌了一層再塌一層。結了疤換了皮,意誌薄弱的人在這時放棄了,真正的農民是不能也不會放棄的,因為他們生在這塊土地上。不可能不挑擔,哪怕肩膀在流血,哪怕肩膀在哭泣,也別無選擇。三五天之後,擔子開始就挑得像樣了。久了肩膀也便接受了,它知道這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