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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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高速是連接地區與地區、城鎮與城鎮之間的快捷通道,廣受私家車司機的青睞的話,那麽國道省道就總是以較低廉的成本控製而更受到廣大專以運送人貨為生的運輸業老司機們的情有獨鍾的。馬梓筠則不同,他這次的自駕返贛之旅明顯帶著半是圓夢半是旅行的特點,既不趕時間也沒有任何明確的使命,因此絲毫不用去考慮出行的效率和路途的遠近的。就像這次由弋江縣向西開往地質隊的路線,他明明可以選擇更為快捷也更為便利的新建的高速公路的,可是他就是堅持要順著那條從浙省逶迤而來的東西向鐵路大動脈邊幾乎平行的國道一路向西。原因很簡單,隻是因為一份懷舊的情愫。這條鐵路和這條國道在他幼年隨著父母來回跋涉時就已然存在了,這每道鐵軌每根枕木和每公裏的公路裏程裏都滿載著關於舊年的遙遠而幸福的記憶。汽車在溫暖的秋日的照耀下開過佇立在信江邊的那座小縣城貴水,馬梓筠搖下車窗,以便於後排的馬母能更清晰地環視四周她已經闊別了近十年的景物。

“哦,那座橋還在,那所學校也還在。咦,這排高樓當年可是沒有的,老房子都拆掉了。地質隊的那個誰誰誰老家就是這裏的,誰誰誰娶的老婆就是前麵路邊那個村的。這裏的老鄉很彪悍的,當年可出了不少車匪路霸,後來也槍斃了不少呢。”

汽車順著國道與貴水縣城的主城區擦肩而過,馬母幾乎已經不太能認得出江邊矗立著一排排嶄新商品樓的新縣城了,但是看到了曾經熟悉的依然保留的建築物或是標誌性地標就還能追憶得起許多珍藏的往事。她的記性很好,馬梓筠在這點上也是較好地遺傳了母親的優良基因。隨著母親的一一講解許多都已經被他遺忘了的人和事也都慢慢重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夏母耐心聆聽著親家母的解說,頻頻點頭應和。自打進入了贛省就簡直變成了十萬個為什麽的夏妮旎更是小嘴不停,一會回頭問馬母一個問題,一會兒又歪臉問馬梓筠一個問題。所有的這一切異鄉的風土人情都是讓她倍感新鮮和好奇的。終於遠遠地瞅見了那個從國道拐向地質隊的“T”字岔路口了,這裏曾經是一個分道揚鑣的象征,繼續順著國道向前再開二十分鍾左右就可以到達鷹城了,而左拐進那條被兩邊連片的稻田夾住的水泥小路再開上十分鍾左右就可以到達地質隊了。地質隊當年是國防保密單位,一路上都是不可能掛牌指引的。你順著筆直的幾百米的水泥公路開到頭,就會看到一座被紅色磚牆環繞的軍營。水泥公路沿著磚牆的走勢繼續向著遠離國道的縱深地帶深入。沿途經過一座隻有十多戶人家的小村莊,突然九十度右轉拐進一片參雜著水塘農田和荒地的平野。這裏的水塘曾經是馬父帶著馬梓筠在烈日下苦戰過一整日的釣魚樂園,平野上在前方從水泥公路分岔衍生出的一條土路也曾經無數次迎來馬梓筠和小夥伴歡樂騎行的自行車車輪的摩擦。新岔路路口又挺立著一座紅色磚牆拱衛的規模更大的軍營,水泥公路沿著軍營連綿漫長的磚牆繼續向前延伸著,一路上公路的路況和寬窄都幾乎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再行不遠,前方道路左側空曠的野地上又出現了一座人口要稠密些的村莊。村內都是那種使用丹紅色石材蓋起的平房,村口的菜市場也是地質隊職工買菜的集中去處。菜場對麵的馬路邊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大門和圍牆,表明這又是一個獨立的單位,正是馬梓筠的初戀許潔暉父母就職的采礦隊。水泥路繼續向前數百米陡然呈現出一條漫長的下坡,長坡兩邊的視界也是豁然開朗。坡底的右邊聳立著一個大鐵門,正是地質隊總部機關的入口和門麵。鐵門內自成一片天地,集中了機關辦公樓、職工食堂、圖書館、職工活動室、理發室、公共浴室、露天電影院,可以說是大隊的行政文化後勤中心。大門對麵的公路左邊整齊矗立著十多排高矮不一的水泥平房和五層樓房,也是地質隊最早期和最晚期分別建起的職工宿舍。樓前樓後和平房前後都散布著許多職工自辟自種的菜圃和自搭的雞籠鴨舍,樓邊的紅色磚牆將地質隊的核心區域和四邊的農村地界隔離開。水泥路還在向前伸展,沿途零星坐落著地質隊小賣部、子弟學校、職工醫院和鐵道兵大院廢墟。此時水泥路的坡度急劇地提升並再次呈九十度右拐,拐角處的道路右側是一座水塘,左側弧頂處一片凸起的高地上佇立著一個十多米高的水塔。繼續直行的水泥路無休無止地向前向前向前,這時在它的左側和水塔正前方的夾角處平地上出現了一片龐大的密布著好幾十幢平房的住宅區。這裏就是地質隊規模最大的宿舍區,也就是馬梓筠從小生長的地方。水泥路貼著家屬區最邊上的平房一頭紮進生長著低矮的馬尾鬆和荒草的平原裏就變成了夾雜著碎石子的土路。土路猶如長蛇,甩著尾在分布著矮丘的平野上蜿蜒前行,逐漸消失在看不見的遠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