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左右,齐阳上空,阴云密布,借着淡淡的云彩,两架敌机在上空盘旋。
地下分明有人在放火引导,居民区一处起火,敌机朝着起火的地方俯冲下来,投弹。“轰!轰!”几声巨响,一连串的爆炸声,惊心动魄,地动山摇。几处房屋火起,连成一片片火海。接着人嘶马叫,鬼哭狼嚎,一片混乱……
靠近三山里的居民区。炸弹刚炸过的地方,浓烟滚滚,火苗直串。被炸毁的人家,老年人哭小孩叫,大人们在忙着救火。整个三山里一片混乱,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敌人地下破坏不够又来个空中轰炸配合,双管齐下……
文建南、周金水真是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他们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还一直被敌人牵之算子走。文建南、周金水、刘志祥、周莉萍全部出动,在现场指挥群众疏散、隐蔽。大部队都南下去了,没有高炮自卫,敌机几乎是有恃无恐。轰炸后它们还继续在空中盘旋,好像还在寻找着新的轰炸目标。
水厂附近的一个小胡筒里,一个戴鸭舌帽的人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躲到一个破房子后在划火柴,企图点着一间小草屋。
杜小兰刚好提着货篮从巷子一头走来,她老远就发现这个鬼头鬼脑的人,好像要干坏事。突然她看到他要划火柴放火,就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啊!有人在放火,快抓坏蛋!”
戴鸭舌帽的人做贼心虚,手一抖动,擦着的火柴灭了,他要再来划火柴,小兰已来到他面前,他怕被杜小兰抓着,火没有点着,撒腿就跑了。
杜小兰非常勇敢,紧追不放,边跑边喊:“抓坏蛋,快来抓坏蛋!”
两个街道的巡防队员听到喊声,飞跑着赶来,气喘吁吁地问道:“小姑娘,坏蛋在哪儿?”
杜小兰手往前一指:“就是那个跑着的戴鸭舌帽子的人。”
戴鸭舌帽人急中生智,夺了行人一辆自行车骑上就跑。
两个巡防队员紧追不舍。他们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两面包抄,眼看就要抓住戴鸭舌帽人,没想到他又钻进另一条小胡同。两人跟进胡同。这是条死胡同,但他俩跑进后,人却没了,自行车也没了。
文建南和刘志祥这时也气喘吁吁赶了过来,三人在胡同里走了个来回。胡同没有别的出口。只有一扇小门紧闭着,他们敲了敲没有动静。文建南问两巡防队员:“这是谁的家?”
一巡防队员摇摇头,一巡防队员说:“好像是高会长家。”
文建南要进一步证实:“你们看到他跑进这胡同里了?”
两个巡防队员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亲眼看见他骑自行车跑进来的。现在人没了,自行车也没了,可以肯定他跑进这家了。”
刘志祥举手要再来敲门。
文建南望望高高的围墙,沉思片刻,制止了他。
遭敌机轰炸过的三山里居民区,一片狼藉,多处还在冒烟。
周金水指挥着消防队和灭火群众在做善后工作。周金水凭着他的特有的敏感和直觉,他断定是有人在这里放火给敌机发信号,而这里刚好是张士谦家所在的地方,所以他首先怀疑这信号十有八九是张士谦放的,他立刻找来一直呆在这里的马成功,问道:“张士谦现在人呢?”
马成功答道:“还在他家里,一直没有出来。”
站在一旁的李二柱立刻明白周副主任意思,马上瞪了马成功一眼,替他说道:“你能打保票他没出来过吗?那发信号的火是谁放的啊?”
马成功立刻领会了李队长话的意思,随即改口说:“对!这发信号的火就是张士谦放的,他借口说要出去找水淘米,他出门不久那火就烧起来了。”
周金水有些不相信,进一步问他道:“你有什么证据?拿证据来。”
马成功在李二柱的暗示下,信口雌黄,一口咬定地说:“就是他,他出门找水淘米是假,出来放火是真。火就是他放的!”
周金水还有些不相信,想了想又能问道:“你亲眼看到他放的?”
马成功在李二柱的一再暗示下,更加肯定地说:“对!我亲眼看到的。”
周金水跟着诘问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制止?”
马成功无话可说了:“这这……我……我怕,我不敢……”
李二柱赶忙打圆场,埋怨他说:“这个时候你应该勇敢地冲上去制止他,为新生的红色政权立功才对。”
马成功马上小鸡吃米地点着头:“对对对,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金水不无气愤地瞪他一眼,说:“什么还有下次?你想干什么?哼!”扭头就走。
一群人跟着周金水来到了张士谦家。张士谦母亲还躺在**,看到一个解放军带着一群人来到她家,就吓得在**直发抖,哆嗦着说:“长……长官,我……我儿子可……可是好人啊!你们不要抓……不要抓他!我给你们磕……磕头了。”她挣扎着要爬起来。
周金水赶忙上前拦住她:“大娘!你身体不好躺着别动。我们只是来问你儿子几件事,不要紧。”转头问道:“张会计,刚才外面起火的时候你在那里?”
张士谦老实地答道:“我在家,我那儿也没有去!”
马成功立刻吼道:“你说慌!失火之前你就出去了,你借出去淘米之机去放了火,指引敌机来轰炸的!”
张士谦一下子吓愣住了,慌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马成功一咬定地说:“火就是你放的!我亲眼所见,你别想赖!”
张士谦本来就胆小,这杀人放火的事立刻把他吓倒了,他带哭腔地说:“天啦!我跳舞到黄河也先不清了。周副主任,你要替我做主啊!我没有放火!”
张士谦母亲也急了,挣扎着要爬起来,也带着哭腔地说:“我儿子是好人啦!你们怎么能污蔑好人呢!周副主任,他们这是要陷害我儿子啊!”
“谁陷害你儿子了?”马成功气势汹汹地要冲向老人,被周金水拦住了,他似乎也看出点什么,立刻制止马成功:“你不要说了!”转身对张士谦说:“张会计,别着急,清则自清。起火的事我会弄清楚的。这样,你跟我们去军管会一趟,我有些事情还是要详细问问你。”
老母亲一听说要带走儿子,急了:“不!周副主任,你不能带走我儿子,你不能带走我儿子啊!”伸手要来拉住了张士谦。
周金水走过来,细声细语地劝慰着老母亲:“大娘!你放心,我们只是让他到军管会再问清一些情况,事情搞清楚后就立刻让他回来!”
张士谦也劝着母亲:“妈,不要紧,儿子没干坏事,解放军不会冤枉我的!我去去就会。”
老母亲望望儿子,默默地点点头,松开了拉儿子的手……
夜深了,空中星光灿烂,万籁俱寂,刘志祥从一个偏辟的窨井里拉出杜子春,他浑身泥水,发出一股剌算的臭味。他告诉刘志祥这地下涵道太长太深了,他没有走到头。里面有许多岔道,还有几个不为人知的阀门。两人商议明天一早把洞里的情况汇报到军管会。街上路灯稀稀拉拉,昏昏暗暗象鬼火。清冷的马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他们在冰冻街分手后,杜子春就急匆匆地往家赶。他已有一天没见到女儿杜小兰了。
满身泥水的杜子春走进洞开的大门,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深更半夜的大门怎么开着?女儿上哪去了?他赶紧边喊声边找:“小兰,小兰!”
黑漆漆的屋内一片沉寂,没有人答应,他有些慌神了,不由得提高嗓门大喊起来:“小兰!杜小兰!”还是没有人答应,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心里疑问着:这么晚了?人上那儿去了?”
“嚓!”他划着一根火柴,摸索着点亮了香油灯。
昏暗的灯光一下子照亮屋子,照亮了地下,照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女儿杜小兰身上……
杜子春失声哭叫起来:“小兰!小兰……!我的女儿,你怎么啦?”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女儿。摸摸她身上还是热的,拭拭她还有气。他抱起她就飞快地向医院跑。
他一口气地跑到了齐阳市人民医院,跑进了抢救室。他苦苦地求着医生:“快救救我女儿!,快救救我女儿!”
值班的医生护士闻讯赶来,接过杜小兰就放到手术台上。医生护士各司其职,检查伤势,开抢救处方,护士打针吊水。需要手术,他们立刻忙着洗手穿手术衣,戴消毒手套。抢救室里灯火通明,周莉萍和外科几个医护人员都加入到了抢救杜小兰的行列。
抢救室门外,聚集了许多闻讯赶来的人。文建南一声不亢地在焦躁地来回踱着步,他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感到自己太无能了,老是让敌人牵着鼻子在走。一切行动都总是慢敌人一步?原因究竟在哪儿呢?
周莉萍从抢救室里走出来,文建南立刻迎上前去,问道:“莉萍,小兰抢救得怎么样了?”。
周莉萍摇摇头说:“危险!还在抢救。”
文建南恳切地望着她,要求她说 “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活她!”
周莉萍没有作声,泪花闪闪望着他默默地点点头。
王玫一阵风地跑了过来,看见文建南愣了下:“哦,文主任!”
周莉萍有些吃惊地问:“这么晚,你怎么跑来了?”
王玫一本正经地讨好地说:“听说水厂杜师傅女儿被人害了,我特意赶来看看要不要我帮什么忙?”
文建南有些疑惑地望望她:“你听谁说的?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王玫有些不自然了,顺口说道:“外面人都晓得了。”
文建南紧追不放,继续诘问道:“外面有多少人晓得?都听谁说的?”
王玫紧张了,语塞了一会才摇摇头说:“不晓得。”
文建南又追问一句:“那你是听谁说的?”
王玫顿时慌乱起来,装作可怜巴巴地说:“这……文主任,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也是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才来的。我不知道在家睡觉舒服吗?”转脸泪汪汪地向周莉萍打着招呼说:“周副院长,我回去了!怪我多事,自作多情!”说毕灰溜溜地走了。”
周莉萍不解地望望文建南:“你怎么能这这样对待她?”
文建南言为心声地说:“你不觉得她消息来得可疑吗?”
周莉萍瘪瘪嘴,非常不满地说 “你可疑这,可疑那,为什么不可疑你那老同学?”
文建南眉头拧了拧,很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说:“对了!我正要想问你呢,你听谁说的我有了老同学就忘了新朋友?谁说的?能告诉我吗?”
周莉萍的嘴巴一下子翘了起来,薄面含嗔地说:“那要问你心里有没有这个打算?”
文建南考虑也没考虑地答道:“没有!我心里只有你!”
周莉萍暗自笑了,但嘴里还是不挠人地说:“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还忘不了她?”
军管会的办公室里,周金水在找杜子春谈话,话不投机半句多,杜子春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很不高兴,望着他气鼓鼓地说。:“周副主任,你还有什么事吗?要没有,我要去看看我女儿了。她不能死,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周金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提醒他道:“杜师傅,你是工人阶级,心胸要放开阔些,不能光想到你女儿,要多想想全市人民。”
杜子春仍生气地说:“我要说的不是都说了吗?胡工程师在飞机轰炸前一直未离开我们,你怎么老怀疑她?”
周金水更为严肃地衷告他说:“杜师傅,你是老工人了,一定要站稳自己的立场。”
杜子春脸刷地涨红了,勃然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金水冷静了下情绪,态度缓和地说:“杜师傅,你坐下,别激动,你听我说。有人说你为什么对胡景秋好?替她说话?是因为你老婆得肺结核病时,她接济过你一笔钱,有这事吗?……”
杜子春一听吃惊不小,急了:“啊?这……”
周金水紧追不舍,诘问道:“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杜子春沉思片刻,毫不犹豫地说:“有!可我并不是因为这事而包庇她!我是工人阶级,我凭良心说话,胡工程师她确实是个好人。这全水厂的人都有目共睹!”
周金水默默地点点头,又问:“杜师傅,我还问你一件事,有人说你为什么对李二柱老是不满,有成见,就是因为你们俩曾经吵过嘴打过架,你吃了亏,你一直还在记着私仇,耿耿于怀,所以才……”
杜子春听不下去了,满脸肌肉急速地跳了跳,不敢相信地看看周金水,冷笑笑说:“周副主任,这些话你也相信?你把我杜子春当什么人了?”说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医院的抢救室里,抢救杜小兰的工作已接近尾声。医生在缝合伤口,护士在收拾器械、纱布。看得出手术很顺利。不过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手术,只能是伤口清创缝合。关键是她来时逞昏迷状态,这才让所有的人着了急。现在好了,人清醒了,伤口也缝合好了,并无大碍。
然而,一直等在抢救室外的文建南还不知道里面情况,所以他仍然着急地在门外来回地踱着步。
这时,周莉萍满脸激动地从里面推门出来,忙不迭地告诉他说:“建南,她脱险了,小兰她脱离危险了。”
焦急着的文建南一听,喜出望外:“真的!太好了!”伸手忘情地握住周莉萍手。
突然到来的幸福,使得周莉萍象被一股热浪击倒,她心跳加快,满脸绯红,无力地抬起了头,刚好正对着文建南伸过来的脸,两束闪着电光石火的目光相遇……
又是一天过去,坐落在弋矶山腰的齐阳市人民医院,被淡雅的江雾笼罩着,象贵夫人披挂着薄薄的纱巾伫立在江边,虚无飘渺,若隐若现。仿佛蓬莱仙阁的海市蜃楼。这就是原来的教会医院,现在的市人民医院。几幢欧式建筑错落有致地撒落在山顶和山腰,红顶红瓦,掩映在一片葱绿之中。杜小兰住的外料病房,在半山腰的一幢三层楼的201病房。杜小兰神志清醒地躺在病**,头上一侧巴着一块大纱布。
病床边站着文建南、周金水和杜子春。杜子春剥了一根香蕉让她吃后问她:“孩子,是谁害的你?你看清了吗?”
小兰咽下最后一口香蕉,想了想说:“没看清,好像是个女的。”
周金水、文建南听后同时一惊:“女的?”
杜小兰点点头,说:“对!是女的。”
周金水立刻问道:“她长得什么样?多大年岁数?”
杜小兰摇摇头,说 “天黑了,没看清。”
周金水马上又问:“她个子有多高?。”
杜小兰说不出具体数字,顺口说道:“好像跟胡阿姨差不多高。”
杜子春马上制止:“小兰,你没看清不要乱说。”
杜小兰认真地:“我只说她个子跟胡阿姨差不多高。”
文建南皱起了眉头,陷入深思,心里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金水立刻兴味盎然,说:“你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了。”
军管会的会议室里,唇枪舌剑,文建南和周金水的一场论战又在激烈地进行。
周金水满脸激奋,下结论地说:“问题很清楚了,敌人不仅要断水而且还要炸掉水厂。老文,我们不能再等待、再温情主义了。要赶紧行动,行动!否则我们就要失去民心,连自己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不会抽烟的文建南也学疑抽起烟来,他猛抽一口,呛得直咳嗽,咳后坚定说:“不!这事决不会这么简单,我们一定要冷静,要慎重!”。
刘志祥被搞糊涂了,一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向文建伸出手说:“文主任,你也给我一支烟。”
文建南疑惑地望望他:“你怎么也抽烟了?”
刘志祥不置可否地说:“我真要被这迷魂阵搞糊涂了。”
周金水十分肯定地说 “一点也不糊涂,阶级敌人已狗急跳墙了。”
刘志祥狐疑地望望他:“你当真以为阶级敌人就是胡景秋和张士谦吗?”
周金水一锤定音地说:“你还有什么疑义吗?一个放火,一个杀人,两人配合得多么默契,多么天衣无缝啊!”
刘志祥一下子急了起来:“我不同意你这判断!文主任,你说呢?”
文建南虽然已胸有成竹,但他为了搞清周金水的进一步想法,他故意顺着周金水的意思说道:“我现在能说什么呢?我能否定别人的怀疑权吗?我到想听听周副主任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周金水立刻毫不客气地说:“我的下一步打算很简单,立即拘留胡景秋和张士谦。”
文建南望着他宛尔地一笑说:“拘留起他们俩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就天下太平了?你有把握吗?”
周金水十分肯定地说:“起码给暗藏的敌人一个迎头痛击。”
文建南不再是听之任之了,他立刻针锋相对地反驳道:“不,那样我们就正中了敌人计,就会立即出现全市断水,齐阳就会真的因此而大乱!”他句句中的,字字铿锵,切中要害,使周金水一下子好像清醒了些。
周金水望望文建南,试探地说道:“那依你的意见呢?是要把李二柱逮起来,还有那个王玫也要逮起来?。”
文建南立刻摇摇头说 “不!他们不逮!还有那些小罗罗,一个都不逮。让他们充分表演,引出幕后的大鱼。”
周金水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他也陷入了沉思。
同一时间的高一夫家,也热闹得很,高一夫正在秘密接待他地下的各路人马。他向姚成和高二六暗授机密后就在等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名义上的干女儿,实际上他的情人、他的红颜知已王玫。
儒林街上空无一人,鬼火似的路灯发出幽暗的光亮。高府黑漆大门紧闭着,只的边上留着一扇小门。小门也紧闭着。
一身黑衣帽的王玫悄悄从黑暗中走来,在紧闭的小门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小门开了一条缝,王玫蛇一样地钻了进去,轻车熟道地来到高一夫身边,向他秘密地汇报着她的工作。
同一时间的市军管会里。会已开完,看来意见不完全统一。三人在各想着各人的心思。文建南和刘志祥看法基本一致,独有周金水保留着自己的意见。
此时,他睹气地站在窗口,心里在想: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谁对谁错最后看结果吧……
刘志祥不会抽烟,被呛得连连咳嗽。他不抽了,剩下的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文建南坐在桌边继续在默默地抽着烟,其实他也不会抽烟,是进城后,负担太重,工作压力太大,他想分散分散忧愁学着抽的。现在他突然好像觉得抽烟确实有好处:能压抑住自己许多焦躁的情绪,帮助自己拓展了思路,让他在烟雾弥漫中想出了许多对策,明白了许多事情是急不得的。比如对老周的一套做法就急不得,只能因势利导,让事实说话。
感到欣慰的是,胡景秋在他做了工作后,思想情绪有了很大转变。即使周金水对她有那么大的误解、伤害,使她感到很委曲,但她还是听了文建南的劝说以大局为重,从委曲和痛苦中解脱出来……
她真是一个好同志,她现在就在家中把刘志祥在勘察时画的那张龙飞凤舞的草图,根据她脑海中的记忆按照比例再重新画了一张新图。这样,在下一步的工作中就有图可依了。胡景秋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工程师,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她画的这张新图,虽然不那么完美无缺,但大概有个样子,有个框架。
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文建南派了两名解放军战士在她家门外站岗。
在与敌人的明争暗斗中,文件建南度日如年。此起彼伏的断水压力使得他真有真有些无所适从了。特别是他和周金水的意见不一,行动不一,依靠的对象不一,给他们的工作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困难和障碍——内耗。他心急如梦,但他却又 “火”不得,更 “急”不得。他只能一次次地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但原则问题他绝不能妥协,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一定要搞清,是非要分明。否则他就无法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场上要刺刀见红,现在就是我们俩思想上刺刀见红的时候了,他找了个机会,开诚布公,十分坦率地告诉他说:“老周,我还是那句老话,先不要慌着下结论,包括张士谦,还有王玫都不要先入为主。”
周金水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认为火不是张士谦放的?”
文建南极力反对他这种偏听偏信,反驳他说:“再愚蠢的人也不会引火烧身。”
周金水从鼻孔 “哼”了声说:“这叫苦肉计!懂吗?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文建南不可理喻地摇摇头,叹口气说:“我不和你争了,事情总会水落石出。”转头对刘志祥说:“志祥,先把张会计给送回家去。”
周金水气呼呼地说:“不用了,我已让护厂队把他控制起来了!”
文建南闻声大吃一惊:“啊?你……”
齐阳自来水厂的小礼堂里,灯火通明,人多嘴杂,一片混乱。
李二柱鼓动一群不明真相的工人正在开着张士谦的批斗会。
张士谦被五花大绑地捆着,站在小礼堂的中间。四周围着一群人,阴阳怪气,七嘴八舌。看得出真心开着张士谦批斗会的人小,来看热闹的人多。
不一会,从小礼堂外悄悄地进来几个人,他们是杜子春、方师傅,邢师傅,他们鱼贯而入,一声不吭地坐到人群中。
李二柱看到他们来了,不由得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心想:这个批斗会很隐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些都是他不受欢迎的人……但李二为了不使批斗会受到影响,也为了不使批斗会冷场,他旁若无人地不断地煸动着大家:“工友们,我们厂暗藏的阶级敌人终于落入人民的法网了。看!就是他昨天晚上点着他们家附近的一间草屋,给敌机发信号的。”
马成功第一个大声随声附和道:“对!就是他!阴险得很,不避邪疑,烧了自的房子附近的一间草屋,给敌机发信号,丢下两颗大炸弹,制造恐慌,扰乱民心。这样他以为别人就不会怀疑他。多狡猾啊!但是再狡猾的敌人也蒙蔽我们工作阶级的眼睛。他就是被我和牛四虎同志发现的。”
牛四虎立刻大声喊道:“对!他被我们抓了个现行,他还不承认!告诉你!我们工人阶级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是赖不掉的。”
“对!”马成功跟着鼓动道:“这家伙太坏了,你们说他该不该打?”
牛四虎马上响应,喊道:“该打!打死这个暗藏的敌特分子!”
几个穿着水厂工作服的特务一阵呐喊,冲向张士谦,举拳欲打。
坐在人群的杜子春,一直沉默不语,静观默察,这时看他们真的要打张会计了,突然一骨碌跳起,大声喝道:“住手!谁敢?没王法了!”
这时,得知李二柱在批斗张士谦的文建南带着周金水和刘志祥正在匆匆赶来。
一路上他们还在争执。周金水始终坚持他的观点,一边走一边嘀嘀不休地说:“不要紧!象张士谦这样的有历史问题的人触及触及他有好处。”
文建南回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说:“老周!你再这样偏激真要出事的!”
周金水也不示弱,立刻回敬他一句,说:“老文!象你那样温情主义,敌我不分我看更要出大事。”
两人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两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气鼓鼓地走着。
刘志祥紧走几步想帮着文建南说几句,文建南用眼神制止了他。三人一声不吭地快步走着。快到水厂了,在围墙外就听到小礼堂里乱哄哄的一片,喧闹不已。
当他们走进小礼堂时,这儿的批斗会正开得如火如荼,轰轰烈烈。
参加会议的人明显地分成两派,以杜子春、老方、邢师傅和部分水厂工人为一方紧紧护住张士谦。以李二柱、马成功,牛四虎等一伙小特务们为另一方,箭拔弩张,眼看要打起来。
张士谦望着护着他的杜子春、老方等人,激动得泪水滚滚。
李二柱这时大显威风,双手叉腰,无中生有地说:“杜子春,逮起张士谦是周副主任指示,是周副主任让我来审问他的,你敢阻挡吗?你胆敢包庇坏特务?”他指指杜子春身后的人们,凶凶地说:“你们这些人,到底是相信共产党,还是相信张士谦这个国民党?”
几个胆小的工人悄悄走出杜子春一边,站到两边不靠的地方。
李二柱指着杜子春,盛气凌人说:“杜师傅,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糊涂了,快和我们一起来批斗这个老国民党员。”
牛四虎突然举手喊起了口号:“弟兄们,为了保护红色政权,打死这个狗特务!”
李二柱无比感激地看了牛四虎一眼,支持他说:“对!必要时是要采取点必要的措施……”话音未落,文建南、周金水、刘志祥三人大步跨入。李二柱见状吓了一大跳,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他本想拉大旗当虎皮,狠狠整一整张士谦,灭灭留用人员的威风,长长特务们的志气,给地头蛇送份大礼。现在他的如意算盘打不起来了,他赶忙收住话头,用手势制止几个正要大打出手的人,换成一副讨好的面孔,走到文建南和周金水、刘志祥面前,点头哈腰,十分谦恭地说:“欢迎三位首长的到来,我们正在开会,正在苦口婆心地帮助张会计,请首长们指示。”
周金水正要说什么,文建南伸手拦住了他,态度十分平静地对李二柱说:“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开,原来准备怎么开还怎么开。”
三人在最后一排座位子上坐下。
杜子春疑惑地望望坐在后排的文建南和周金水,猜不出他们来的用意。但他心里却在想,他们绝不会让李二柱的阴谋得逞的。他本来还替张士谦暗暗捏着的一把汗,现在放松了。他想:领导肯定有领导的办法,即使周副主任糊涂,文主任是决不会敌我不分的。
张士谦这时却没有看到这一层,他以为两位主任都听信了李二柱的话真把他当成暗藏的阶级敌人了。他顿时心灰意冷,眼睑一垂低下了头。
李二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但他又不能马上认怂。他骑虎难下,进退维谷。怎么办?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好,我们继续开会,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此时的医院里也不平静。外科护办室里小护士们都在各司其职,抄医嘱的抄医嘱,发药的发药,配水的配水。独有王玫坐在一个窗口边看着窗外出神。周莉萍带着文建南的叮嘱,要她悄悄注意王玫这个女人。所以,她不失时机地经常来到外科室,名义上是下来看看,关心员工,体察下情,实际上她就是来观察王玫、了解她有什么新的动态的。因为文建南已暗中锁定这是一个重要角色,暂且不惊动她,只让周莉苹通过同事与好友的关系从她嘴里得到点意外的消息。
周莉萍显然也比以前老练了,有任务在身跟没有任务在身不一样。今天她就以漫不经心的口吻笑问王玫:“王护士长,你是消息灵通人士,今天又听到什么新消息了?给我分享分享。”
王玫心里有事心里惊,也马上警觉起来,脸上微笑着摇摇头。
周莉萍接着又试探地问道:“听说商业区已断水一天了,好像大家都无所谓,胸有成竹,是不是老板们家家都存着几缸水呀?”
王玫又一反常态地微笑着摇摇头。
周莉萍紧追不舍,接着又问:“你天天上班从那里经过,就没听到有什么风声?”
王玫还是摇摇头,并抱歉地说:“周主任,我今天事情多,我忙去了。”说完就匆匆地走了。这是以往没有过的。周莉萍不由得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此时的高府花园里,异常的平静。以往的人来人往的热闹没有了,佣人也被辞退了许多,只留下杨妈、瘸叔和小红几个人。杨妈和小红在厨房时里忙着,瘸叔在打扫院子。
院子中央有一棵老槐树上,看样子有年头了,粗壮的树干,伞状的树冠,上面有几只小鸟在飞来飞去。一切显得安静而祥和。
老槐树下,身着短打的高一夫,在认认真真地打着拳。一招一式都非常符合标准。他每个动作都很娴熟,功夫精湛,让人挑不出毛病。他蹲如钟,立如松,动如风,收式干脆利落,特别是他的最后一脚,跺得小院子都仿佛在直摇晃。
此时,他的内心极不平静,范成标最后选择留下他,就是看在他的老马识途,老于世故,老奸巨滑,社会基础好,擅于隐蔽。
本来,他到胸有成竹,觉得凭他的智商和应变能力,足以能对付这些刚进城的土包子,玩他们于自己的股掌之中。可是仅仅几天下来,他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解放军里果然是藏龙卧虎,想斗倒他们不是那么容易,他开始有点紧张了。
水厂的小礼堂里,批斗张士谦的会正在限难地进行。
张士谦被用绳子绑着,坐在椅子上。他开始还寄希望于文建南的到来,会替他说句公道话,阻止李二柱对他的批斗,可是现在他好像是和周金水一鼻孔出气,也怀疑他是敌特分子,怀疑火是他放的,如果这样他就真跳到进黄河也先不清了。
李二柱硬着头皮演戏:“下面请大家站稳阶级立场,对暗藏的敌特分子进行检举揭发。这可是解放军考验你们的时候,谁先发言我记你们一功。”
与会的人一个个都低着头,用眼光默默地扫视着别人,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作声。
李二柱沉不住气了,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三位解放军,鼓作勇气地说:“怎么没人一个发言?你们……”突然对牛四虎喊道:“牛四虎,你也是工人阶级一分子,你先开个头!抛砖引玉。”
牛四虎偷眼瞟瞟后排三位解放军,胆战心惊地摇摇头。
杜子春这时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会场的沉静。
李二柱马上象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兴奋地喊道:“杜师傅,你要发言?请讲!”
杜子春抬头望他嘿嘿一笑,说:“对不起,李主任,我喉咙痒没逼住咳嗽了一声。”
他十分幽默的腔调引得大家一阵轰堂大笑。
李二柱一下子火了,大声喊了句:“严肃点!”喊过之后,他觉得冒昧了,赶紧用眼角瞟瞟会场后面:文建南默默地抽烟?周金水菩萨似的坐着?刘志祥低头和一个工人在说着什么。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赶紧走到后排,救援地喊了声:“周副主任!”
周金水看他孤立无援的样子,想站起身说句话支持一下他,没想他刚要开口,文建南用脚踢了他一下,对李二柱说:“李师傅,会是你召集开的,你是今天会议主持人,你想怎么开还怎么开吧!我们是来旁听的。你还继续开会吧!”
“这……”李二柱六神无主了。
老方和杜子春互看了一眼,突然喊道:“无凭无据,把人抓起来是不对的,快把张会计放了吧!”
一个工人打扮的人立刻响应道:“对!向他陪个礼道个歉吧!你们这事做得确实太冒失了。”
李二柱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喊道:“不!你们的阶级立场哪儿去了?”说完对着他身边也是几个工人打扮的特务一瞪眼,说:“你们都哑巴啦?为什么不发言?”
杜子春不紧不慢地说:“李主任,你叫这个发言,叫那个发言,你先发个言嘛!”
几乎一半人附和道:“对,李队长,你先说说,启发启发我们嘛!”
李二柱为了满足他的 “上级”对他的要求,也为了把会继续开下去,他孤注一掷地鼓足勇气地说:“好,我来说,抛砖引玉,抛砖引玉啊!。”他喝了口水,又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诸位!众所周知,张士谦原本就是民生水厂大股东范成标的大红人,财政部长,忠实走狗,一贯替范成标压榨我们工人,把压榨来的钱都给了范市长的小舅子……”
老方听不下去了,马上上前打断他道:“李主任,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范成标小舅子在哪儿?他老婆是美国人,小舅子一直在美国呢!”
全场一下子轰堂大笑,还有人吹起来了口哨。会是无法开下去了。
李二柱顿时狼狈不湛,张开双手,求着大家:“各位!求求你们,静一静,静一静”。没人理他,他急得来求助周金水,周金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铁青着脸走出了小礼堂。
跟着刘志祥气忿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唯有文建南却坐着未动,他一方面要稳住会场局面,一方面到要看看李二柱还有什么新花样。
周金水气呼呼跑回宿舍,打开了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笔记本,那上面记着十几个他心目中的重点怀疑对象:第一个就是胡景秋,第二个是张士谦,就是没有李二柱,也没有马成功、牛四虎。相反依靠边对象里面倒有这些人,特别是高一夫高会长是他重点依靠对象。他的斗争策略和文建南完全相反,所以他俩观点始终不能统一。
文建南带他来看的这个会议,是他允许李二柱开的,他本意是想让李二柱敲山震虎,打击一下暗藏敌特的啸张气焰,好找出齐阳市幕后最大的特务。结果,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既没有达到用事实教育一下文建南,也没有达到让张士谦举手投降,相反却暴露了他依靠的对象不仅没有一点群众基础,而且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草包。他不得不在李二柱的名字下打了个问号,在胡景秋和张士谦名字下画了一横,又打了个问号,在高一夫名下打了一点。
他满腹狐疑,心思重重……
文建南和刘志祥在水厂门口分手后,他让刘志祥去找张士谦,他自己人去了军管会。他知道下面和周金水还将有场面对面的战斗。
刘志祥领着张士谦边说着话边走过来。他走过醇良里、太古码头、二马路来到一排平房前。它前后都是两层楼,就这一幢是平房,有十几间。刘志祥指着一间平房对张士谦说:“你那房子太小了,不能住了,这是厂军管会分给你的新宿舍。”
张士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惊疑的眼睛问道:“刘副主任,你说的这可是真的!?”
刘志祥点点头,把手里的钥匙交给了他,对他说:“真的!这是宿舍钥匙,你拿着,以后这房子就是你的了。”他停了停又对他说:“文主任让我告诉你,你母亲有病,换个好环境,好好照顾她。你也休息两天再上班,还干你的老本行水厂会计。”
张士谦立刻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感谢军管会,感谢人民政府!”。
刘志祥接着又告诉他说:“你是水厂老人,踏勘地下管道,请你一定要多帮忙,恰助胡工程师,杜师傅、方师傅一起,把水厂的地下管道理理清楚,粉碎特务们的再断水的阴谋!”
张士谦激动不已,感慨万千,一连声地说:“我一定随叫随到,积极配合好他们。愿效犬马之劳!原效犬马之劳!”
刘志祥立刻纠正他说:“这不是旧社会了,不作兴说什么犬马之劳。只要能尽心尽力就行了。”
张士谦连连点头说:“好!我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军管会的办公室里。周金水右手拿着笔敲着左手的大拇指在屋里来回地踱着。他心情茅盾,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文建南来了,两人默视了一下,双双坐到桌边。
周金水打开公文包,拿出李二柱整的那份材料,和那张女人照片,对文建南说:“张士谦,老牌的国民党员,还有这个女人,国民党特务,你怎么看?”
文建南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资料,十分认真地对他说:“好!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报纸,指着上面一篇文章,念道:?齐阳市第一批发展国民党员三百二十七名?全部名单都在这儿。”
周金水更象有了根据,理由十足地说:“这就更加证明李二柱没有无中生有。”
文建南不由得笑了起来,对周金水说:“老周,别激动,先好好看看内容,文章上写得很清楚,凡是在职人员都要集体加入,不加入就去另找饭碗!”
周金水微微楞了下,一边眉头急促地耸动着,一边低头认真看起报纸。
文建南一旁继续说: “至于这个女人——是日本特务,叫杨茉莉,还是个唱妓,早死了。据我的调查她跟张士谦只是同乡关系,根本没有其他任何来往。都看清楚了吧?这是我了解来的情况。”说着又递给周金水一个摊开的笔记本。
周金水放下报纸,接过笔记本看了起来。
文建南接着说 “老周,我这里到有个疑问,不知你考虑过没有?李二柱的这张女人照片,是从哪儿来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照片啊!”
周金水从笔记本上抬起头,回答不出,他 “这”了一声,沉没了……
这是一个黑月头的夜晚,苍穹似的天宇只有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在有气无力地眨着眼睛。天就更显得黑暗得深不可测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内,静悄悄地,周围也一片沉寂。独有李二柱家,一座宿舍楼二楼的一个窗户还亮着灯。里面还好像用什么布遮着。
家中陈设十分很简单,堂间一张旧饭桌,两张凳子。
李二柱在自斟自酌,看样子他已经醉了,但他还在喝。
突然,一声门响,一个黑影轻轻地推开没有关严的门,跟着一个瘦瘦的影子悄悄地闪了进来。接着,一只女人的纤细的手伸过来夺过李二柱手中的杯子。
李二柱猛地一惊,清醒了,一边握住杯子不放,一边诘问道:“你是谁?”
来人是王玫,她穿着一身黑衣服,满脸狐眉地望着李二柱,甜蜜蜜地一笑说:“是我啊!,小玫子,没想到吧?”
李二柱睁大眼睛一看,立刻精神焕发,醉意全消,起身一把将王玫抱住,满嘴酒气地就来亲她,边亲边肉麻地说:“我的小玫子,我的小肉肉,你到底还没有忘记我啊!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我想死您了!”接着象抱着个肉面团团,又揉又啃……干柴烈火,久旱澍雨。两人立刻脱了衣上了床。
王玫名义上是高一夫的干女儿,实则小情人,高一夫毕竟70多岁人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把她把玩得春心**漾,欲火燃烧,全身**,急需他 “那家伙”一用,以浇灭她的不能自控的欲火,可是他 “那家伙”早失去当年的威猛,不是精神不振抬不起头来,就是软绵绵的硬而不坚,怎么也塞不进去,急得她恨不得找根棍棍插进去……
他也急,用嘴啃,用手指捣,用舌条舔,还不能扑灭她的欲火中烧……
现在李二柱这个地痞流氓兼有的寻花问柳的高手不仅能满足她,而且还能在她身上玩出许多花样:什么老汉推车,游龙戏水,猴子摘桃,仙人撞钟,倒挂金钩,王小二爬山,都是他在实践中摸索出来**法,他每一法试一遍,真试得王玫一会上天,一会入地,云里雾里,快活得死去活来。而且它还刚强不倒,直到最后她快活得昏了过去……
王玫醒来直喊李二柱 “爷”,“亲爷,”把他抱在怀里从头亲到脚,从上亲到下,恨不能把他醮醮酱油吃了。再想到那 “老东西”,前几年也厉害得狠,也能每次把她玩得死去活来,喊爹叫娘的。可是,这几年,他越发不中用了,那**小老二,虽然还长在那儿,却是个银样蜡枪头,躲在草丛中偃着脑袋,不中看,更不重用。她正青春年少,欲火正旺,“老东西”每每不能如愿,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个备份的人选。果然他还顶用,而且还远远超过那 “老东西”的当年。
她在 “性满欲足”之后,这才想起她今天来的目的,传达地头蛇的指令:“不要蜇伏了,伺机主动出击。”接着,她如此这般地告诉他怎么做?两人嘴贴耳地窃窃私语,是为了怕墙外有耳听见。
她对他面授机密之后,两人又是热烈的拥抱,亲吻。双方都恨不能咬下对方的嘴唇。
临走,李二柱还是舍不得,一把抓住她丰润的花浆藕似的玉臂,眼睛喷着邪火地问道:“亲爱的小肉肉,什么时候能再次相见啊?我能去找你吗?”双眼发出灼灼的光芒……
王玫眼赶忙制止,冲他一瞪说:“不行!只能我来找你!”
李二柱乖巧地点点头说:“好吧!一切听我小乖乖的!”说完又不失时机地上前抱住她啃了一口。
王玫来找过李二柱之后很快就有了结果。很快齐阳市里就发生许多变化。首先是号称十里的长街,往日人头窜动,摩肩接踵,热闹百凡,今日却变得惊人的冷清,整条街上看不到几个人,许多店面不开门,关门大吉。
忽然,一个村妇匆匆来到街上,敲着一家商店的大门喊道:“店老板,开门,开门,这都几点啦?怎么还不开门?我要买盐啊!”她敲得门板 “咚咚”响。
正在此时,文建南和周金水刚好从长街的一头走来。老远就看到村妇在敲门,就一路走来。
长街两边的店铺全是木板门,由于使用的时间长短不一,门板新旧程度也不一样,有的已很旧,有的还是大半新。村妇敲的这家半新的门板纹丝不动。里面也没有任何反映。
已赶来的周金水忍不住上前帮着敲门,门仍不开。他不由得使劲地重敲了一下,门开了,一个胖老板走来正要发火,一看是解放军,赶忙点头哈腰:“哦,是周副主任?”又对文建南客气地鞠了一躬:“文主任,对不起!不知您们大驾光临,失礼失礼!请多多海涵!”
周金水很不高兴,不禁声音大了点:“为什么不开门营业?”
胖老板似乎早有准备,微微楞了下后,笑嘻嘻地说:“哦!我们商业区断水了。”
文建南听他话里有话,上前一步诘问道:“断水与开门营业有什么关系?断水了就不能开业了吗?”
胖老板毫不示弱,推推眼镜苦歪歪地说:“不瞒二位主任说,我们已有一天未喝到水了,身上那还有劲呢?”
文建南一眼看见堂屋后墙处有几口大水缸,缸下一片水渍,推开胖老板,径直走到一口缸边,掀开缸盖一看,里面装的满满一缸水,不禁两眼冒火,指着缸中的水追问道:“这缸里装的是什么?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胖老板被解放军逮了个正着,一时十分尴尬,语无伦次:“这?哦……是,是水!”
文建南一切心知肚明,从鼻孔里 “哼”了声说:“看来你们是心怀敌意,早有准备啊?”
胖老板被说中心思,一下子吓瘫了,连声说:“不不不,是……我,我不敢说。”
周金水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胖老板的一肢胳膊,一双愤怒的眼睛直望着他:“说!为什么不敢说?是不相信我们吗?”
胖老板两腿发疟疾似的直打抖地说:“不不不,我说,我说……”
上长街的一头是花街,是专买木器、篾器和花草树木的,它和长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冷冷清清,一个热热闹闹。只不过这里乡下人多,他们有来卖花草的,有来买镰刀、锄头,盆、烧箕的。这里多数都是老实八交的手艺人。从这儿走过去绕过淘塘——南宋诗人张孝祥损田三百供市游玩的地方。淘溏边上就是齐阳市最繁华的街道——中山路,它南通中山桥北接劳动路。是全市街道最宽,店铺最多,人气最旺的地方,有大型商场,有南北货公司,还有两家电影院。
整个一条街上各类商店栉比相连。各式金字招牌在春日的阳光照耀下烨烨生辉。
电影院门前的广告牌上醒目地写着:今日巨献,大型凶杀片?杀人夜?。
上场电影散了,下一场电影等着入场,进出的人流挤在一起,使得电影院前门庭若市。街上行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说笑声,吵闹声此起彼伏。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趁着一条街上的一片 “乱相”,戴着鸭舌帽的高二六混在人群里,正在进行悄悄串连,他所到的几家宾馆饭店,不宵一刻即挂出 “今日无水,停止营业”的牌子。跟着人群就**起来……高二六望着自己的战果——宾馆、饭店挂出的一块块 “免战牌”,人们露出各种惊慌之色,悄悄地传着各种议论:
“怎么回事?怎么又停水了?”
“听说国民党要打回来了!”
“听说共产党在这儿呆不长了。”
他开心极了……
穿着老百姓衣服的周金水和文建南也挤在人群里,听了这些谣传和议论,周金水沉不住气了,他想上前抓住一个人,问他到底是怎么回来?文建南赶忙过来拦住了他,示意他暂不要露面,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下去,他们好找出其幕后的策划人。周金水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两人低下头,继续向前走……
在一条偏僻的小街上,已是傍晚时分,路灯还没有亮,房子树木开始模糊起来。
受文建南的调遣,刘志祥正带领着杜子春、老方、胡景秋、邢师傅、张士谦在日以继夜地工作。他们为了进一步探明地下管道,正在不厌地在撬石块,清污泥,挖垃圾,一段段地寻找着地下管道的走向,不放弃任何一个有阀门的地方。
他们翻开一堆乱石块堆,挖掘了一条长沟,顺着管道找到一个阀门,大家欣喜若狂,撬开上面的水泥盖,看到阀门原来是开的,大家又情绪黯然,继续寻找。上面全是房屋,树木。街道纵横,巷道密如蛛网,想搞清地下的管道谈何容易。但现在没第二条路可走,只能采取这个笨办法了。
每找到一个阀门,胡景秋就在她画的新图上拉出一条线,标上一个点。
有着三朝元老的张士谦,望着胡景秋手里的新图在竭力地回忆着,突然他一拍额头,指着新图说:“啊哟!胡工程师,看着你这张图到让我想起来了,这儿,”他手指着图,点了点,说:“就是这儿,对!就是这儿,没有错,是新旧管道交界处,废弃的阀门还有好几个,对!就在这儿,扩大范围,挖挖看。”
刘志祥果断地决定道:“好!挖!不挖开看看怎么知道它的真实情况?”
杜子春立刻响应:“对!挖开就明白了!”
看样子他们又将要奋战一夜。
十五、十六月正圆,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象一个熟透了大西瓜,被切开红彤彤地挂在空中。月明星稀。月亮太亮了,星星就暗淡了。已是深夜一点多钟,文建南宿舍里的灯还亮着。他好像怕人对他的注意,故意用几张旧报纸挡住了窗户的光亮。
他不是不想睡觉,他走路都能走睡着了,他是没有时间睡。他太疲劳太困倦了,可是当前的形势让他无法安睡。因为通过这几天的明察暗访,没有打草惊蛇,没有外界干扰,让他们获得了许多有价值的线索,使他不得不改变了策略。敌人花样百出,阳奉阴违,阴险狡诈,棉里藏针,他们就随机应变:魔高一丈,道高一丈。敌人通过一次次断水,送水,上门慰问,关店门,挂免战牌,制造各种谣言,制造各种恐慌,动摇民心,唯恐天下不乱……等等一系列活动,连在一起,透过现象看本质,让他渐渐似乎看到了有一只巨大的幕后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这只黑手老奸巨猾,城俯很深……
文建南站起身走走,又坐到桌边,深思熟虑,苦思冥想,他望着笔记本上的一排名单出神……他把胡景秋、张士谦名下的原来的问号涂去。眼睛落在高一夫名字上……他在他的名字下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窗外,万籁俱寂,夜空银河半天,星汉灿烂。整个齐阳沉沉地睡着了。只有这时,睡梦中的老百姓才觉得是安全的,幸福的。不知谁家的婴儿的一声啼哭打破了寂静。接着是几声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热闹了一阵之后,一切又归于寂寞无声。
文建南锁定了目标之后,桌上的闹钟已指向三点二十分,他太困了,打了个哈欠之后,正准备睡觉,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周金水披着黄军大衣推门进来:
“老文!”
文建南闻声止住了改衣服的扣子,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
周金水也望望他反回道:“你不也没有睡吗?再说敌人没睡,我睡也睡不着啊!”
文建南递给周金水一支烟,周金水推开。文建南自己点着一支,看看周金水的铁青色的脸色疑惑道:“看样了我们俩还没有尿到一个壶里?你不是又来找我吵嘴的吧?”
周金水摇摇头说:“不!我不想和你吵,我们还是有理说理,以理服人,你说呢?”“对!”文建南赞成地说:“吵只能伤感情,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周金水点点头说:“好!那我想问问你,敌人现在这么啸张,我们还不行动,难道非要让他们搞得叫老百姓赶我们走吗?”
文建南肯定地说:“这决不允许,也决不可能!”
周金水马上又问:“那你为什么还不采取措施?还一点不果断?你在等什么?”
文建南深思一会后告诉他说:“老周!我何尝不想象在战场上那样发起一个冲锋解决问题,可是……”他说了半截又嘎然而止。
周金水紧跟着问:“可是什么?你往下说!”
文建南站起身,心思重重地在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忆地说:“老周啊!不瞒你说,我头脑里总有一段磨不去的阴影。”他说着眉头紧锁起来,“我总忘不了一九四七年的一件事,我参加河北一次土改,一进村我就选中了一个积极分子,这个人口号喊得最响,腿跑得最勤,斗争地主发言最积极,真正是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可是到头来,群众就是发动不起来,整天就只有他带着一邦 “积极分子”跟着我,贫苦的老百姓见到我就躲,不敢靠近我……”
周金水有些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那是为什么?”两眼直望着他等他回答。
文建南转脸也直望着他,告诉他说:“你问得好,我当时也这样问过自己,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结果深入基层仔细地一了解,才知道我依靠的对象依靠错了,这个 “积极分子”虽然出身贫苦,但却是一个大地主的狗腿子,暗藏的阶级敌人。他投其所好,巧装打扮,巧言令色,假装积极蒙蔽了我们……”
周金水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原来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绕了一圈子,落脚点原来在这儿!他更加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不就是在指李二柱吗?那好,干脆我现在就去把他逮起来,改变方针,去依靠那些国民党员、那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文建南被他说得直瞪眼,问道:“你这是在说气话,还是在走极端?”
突然,窗外街上突然传来急促的摩托车声,一直响到楼下嘎然而止。
文建南、周金水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拨出了手枪,正要冲出门去。
一声报告,走进两名负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递上一封信:“报告首长,省军区急件。”
文建南接过信,在回单上签了字。两位解放军敬礼转身退出,离去。
文建南拆开信封,读道:“根据省城最近破获的一起敌特案件,获悉齐阳也潜伏着一批这样的特务,特务头子代号叫 “地头蛇”,正在执行着一个应变计划,制造混乱,扰乱后方,企图拖住我大军南下的步伐,你们的城市管网图纸的丢失,平凡的断水和飞机轰炸,都与这个应变计划有关。希望你们要巧妙地控制敌人,灵活地与他们斡旋,不要过早地打草惊蛇,要逼蛇出洞,争取一网打尽。”
周金水听后惊出一头冷汗:“啊?还真有个地头蛇?那这个地头蛇是谁呢?”
文建南胸有成竹地告诉他说:“我知道,我已抓住它的蛇尾巴了。”
周金水更加疑惑不解,急忙问道:“是谁?”
文建南抬头望望他:“你真的就一点感觉没有?我明天就准备到高会长家去走一趟。”
周金水这才象有所醒悟:“哦?你……你是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