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劍曲

第七十六回:段七誘哄代海霞,唐海計欺巴洪良

字體:16+-

1

成都的冬天雖不甚寒,但也有風刀霜劍的時日,出門時若不戴帽裹頭,冰涼的寒風也足以侵肌刮骨,讓人渾身寒顫。

代海霞今天特意上街購買了一套上好的貂皮大衣,晌午時分腹中饑餓,在飯店裏吃了牛肉片,喝了羊肉湯,然後拎著一大袋子衣物準備回家,剛走到街上,猛然與一個醉醺醺的漢子撞了個滿懷,差點被撞倒在地。

代海霞罵道:“死鬼,急著去投胎麽?”

那漢子已然走出五六步遠,聽到代海霞咒罵,回頭一看是個妖豔美女,嘿嘿一笑道:“小妖精,你敢罵我?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那漢子闖過來揚手就要打人,代海霞見此人臉帶凶相,嚇得趕緊丟了袋子,雙手捂著臉,閉眼尖叫起來。

“畜生!”一個尖銳淩厲的聲音在代海霞耳邊響起,奇怪,那醉鬼揚起的手竟然沒有打下來。代海霞睜開眼睛一看,身邊站著一個四十上下的美少婦,正怒目瞪著那個要打自己的醉漢。

“管你屁事,又不是你朋友,信不信連你一起打?”那醉漢罵道。

“不是我朋友,是我妹妹,信不信我叫官差抓你,讓你在大牢裏過年,”那美婦人全然不懼,怒斥醉漢。

這時旁邊幾個人指指點點地議論道:“粗魯!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欺負一個女人,真不要臉!”那醉漢見這麽多人數落自己,亦感尷尬,指著美婦人和代海霞罵道:“下次休讓我碰到你們。”說罷罵罵咧咧地溜走了。

醉漢走了,代海霞長長地籲了口氣,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代海霞抓住美婦人的手道:“謝謝姐姐仗義執言!”

美婦人道:“客氣什麽,你我都是女人嘛,妹妹,對付這種粗俗男人千萬不可膽怯,朗朗乾坤,怕他做甚,”美婦人撿起代海霞丟在地上的袋子送到代海霞手上,親切囑道:“妹妹快點回家,免得那畜生又回來找麻煩。”

代海霞接過袋子,對美婦人感激不盡,問道:“姐姐如何稱呼?家住哪裏?改日小妹和丈夫登門相謝!”

美婦人笑道:“區區小事何足謝,妹妹去吧。”

代海霞道:“那怎麽行,我丈夫為人仗義,知道你救了我,他一定會好好答謝你的。”

美婦人笑道:“傻妹妹,這點小事情謝什麽謝,我家住東林莊,離此地遠,今日家裏來客人了,我得趕緊回去,就不陪你了,妹妹快點回家吧。”

美婦人說完轉身即走。

“東林莊?我也住那邊,我家住在益州大街呢,”代海霞沒想到這美婦人竟然跟自己住得不遠,僅一街之隔。

美婦人猛然回首,一臉驚訝狀:“當真?”代海霞點頭道:“真的,我家在益州大街,與姐姐僅僅相隔一條街。”美婦人大喜:“真是太好了,既然同路,你我姐妹可同轎回家,來,妹妹,姐姐送你!”說著就拉著代海霞的手來到路邊,此時兩個大漢抬著一輛轎子過來了,美婦人邀請代海霞一同上轎,二人一起往東林莊而去。

這美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段七,那醉漢卻是林源,旁邊幫腔指責醉漢欺負女人的就是唐喜,而這兩個轎夫卻是葉陽和狼霸,這一幕全是唐海設的拋磚引玉之計。

2

倚竹佳人翠袖長,天寒猶著薄羅裳。美人自古愛胭脂,隻為郎君弄梳妝。

代海霞正在家裏的鏡子前試穿自己的新衣服,忽聞叩門之音,走過去開門一看,見是段七笑眯眯的站在門口,代海霞高興地喊道:“七姐,你怎麽才來呀,不是說好第二天來看我嘛!”段七笑道:“近幾日事情繁忙抽不開身,可姐姐一直惦記著你呢,這不,剛一忙完就來看妹妹了。”代海霞趕緊將段七迎進屋內,段七笑吟吟地緩步進屋,四處打量一番讚歎道:“好整潔呀!一看就知道妹妹是個愛幹淨的女人,我呀,特別喜歡。”

代海霞請段七坐下,給段七泡了一杯濃濃的西湖龍井,道:“我丈夫最喜歡喝這種茶了,七姐嚐嚐。”

段七嚐了一小口道:“不錯,香氣清新醇厚,喝起來甘澤潤喉,妹夫真是好品味。”

代海霞也坐下來,淺淺一笑,問道:“姐夫做什麽的?”

段七聽她問起姐夫,哀怨道:“妹妹,別看七姐穿著光鮮,七姐心裏其實苦得很,唉,不說也罷!”

“哦,怎麽了姐?”女人天生的嗜好就是打探別人的閑事,盡管段七擺出一副不願深談的樣子,代海霞還是小心翼翼輕聲探詢。

“跟你說說也無妨,你姐夫呀,他做藥材買賣,錢倒是有,可是,人家有自己的妻子,七姐隻不過是人家的一個紅顏知己,唉……七姐的這種好日子遲早有一天會到頭的!”段七語氣惆悵,眉頭緊鎖,顯得無可奈何。

聽到這裏,代海霞不禁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自己不也是一樣嗎?巴洪良雖然有錢,對自己也還不錯,但是畢竟是有家室的人,自己的這種日子還不是跟七姐一樣,遲早也會有到頭的那一天。

想到這裏,代海霞臉上微微泛青,一副尷尬、憂愁之相。

這一切都被心機頗深的段七看在眼裏,記在心頭。

代海霞試探著問段七:“那姐夫是喜歡你多一些還是喜歡他妻子多一些呢。”

段七略帶憤怒地譏諷道:“他那妻子臉黃肌瘦的,男人看了惡心的想吐。”

代海霞顯然很不解:“那姐夫為什麽不休了妻子,取七姐過門,或者,將七姐納為小妾,七姐多漂亮呀!”

段七見代海霞追問,決意進一步引誘她,故意歎氣道:“唉,這都是七姐的命,你姐夫早就想把他那黃臉婆休了,可是七姐不準他這麽做。”

這有違常理的話更加引起了代海霞的好奇,女人爭風吃醋再正常不過了,七姐作為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會這樣?“為什麽呀七姐?”代海霞萬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

段七見時機成熟,遂道:“唉,七姐去算過,七姐與你姐夫隻有露水恩愛的緣分,沒有結發到老的福氣。”

代海霞一聽笑了:“七姐,抽簽算命那事怎麽能相信,很多都是騙人的,你聽聽就是了,不能當真呀。”

段七道:“妹妹你不知道,我不是找普通人瞎算的,我找的可是‘天道通’唐天師,這唐天師算命算得可準了,連我少年時傾心的男人姓蔡都被他算出來了,不信可不行哦。”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要迷信,特別在婚姻感情問題上,女人骨子裏就有很頑固的姻緣天定情結。聽到有如此神通廣大的奇人,代海霞心中自然蠢蠢欲動,本能地趨身向前問道:“唐天師在哪?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段七道:“妹妹想去我帶你去,讓唐天師給你算算什麽時候生個兒子,嗬嗬。”

代海霞害羞地笑笑,此時的代海霞已經完全將段七當成親姐妹般的親人了,對於這樣的至親,何須隱瞞自己的隱私?代海霞抓著段七的手道:“七姐,不瞞你說,我跟你一樣,他也很喜歡我,隻是不願意休妻再娶,也不肯納我為妾,不知是何緣故。”說到這裏,代海霞頗顯沮喪,複又急切地道:“要不七姐這就帶我去找唐天師吧。”

“啊?真的假的?妹妹也跟我一樣,未經明媒正娶?”段七佯裝不知道,很是驚訝。

見代海霞無奈地點頭,一副楚楚動人的憂鬱模樣,段七用手縷了一縷代海霞的黑鬢,無不心痛地道:“你我姐妹真是同病相憐。”

“是呀是呀,我也是這麽想。七姐,你帶我去吧。”

段七點頭道:“好,我們現在就去,先讓天師給你算算,回來我們對症下藥,七姐一定幫你把姻緣給栓牢固了。”

代海霞使勁地點頭道:“嗯嗯嗯,七姐真好!”

3

段七帶著代海霞在大街小巷左轉右拐,終於在一破舊木屋前停下,段七與代海霞推門而入,沿著狹窄的通道走到後院,在一房門前停下,段七讓代海霞站在那裏不動,自己上前輕輕叩門。

不一會,隻見唐海頭戴青布帽,身著道袍,手握拂塵開門迎接,段七行了作揖禮後道:“天師好,這是我妹妹,特來請師父指點迷津。”代海霞趕緊也學段七的樣子行了個作揖禮。

唐海道:“道祖慈悲!請進。”

二人隨唐海進屋,隻見屋內四周牆壁上掛著三清尊神像、道德經經文、八卦圖、洛河圖、奇門遁甲陰陽圖,三清神像前擺有一香爐,香爐裏插著密密麻麻燒過的香棍,香爐前地上有跪拜的蒲團,屋內東側放著一木桌,桌上鋪蓋著黃色畫布,布上畫的是八卦圖,上有布書一本,名“六十四卦象大全”,又有一簽盒,內有竹簽數十支。

唐海在木桌後坐下,請段七和代海霞在桌前落座,唐海道:“你妹妹想求什麽?”段七道:“我妹妹現在與人相戀,想請天師算算這段姻緣的前景。”段七說完後看了看旁邊的代海霞,代海霞點點頭,表示段七所說沒錯,又進一步補充道:“我還想請天師算算他的前程如何。”

唐海點點頭,將三枚銅錢遞與代海霞道:“你將這三枚銅幣放在手心,心中默念欲問之事,默想一會,然後丟在桌上。”代海霞接過銅幣放在手心,兩手捧著銅錢,眼睛微閉,默默祈禱與巴洪良共結連理白頭偕老,忽睜開眼將銅幣往桌上輕輕一放,唐海看後,用筆在紙上記下數字。如此連續六次,唐海記了六組數據,然後就在紙上亂畫亂寫,似乎在計算著什麽,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後,唐海放下手中之筆看著代海霞,神色莊重,欲言又止。

代海霞見狀,心中碰碰地直跳,不知該說什麽,倒是段七先問道:“天師,如何?”

唐海歎氣道:“從卦象看,此是吉卦,枯木逢春早,朽樹發新枝,說明你丈夫年齡比你大很多,他對你恩愛有加,百般寵愛。但是花瓶雖美,瓶頸南通,你丈夫縱然對你有情,怎奈有瓶頸製約,終究難成,隻怕恩愛不會長久呀。”

代海霞憂愁地問道:“什麽瓶頸?”

唐海又仔細看了一番卦象,道:“你們夫妻情深意篤,你屬土,他屬木,木欲入土,奈何為金所克,致使木雖愛土,始終浮於土上,難以紮根深入,終不牢靠。”

代海霞問道:“我什麽也不懂,請天師詳細解說。”

唐海歎口氣道:“你丈夫很喜歡你,但是有人製約著他,使他對你愛而不能,隻得偷偷摸摸地與你一起,始終不敢將你們的恩愛公開呀。而且製約他的人是他災星,按卦象看,你丈夫應該為這顆災星而受過大難,差點喪命,真險呀!”

代海霞聽罷暗暗稱奇,天師所算絲毫不差,巴洪良四十七歲,比自己年長二十四,本來很喜愛自己,卻因為懼怕妻子的表哥建蘭寧,因此除了幾個親信外,巴洪良一直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一個多月前,因為要給建蘭寧送金子過去,被金子刺瞎一眼,差點丟了命,看來這個克星就是建蘭寧了。

“但是你丈夫如寒冬青鬆,雖然暫受積雪壓迫,終有出頭之日,到那時克星自滅,你二人可撥開烏雲見紅日,寒冬過後迎新春。”唐海又一番言辭,激發了代海霞的信心,趕忙問道:“天師,怎樣撥雲見日,雪後迎春?”

唐海將筆交予代海霞道:“請賜一字。”

代海霞拿著筆不知寫什麽,茫然看著唐海,段七鼓勵道:“你隨意寫就是。”代海霞這才顫抖著寫了一個“成”字,祈求婚姻能成,萬事大吉。

唐海微微一笑道:“這個‘成’字寫得好,你們的姻緣必定能成,你丈夫的事業也定將成功。”

代海霞道:“請天師詳解。”

唐海道:“第一,這‘成’與‘誠’同音,說明寫字的這個人很忠誠,女人對丈夫忠誠,丈夫對妻子忠誠,下人對主人忠誠,小弟對大哥忠誠,這個字說明你很愛你丈夫,對你丈夫忠誠,而你丈夫對他的上級也很忠誠。”

代海霞點頭,段七道:“天師之言有理。”

唐海又道:“第二,你再看,‘成’乃‘萬’、‘戈’組成也,‘萬’,多也,‘戈’,刀也。這個字說明你丈夫經常打打殺殺呀!不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豪傑,就是沙場上百戰百勝的將軍。”

代海霞暗暗稱奇,巴洪良乃黑道梟雄,打殺乃常有之事,想不到我隨手一字,竟然暗藏天機。

唐海道:“你對你丈夫無比忠心,即使刀山火海也不改初心呀!綜合你的卦象和這個成字來看,隻要將瓶頸打破,那時你們樹藤兩相連,鴛鴦共白頭,不僅你丈夫前程似錦,你本人亦將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聽了這番說辭,代海霞喜不自勝,想了一想又道:“天師,他打打殺殺會不會有危險呀?”

唐海自信滿滿:“不會,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天佑,隻要肯下決心,萬事有驚無險,無甚大礙。”

4

代海霞賞給“唐天師”五兩銀子後,又驚又喜地與段七離開了,路上段七問道:“妹妹,唐天師算得準不準?”

代海霞道:“說得全對,隻是怎麽打破這瓶頸,我得回去跟他說說,由他拿主意。”

段七笑道,你將情況跟七姐說說,七姐也能幫你想想辦法。”

代海霞道:“不怕七姐笑話,我丈夫大我二十四歲,是龍虎幫的虎爺,我也是被他強占過來的。天幸他待我不薄,如今我穿金戴銀,還真離不開他了,再讓我去過那種窮酸苦日子,我可活不了。不過,龍虎會主人建蘭寧就是他妻子的表哥,此人極凶,我丈夫雖然愛我,卻因此而不敢休掉醜妻。建蘭寧蠻不講理,上次看上一個姑娘,命我丈夫送這姑娘去龍虎幫,哪知人家姑娘不願意,半路上刺瞎了我丈夫一隻眼睛,建蘭寧不但不體諒,反倒還罵我丈夫沒用,你說氣人不氣人。”

段七驚歎道:“這樣看來,天師說得一點也不差,那就按照天師指點的方法來解此瓶頸吧。”

“天師都指點了些什麽,我不太懂呀,七姐你聽明白了嗎?”

“傻丫頭,你自己的事應該自己明白呀,七姐哪裏明白?”

代海霞心裏總琢磨著‘唐天師’的話,突然問段七:“怎麽打破瓶頸?難道是讓我丈夫將建蘭寧給殺掉嗎?太可怕了。”

二人來到一處園林門口,段七拉住代海霞進去,找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地方坐下,抓住代海霞的手說:“妹妹,妹夫很怕建蘭寧嗎?”

代海霞道:“應該不是,我每次罵他沒出息,這麽怕他主人的時候,他都說不是怕,而是龍爺很器重他,不想傷了和氣。記得有一次我埋怨他為了兄弟和氣,卻讓我一個人受委屈,太不公平了,他向我保證等他生意做大了,就休掉醜妻,跟龍虎會分道揚鑣,然後把我光明正大的娶過去,嘿嘿!”說到這裏,代海霞開心的樂了起來。

段七心想,這傻女人連巴洪良這種哄人的謊言也相信,真是可悲!嘴上卻不說,又問道:“妹妹可知道唐高祖李淵起兵稱帝的故事?”

“不知道,什麽故事?”代海霞這種女人哪懂什麽曆史。

段七道:“李淵是個本事很大的大將軍,能力遠遠超過了皇帝,很多人勸他把皇帝趕下台自己做皇帝,李淵都不願意,因為他怕跟皇帝傷了和氣,讓世人指責他不守君臣之道。有一天他兒子李世民和一個叫裴寂的官員邀請他喝酒,喝醉後將兩個絕色美女送到李淵**,第二天李淵醒來嚇了一跳,原來這兩個美女就是皇帝的妃子,跟皇帝的妃子同床共枕,那就是跟皇帝翻了臉,何來和氣可言?李淵見事已至此,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終於打敗昏君,自己做了大唐開國新皇。”

代海霞聽著聽著似乎醒悟過來,有點興奮地望著段七,“七姐,你是說……”

段七進一步開導:“你找個機會,讓你丈夫的醜妻和龍虎會主人知道你丈夫最愛的女人是你,將事情攤牌,你丈夫和建蘭寧也就沒什麽和氣可言了,一旦翻臉,大不了建蘭寧將你丈夫清出龍虎會,那時你丈夫必然會休醜妻迎新歡,與妹妹結為百年連理,自己做自己的幫主,豈不更好?”

“不行不行,龍虎會幫規嚴厲,建蘭寧手段毒辣,如果打起來,定會鬧出人命來。”代海霞望著親愛的七姐憂心忡忡。

“男人打架算什麽?天師不是說了嗎,打打殺殺是必然的,但最後結局一定會完美無暇,再說了,這樣也可以試試你丈夫的真心,看看他真的會為了你跟幫主翻臉不。妹妹你想想呀,你現在才二十出頭,等你三十多時他若變心了,你還能嫁出去嗎?男人的話不可全信。”

代海霞都聽入迷了,想來想去總覺得段七的話在理,自己不主動爭取,哪來的幸福姻緣?代海霞銀牙一咬,粉拳一握,喊道:“對,就得讓他們鬧翻。”

此時已近午時,二人饑餓,找了個飯店,要了一壺老酒,二人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將一壺老酒喝完,代海霞臉蛋上紅雲似霞,內心裏迷情意亂。段七見她有了七分醉意,有意挑逗道:“妹妹真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你丈夫要強行霸占,要是我是個男人,我也強搶了你。”

代海霞格格一笑,得意言道:“不瞞七姐,喜歡我的人多了,要不是看他有些權勢,他想留住我?咯咯……”

段七道:“除了他,還有誰?”

代海霞道:“錢廣,我丈夫雖然有錢,可他瞎了一隻眼睛,年齡又大,與錢廣哥比起來差遠了,隻是我舍不得他的錢,嘿嘿。”段七正在思考,代海霞又笑道:“七姐可要替我保密,我與錢廣哥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真真的天生一對!”

段七暗想,聽梟龍說錢廣是代海霞表哥,沒想到他們卻是情侶,而且,代海霞跟了巴洪良後,與錢廣仍有私情,遂問道:“錢廣是你何人?”

代海霞一來已經喝醉,二來將段七當成了親人,因此並沒有提防,直說道:“是我情人,我丈夫還以為是我表哥呢,我把錢廣哥光明正大地帶進家來,他也不會懷疑,以為隻是敘敘兄妹情誼而已,哈哈……”

5

川人素有過臘八節的習俗,這天臘八,巴洪良在家裏與妻子一起過節,但是心裏卻老惦記著小情人代海霞,急忙忙地扒了幾口飯後,巴洪良借口有事匆匆離開,徑至代海霞處。此時代海霞早就備好了用黃豆、花生、肉丁、白蘿卜、胡蘿卜熬成的臘八粥,見到巴洪良來了,歡喜得一頭撲進情人懷裏。

巴洪良看到客廳裏桌子上的臘八粥,心裏無比溫馨:“美人,你親自做的?我得好好嚐嚐。”代海霞點頭道:“嗯,我給你盛一碗。”代海霞盛了一碗,巴洪良來到桌邊坐下,捧起碗喝了一口,讚道:“真好喝。”“你喜歡就好,”見巴洪喜愛,代海霞也滿心歡快。

代海霞偎依在巴洪良肩旁上,神秘地告訴情人道:“我昨天跟七姐去算卦了,你猜怎麽著。”

巴洪良從來不信這一套,笑道:“哈,胡說八道騙你錢唄,那鬼東西我不信。”

代海霞嬌滴滴地道:“才不是呢,那個‘天道通’唐天師算得可準了。”

“哦,怎麽個準法,說來聽聽,真的準我也去試試,他要多少銀子都行,”巴洪良調侃道。

代海霞道:“我一去什麽也不說,就說算婚姻,唐天師直接說我丈夫年齡比我大很多,還說你是老牛吃嫩草呢,”代海霞指著巴洪良的前額一點,一臉羞答答的樣子。

巴洪良哈哈大笑,一下子來了興趣,讚道:“這一事倒是算準了。”

代海霞接著說:“他還算出你有妻子,我隻是你的情人,說你雖然愛我,但是有瓶頸製約著你,使你不敢娶我過門,對了,還說你有克星,不久前差點把你克死了。”

巴洪良又是一陣大笑:“我哪來的克星,在成都隻有我克別人,誰能克我?那算命的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見巴洪良不信,代海霞急了,說道:“你還不承認?依我看,你那幫主就是你的克星,他讓你給他送姑娘去,差點把你命都弄丟了,你竟然還不信?”

聽代海霞如此一點撥,巴洪良倒是沉思起來,過了一會道:“哎!那都是意外,什麽克星不克星的,別相信那一套。”

代海霞道:“你別不信,我隨手寫了個‘成’字,唐天師說:‘成’與‘誠’同音,說明我很愛你,對你忠誠,而你也對幫主很忠誠。同時,‘成’是‘萬’、‘戈’組成,‘萬’代表多,‘戈’代表刀,說明你經常打打殺殺呀!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豪傑。”

巴洪良這下可真是吃了一驚,本來準備喝八寶粥,聽這麽一說,趕緊放下碗,用手在空中比劃著這個“成”字,反複琢磨著唐天師的話,越想越覺得奇妙,自言自語道:“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人?”

“當然啦,我還騙你不成,哼!”代海霞翹翹嘴道。

“你帶我去,我倒想親自見識見識,如果真那麽神奇,我賞他百兩銀子。”巴洪良從不相信算命,但經代海霞信誓旦旦地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遲疑起來,巴洪良決定一探究竟,他知道,幫主建蘭寧頗信算命,家中時常供奉著神像,如果真有此等奇人,自己將他推薦給建蘭寧,定能討得幫主開心。

6

代海霞約段七陪自己和巴洪良一起去找“唐天師”算命,段七借口要回娘家推辭了,代海霞隻好自己帶著巴洪良和三個護衛來找唐天師。到了門口,巴洪良暗忖:這算命的已經識得代海霞了,我與她同去,這臭道士定然猜知我的身份,若要試出真假,還需將代海霞留在外麵才行。遂道:“美人在外麵候著,免得天師知道我是你丈夫。”代海霞一聽,知道巴洪良尚不相信天師,生氣地道:“好吧,你自己去試試就知道了。”

巴洪良留了一個護衛陪著代海霞,自己帶另外二人進去了。唐海問明來意後請三人落座,又問道:“善主要測何事?”

巴洪良進屋後也不坐,來回走動審視著屋內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神像、圖畫,見唐海詢問,才回頭上下審視一番唐海,巴洪良根本不相信算命之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就給我算算過去的事吧。”說完一屁股坐了下去,兩個護衛也跟著在巴洪良左右兩側落座。

一般算命最難算的就是過去的事,算未來的婚姻、財運、官運等,算命先生可以信口雌黃,反正事情還未發生,準不準誰人能知?要算過去事情,一開口就會露出破綻,真的能算還是胡謅蒙騙,別人一聽便知,所以很難靠蒙騙唬人。

所幸的是,梟龍和金子早已將巴洪良從小到大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唐天師”,再加上豐富的江湖閱曆,因此對於蒙騙巴洪良,取其信任,唐海是成竹在胸,信心滿滿。

巴洪良拋了六次銅幣後,唐海開始在紙上比劃起來,一會兒工夫,唐海放下手中之筆,望著巴洪良道:“善主搖的是八八六十四卦中第三十二卦‘恒’卦,恒者,久也,正所謂‘天上雷動聲威狀,地下萬物陽氣足,郎朗乾坤澄玉宇,狂風暴雨頓時消。’此乃大吉大利之卦。”

巴洪良嗬嗬直樂,笑道:“天師詳細說來聽聽。”

唐海道:“天地之道,恒久不已,初爻主心,二爻主身,三爻主家,四爻主人,五爻主官、六爻主國,雖然恒卦是吉卦,但也有一些波折,善主聽我一一講解。”唐海喝了口茶水,鄭重言道:“初爻主心事,浚恒,貞凶,無攸利。是說掘進不止,沒有什麽好處,善主一直以來在心裏渴望冒進,但是沒有得到頂頭上司的認可,因此雖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心裏並不痛快。二爻主身事,悔亡,說明善主身體上受到傷害,非常悔恨。三爻主家事,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若是不能恒久的堅持美德,必然會有羞恥之事發生,恕我直言,善主在家事上並不順心,不得已做了有違聖人高德的羞恥之事,移情別戀呀。四爻主人事,田無禽,田中無禽獸,哪來的收獲呀,說明善主一直以來未得上司信任。五爻主官事,恒其德,貞,善主雖然不是官員,但事業還算順利。六爻主國事,振恒,凶,善主非王公大臣,與國事無關,故雖凶亦無害也。”

說罷這些玄乎的東西,見巴洪良以手撓腦,似懂非懂,唐海進一步詮釋道:“從卦象來看,善主幼時家境貧寒,生活困頓,但你不甘貧弱,立誌上進,往西南方向來到成都打拚,娶妻之後,時來運轉,慢慢壘起萬貫家財。但你違德冒進,做了很多違法度壞律令的大事,幸好你是大貴之人,凶事有驚無險,幫你的人進了大牢,而你本人卻無有一天牢獄之災。你雖有能耐,卻不得上司看重,宏業受阻,躊躇不前。雖有妻室,奈何並不恩愛,休與不休,進退兩難。雖身強體壯,怎料貪功冒進,險遭小人暗算,真乃不幸之萬幸也。”

巴洪良暗暗稱奇,心想這道長果然有些手段,過去的事被他算得分毫不差,近年來心中之煩惱亦被他參透得八九不離十,遂對唐海態度大變,恭敬地道:“天師,請你指點我如何才能突破困境,免災避難?”

唐海道:“你屬木,為金所克,此金不是別人,乃善主上司也。善主既忠誠又能幹,可惜上司心存偏見,對善主顧慮重重,隻消去了這偏見,善主必然飛黃騰達。知府隻管知府事,他年必定封侯王!”

巴洪良對“知府隻管知府事,他年必定封侯王”不解其意,問道:“天師,這後麵兩句何意?”

唐海笑道:“善主現在就是小小的知府,隻管自己狹窄地盤上的小事,日後拜封王候,定會統轄廣闊的天地。”

巴洪良好不歡喜,心裏琢磨道:“唐天師果然神算,看來這世間還真有能人異士。建蘭寧一直小瞧我,罵我辦事不力,不肯將整個成都南城的地盤劃歸我管,他最喜神佛,若將唐天師推薦給他,讓天師替我在他麵前多多善言幾句,何愁他不刮目看我?”

想到這裏,巴洪良大喜,對唐海道:“天師,您可願意移步俗家卜卦?”唐海道:“貧道很少算卦,大部分時日需要打坐秘修。”巴洪良道:“天師,隻要你屈尊前往俗家,多大的價錢我都願意出。”唐海猜想巴洪良一定是要帶自己去龍虎城,不禁暗喜,單手作揖道:“善主既誠,貧道願往,隻是俗家主人需焚香禱告,齋戒七日方可請我道祖臨凡!”巴洪良大喜:“好,我一定讓主人焚香禱告、齋戒七日,然後再來恭請天師!”

巴洪良一喜之下賞了“唐天師”二十兩銀子,然後帶著護衛畢恭畢敬地徐徐退出。

7

剛開始那陣子,錢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美人被巴洪良強要了去,心裏很不是滋味,足足悲傷了三天三夜,這三天吃不好睡不著,整日唉聲歎氣,鬱鬱寡歡。第四天一早跟著許斌到各家店鋪收取例銀,別人見了許斌和錢廣就像見到魔鬼一樣戰戰兢兢地,每到一處,店主都是恭恭敬敬地奉茶,老老實實地交錢,見到有幾分姿色的女店主、女幫工,許斌、錢廣等人調戲幾句,女店主、女幫工也隻能是笑臉相迎,不敢有半句牢騷。一天下來,除了好吃好喝之外,還收得幾十兩銀子,許斌當即給了每人三兩,其餘的全部交給虎爺巴洪良。錢廣樂嗬嗬地謝了許斌,晚上一個人在家美美地喝了幾碗酒,感到人生從來沒有這樣愜意過,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窮鬼,今日總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自此以後,錢廣也不再留戀代海霞,而是借助代海霞表哥的身份,受到巴洪良的特別照顧,整天囂張跋扈,有一種出人頭地的感覺。這天晚上喝了酒,到青樓女人窩裏風流快活了一整子,出來時已是半夜了。錢廣搖搖晃晃地準備回家睡覺,剛出大門,就來了一輛馬車,車夫喊道:“小哥,去哪裏?”錢廣想也沒想爬上車道:“給大爺送到日日歡賭坊去。”說完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錢廣感到有人用力拍打自己的臉,又覺得渾身冰涼,不禁打了個寒顫,勉強睜眼一看,自己被綁著睡在地上,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正蹲在跟前,錢廣大驚,一邊掙紮一邊驚恐地問道:“你是誰?”

“嗬,不認識了?”那漢子冷笑道。這時從另一間屋子裏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錢廣細看二人,驚叫道:“梟龍?金子?你們?”

梟龍冷笑不語,金子道:“龍虎幫不是正到處找我和龍哥嗎?這不,我們送上門來了。”

錢廣驚恐萬分,忙辯解道:“龍哥,這可與我無關呀,虎爺交待大家抓你們,說要將你們碎屍萬段,其他弟兄們四處尋找,我從來就沒有關心過這事,我發誓……”

梟龍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關心抓我們的事,你隻關心跟巴洪良的女人約會,對吧!”

錢廣一聽大駭,自己和代海霞是情侶的事沒人知道,巴洪良和兄弟們都以為自己是代海霞表哥,梟龍怎麽會知道?難道他偷窺到自己與代海霞約會了?“你,這是什麽意思?”錢廣驚恐地問。

梟龍道:“你和代海霞本是情侶,而你為了發財,將玩剩的女人丟給巴洪良,如今巴洪良最想找的人並非我和金子,而是你錢廣。金子隻是刺瞎了巴洪良一隻眼,而你卻經常與他情人私通,讓他在兄弟們麵前抬不起頭,錢廣,你可真行呀,巴洪良現在想碎屍萬段的人是你,不是我。”

“啊?”錢廣唬得魂飛魄散,眨眨眼睛一想,又覺得不可思議,疑問道:“你二人怎知此事?”

梟龍道:“我二人昨天經過亂墳崗,見許斌正在那兒埋人,隻因他與我要好,因而不懼他抓我,上前問話,得知他埋的女人是代海霞,我問她為何敢殺巴洪良的女人,他說這個**婦跟錢廣私通,受主人之命殺之。他還告訴我,巴洪良下令全城搜你錢廣,揚言如果尋你不著,就派殺手到福建安海你的老家去滅你全家。而且還說了,不管是誰隻要把錢廣這個王八蛋交出去,賞銀一百,即便是他的仇人、死對頭,隻要能綁你去見,他也寧願將前仇舊恨一筆勾銷。”

錢廣驚得目瞪口呆,梟龍又道:“這事也隻怪代海霞,昨晚酒後吐真言,她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卻連累了你,唉!錢廣呀,我梟龍被他巴洪良追得急,把你抓來也是迫不得已,你休怪我!”

錢廣聽得心驚肉跳,他娘的,女人就是不靠譜,這要命的事她也亂說!錢廣暗暗詛罵代海霞。

“龍哥,你不會騙我吧?”錢廣真希望這是梟龍和金子在逗自己玩的。

金子道:“不信?帶你去看看代海霞的屍體去。”

梟龍和金子果真押著錢廣來到亂墳崗,隻見土堆上插著一塊木牌,寫著“**婦”二字,土堆下露出兩隻人腳,拖出來一看,正是代海霞。

梟龍指著不遠處另一空坑道:“你看,巴洪良將你的墳也準備好了,要不,你躺進去試試合不合體?”

錢廣轉身一看,空坑邊也放著一塊木牌,上寫“奸夫”二字。錢廣見了嚇得半死,這才相信梟龍和金子的話,又暗想,自己落在巴洪良手裏,那必定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哭求道:“龍哥,聽兄弟們說你是最重義氣的人,我與你無冤無仇的,你不能為了自己將我給害了呀?”

金子假意勸梟龍:“龍哥,巴洪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強搶錢廣的女人不說,還要將人家趕盡殺絕,真是可惡。要不我們放了他吧,你看他也夠可憐的。”

錢廣見金子替自己說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是呀是呀,金子妹妹說得太對了,龍哥求你了求你了。”

梟龍無奈地道:“金子,你不曉其中利害,你以為我要做這種無情無義的事?如果我們放了錢廣,巴洪良不僅會到處追殺錢廣和我們兩個,還會派殺手去福建殺掉錢廣一家老小。現在隻有犧牲錢廣一個人,你、我,還有錢廣家人才能保全。”

聽梟龍這麽說,錢廣唬得張口結舌,眼巴巴地盯著梟龍、金子問道:“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

梟龍沉思一會,緩緩道:“除非……”

“除非什麽?”錢廣急切問道,那一臉期盼的神情,就像盼奶的嬰兒看到久別的娘。

“除非……,唉,算了,估計你也沒這個膽,”梟龍搖搖頭。

“有有有,我有膽子,要我幹什麽龍哥隻管說就是,我什麽都敢幹,”求生的本能讓錢廣變得異常英勇起來。

梟龍看看金子,慢條斯理地說:“放了錢廣,我們還得繼續逃命,萬一哪一天被龍虎幫的龍虎抓住了,巴洪良肯定會剝了我們的皮,除非,除非將巴洪良除掉。”

除掉巴洪良談何容易?錢廣想都不敢想,聽了梟龍的話,錢廣張口結舌無言以答。金子望著錢廣道:“我看也隻有這兩條路了,要不我們三個合力殺掉巴洪良,要不我們三個人中犧牲一個。”

金子說到“犧牲一個”時,手指正正地指著錢廣的腦袋。

錢廣明白自己再不表態就隻有死路一條了,趕緊哀求道:“我們合力殺掉巴洪良吧,需要怎麽做我全聽你的,龍哥!龍哥……”錢廣哀求的聲音近似哭泣。

“你真有膽?”梟龍問。

“有,你叫我做什麽都敢!”錢廣眼充血絲,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