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婚纱店。
这家婚纱店有些眼熟,周停棹想起来了,往常上班时,开车总能经过,只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带她来到这里。
她进了试衣间去试婚纱,店员也拿了几套礼服过来给他试穿。
周停棹换上一身黑白西装,跟历晨霏和杨帆一起等桑如出来。
无意间的际遇撮合了两对情人,历晨霏等着等着,自己也忍不住挑起婚纱来,杨帆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准备随时接受爱人的问询。
他们的谈话声不断,屋外也喧嚣,周停棹却觉得时光安静得很。
时间的齿轮旋转着,这些奇妙的事情美好得仿佛初升的太阳,是命运垂青,让他们的命运轨迹从此重合。
他的灵魂原本亲历的一切,是漫长的追随,孤独的守望,溃烂的渴求。
大约猛烈的狂喜总伴随着阵痛,他在漫长的十年里困锁自己,原来只是为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试衣间的门帘缓缓打开,他的公主披上白纱从梦中走出。
他听见旁人的吹捧,夸她漂亮,夸她美艳,那些声音在耳边盘结交错,成为空洞洞的杂音。
所有的场景都在退却,他只能看见她、听见她。
桑如嘴角弯起来时总是格外好看,她歪着脑袋望过来,透过时间的罅隙俯瞰他的灵魂。
“好看吗?”她提起裙摆问。
“好看。”周停棹答。
眉头俏生生地皱了一下,她的表情也可爱极了。桑如说:“那你怎么还不过来?”
意识上缴以供驱策,让人甘做她的仆从。
周停棹走过去,左手背在身后,以绅士的礼节向她伸出右手。小公主配合极了,抬起下巴,倨傲地将手搭在他掌心。
周停棹牵着她走到镜子面前,映出的画面里长裙曳地,领口齐肩,婚纱与她的美严丝合缝。
桑如与他这么并肩站着,忽而开口夸道:“你也很好看。”
“谢谢。”
店员站在一旁捂着嘴笑,似是没见过彼此之间还这么讲礼貌的爱人。
她充分发挥着职业素养,极力地夸赞,强调着这件婚纱是如何精制而成的。桑如听不进去,只听到一句“跟您先生真的很配”。
桑如看向她的“先生”,周停棹亦从镜子里回望。二人视线缠结,要为那句“天造地设”作出印证。
婚纱的白太过纯净,桑如稍俯下身去看裙摆上的点缀,隐隐的红痕便从胸口透出来。
周停棹握紧她的手:“站好。”
桑如不知所以然地问道:“怎么了?”
周停棹凝视着她,过了几秒才靠近过去,将她的领口整理好,说:“是我的错。”
桑如顺着他的动作垂眸,不轻不重地打开他的手,嗔道:“属狗的。”
礼服就定了这件,周总二话不说刷了卡。
桑如看着他,问:“不是要我养你吗?”
周停棹沉默片刻,开口说:“工资上交,还是你的,一样。”
桑如笑起来,抱怨道:“你以前怎么好像没有这么会说话啊,总是气我。”
关系一开始就定位错乱,非得在爱意之上添加不在意似的伪装,因此做出了一些违心举动,让接收者的理解也发生了偏差。
周停棹接过包装袋,牵起她说:“以后不会了。”
历晨霏和杨帆另有安排,与他们在店门口分别。临走前,历晨霏以老母亲的口吻再次好好嘱咐了一番。
桑如坐回周停棹的车上,一时竟不知道该把目的地定在哪里。
周停棹似乎也是一样,系上安全带后,动作一滞。直到桑如问:“我们去哪儿?”
他们各自思忖,忽而同时开口:“学校?”
学校自然指的是高中,一切重来的起始点。
门卫得知他们新婚在即,心软了,将他们放了进去,好实现他们重游故地的愿望。
这是他们在那之后第二次回来。
正值周末,平日里热闹的校园空寂下来,两个人边走边看,许多地方都已翻新过了,只隐约能认出原本的样貌。
迎面走来两个学生模样的面孔,见到他们便投来好奇的目光,望见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时,更是不自然地转过了脸去。
桑如看得开心,对他说:“你看,学校年年在这里,人却年年都不同。”
没等周停棹说什么,桑如又改口说:“不对,或许也没什么不同。”
“嗯?”周停棹侧头看她,牵着她绕过一道路障。
“高中的时候无非就有听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还有……”说着说着,桑如突然顿住,瞥他一眼才继续说,“追不上的人。”
周停棹沉默了半晌,才说:“现在追上了。”
说着说着,二人行至熟悉的大楼,原本的铁门已经不在,教学楼以更年轻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想起那夜的混乱,桑如不由得笑出声:“那时候要是知道你是你……”
周停棹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时候,问:“怎么?”
“你爬上楼的时候,我一定笑得更大声。”
周停棹沉默了片刻,也笑了起来。
他们爬上三楼,日头温和,柔柔地把人笼住,视线所及是静谧的校园,是澎湃的生机。
四周安静而美好,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桑如想到了什么,忽而开口说:“你等我那么久,所以我总觉得,我好像怎么爱你都不够呢。”
周停棹从背后抱住她,说:“那就更爱我一点吧。”
桑如转过头看他,反驳说:“那我好像又亏了。”
周停棹笑着说:“不会,我会比你爱我更多爱你一点,永远。”
“是承诺吗?”桑如问。
“是约定。”
桑如也笑了起来:“好。”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悄悄在想—在爱人这件事上,我怎么会允许自己输你一筹?
约定待来日兑现,眼下一切兜兜转转,回到该齐头并进的正轨。
两人站在青春里,想起那时香火缭绕,有人对他们说:
“机缘纯熟,好事将近。”